12、万宁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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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摇摇晃晃，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清晰而缥缈，好像在耳边，好像在天边。
大多数人在这样的境地里，也许会骇得肝胆俱裂。
宁为雪只是掀开帘子一角，垂眼看窗外。
他自是不怕，前世鬼也当过了，今生还成了修士。
现下，轿中有阵法把他束缚在座位上，这种情况更是急切不来。
街上空无一人，硕大的月下，街道残破，只有荒草萋萋，任由苍白如水的月光照出轮廓。
随着轿子越往前，隐隐约约响起鼎沸人声，声音越发清晰，像是在这无人处，闯入了一席喜宴。
大红轿子停落，立在一处高台上。
蓦然，一道哀怨的戏曲穿插入鼎沸声中。
凄凄切切，错珠滚落。
轿子对面，一方落下帷幕的戏台，人影投在帷幕上，被拉长，舞姿形影相吊。
宁为雪靠在窗边，微微一怔。
影子唱完一曲，帷幕拉开——
凤冠、霞帔，婀娜幽影披着喜服，从戏台上轻轻飘下。
苍白月下，极艳的一抹红，停在空地中心，所有声音在这一瞬都为之寂静。
它轻轻抬起脸，那张脸，比月还白，比猩红嫁衣还张扬，也是如此美丽的一张脸，淋着月光，缓缓淌下两行血泪。
艳鬼周遭，蓦然显出影影绰绰的人影，簇拥她，包围她，一瞬之后，皆张开血盆大嘴，露出獠牙，一拥而上。
噗嗤，黑色的血汩汩流淌，缓慢地流通在地上。
哗，宁为雪转头，身前的轿帘自行卷上，轿门大开。
……
宁为雪面无表情往后坐了坐。
轿外，喜宴声隐隐约约，但更清晰的是蚕食声。
吧唧、吧唧……利齿咀嚼血肉，幽红女鬼被众鬼分食，那些突出的齿间、裂白的唇边，挂着鲜血与肉丝。
托着宁为雪的轿子，在声响中消隐。
他站在高台上，不知何时，身上披着一袭红嫁衣。
夜风呼呼，吹向他，鲜红的裙角翻飞。
众鬼缓缓转头，腐烂的脸对准宁为雪，一双双覆着白翳的眼睛，沉默地注视他。
宁为雪：……
真是见鬼了。
剑光微亮，宁为雪睥睨众鬼，拔出春欲晚。
众鬼张开狰狞的齿，作势要扑向宁为雪时，众鬼化作白影，扭合成夜幕下的一抹阴红。
幽红的女鬼，缓缓抬起她黑黝的目光，看向宁为雪。
四目相对，毫无征兆地，一滴血泪，从她的眼睛流下。
应是有冤，却不知其中多冤。
女鬼顶着泪开口，说话时风吹得几分阴冷，但声音却清透。
“对不起，吓到你……”话还未完，她幽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宁为雪。
她问，“你是修士吗？”
宁为雪沉默。
一抹红绸从女鬼的袖中袭出，直直冲向宁为雪面前。
锵！
有剑出鞘，青光劈向艳红绸缎。
供春酌第一式。
青雨徐下，比绸缎更快出现的是裴情之，他展开境，青色的剑光绞断红绸。
女鬼一挥手，漫天飘起白色鬼影。
她飞身向前，瞬间临到裴情之身前，秀美的五指成了爪，破风之声，隐隐约约含了鬼泣、哀哭。
艳红之色流转在爪间，在经过的地板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剑比意识先发，剑起，别开利爪。
裴情之蹙眉，他辨析不出女鬼的境界，只是能感觉到怨气好像要化作实质。
破空之声、轰鸣之声，震荡了广场，好似随着二人动作，整个万宁镇都晃了晃。
眼前，再不见女鬼的踪影。
“裴情之！”
宁为雪的声音，裴情之抬头。
月光之下，高台之上，修长的一道身影，披着红嫁衣，裙摆长又层叠，随风翩跹。因大艳的红，衬得他本就病白的面容，越发白如玉色，也因艳红，几分眉间冷清弱化。
于是低头时，对视间，眼中月色像是含情眼。
而今不似仙人。
“身后！”宁为雪道。
裴情之愣怔一瞬，他的剑反身刺去，激起的风吹乱他的鬓边发。
剑锋搅碎如水红绸。
红绸一破，幽红鬼影再度隐去。
裴情之也踉跄一退，他余光一瞥，宁为雪自高台往下一跳——其实这个高度对修士来说如履平地。
但他还是回身，绯红飘逸的裙角翩翩飘动，宁为雪从天而至，落入他的怀中。
传闻北地有一种习俗，如若双方相爱，可以选择将新娘子送至几人高的高台上，新郎不顾一切，在台下张开手。
新娘亦然，不论生死地向下跳。
在这一刻，把人世间的所有都抛之脑后，只求奔赴对方。
如若恰好落进爱侣怀中，那说明今生今世，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耳畔是冤鬼朦胧的哀哭声，裴情之低头，和怀里的宁为雪对视，呼吸很近，温热的气息交成一团。
下一刻，雪光从鞘中现出，剑光挥向裴情之——
裴情之泰然自若，任剑光越过他，身后传来一道嗤声。身后一道冲来的鬼影当即被雪色的剑锋打散。
“大师兄。”宁为雪轻轻唤。
裴情之后知后觉地松开手。
原来……裴情之这般看重他。宁为雪忍不住在心里感动。
他只是从高处跳下来，裴情之就不远千里来接他，实在是……
大师兄实在是好人一个啊。
来不及细想，几道红稠从四面八方不同的方向袭来，他方回神，与裴情之一同以剑锋绞之。
红稠断裂，女鬼显出身形，绕着二人，闲庭信步地迈出几步。
“生的倒是好。”她停步，仔细打量二人，也不知说谁，而后歉道，“只是可惜，要死了……抱歉，我也不想杀你们的，但是你们是修士，修士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难道凡人就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女鬼一愣，看向其中眉目冷淡，看上去不会开口搭腔的那位。
问题又确实是他说出的，淡淡问出口，平平注视她，她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就好像这个问题，只是为了问，满足一个好奇。
女鬼偏偏头，回想一阵，慢吞吞答，“大部分凡人都会。”
“噢，你不杀凡人。”宁为雪说。
“没有让她们死的必要。”
女鬼说话时，声音哀切婉转。
“但你们要死。”女鬼诚恳道。
这话一落，四面八方的恶鬼全转了向，向二人袭来，艳鬼亦亮出血红的长爪，冲向二人之中——看上去最强的裴情之。
漆黑的夜幕下，忽而显出一道如昼初现的微光，行云流水的剑法，在裴情之的浓绿春雨里，斩向众鬼。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万宁镇（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