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此一夏》会入天地春

34、另一个追求者

　　“星光计划”的成功，如同在林未晞原本只在小范围知名的艺术圈履历上，投下了一颗璀璨的照明弹。她不再仅仅是“艺术家林未晞”，更是那个兼具商业头脑、社会责任感与非凡创意的“星光计划”发起人。各种邀约与合作纷至沓来，其中一份，来自备受瞩目的新锐导演——陈序。
　　陈序以其独特的视觉风格和深刻的人文关怀在影坛迅速崛起，他的新电影《墟光》旨在探讨废墟美学与生命重建的哲学命题，需要一位概念设计师来构建影片独特的视觉世界观。看过林未晞为“星光计划”设计的视觉体系和她在纯艺术领域的作品后，他亲自发出了邀请。
　　片场设在郊外一个废弃的旧工厂改造的摄影棚内，高大的空间里残留着工业时代的粗粝痕迹，却又被各种灯光、轨道和布景道具赋予了新的生命。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油漆和咖啡混合的独特气息。
　　林未晞穿着利落的工装裤和简约的白色T恤，长发随意挽起，正站在一块巨大的概念板前，与陈序讨论着一个关键场景的色彩基调。她手指着板上的草图，眼神专注，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流畅地阐述自己的理解。
　　“陈导，我觉得这里，如果摒弃传统的暖色调希望，而是用大量冰冷的金属灰和一种……近乎于腐败的、幽微的绿色，”林未晞的指尖在调色区域划过，语气带着艺术家的笃定，“反而能更深刻地反衬出后面那束意外闯入的阳光的珍贵，那种于绝望废墟中挣扎出的生命力，会更有冲击力。”
　　陈序抱着手臂站在她身旁，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仔细端详着草图和林未晞提出的色彩方案。他大约三十出头，穿着导演常穿的休闲马甲，头发微卷，眼神锐利却并不让人感到压迫，反而充满了对创意的尊重和探索欲。
　　片刻后，他眼中猛地迸发出一种找到知音般的亮光，抚掌赞叹：“对！就是这样！林老师，你完全抓住了我想要的那种感觉！冰冷的绝望与微弱的希望之间的张力！我之前和几个美术指导沟通，他们总是想把它做得更‘美’，更符合大众审美，却恰恰失去了内核的残酷和真实！”
　　他的赞赏毫不掩饰，甚至带着几分激动。他看向林未晞的目光，充满了对才华的纯粹欣赏，但那欣赏之中，又渐渐糅杂了一丝对她个人的、更深的好奇与探究。
　　“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星光计划’，”陈序顺势倚靠在旁边的道具箱上，姿态放松，开始了工作之外的交流，“那不仅仅是慈善，更是一件伟大的社会艺术作品。能将商业、公益和艺术结合得如此巧妙，需要非凡的洞察力和执行力。说实话，在见到你之前，我很难想象它的核心策划者如此年轻。”
　　林未晞微微笑了笑，将一缕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态度谦和却并不怯场：“陈导过奖了。‘星光计划’能成功，是团队的力量，也是社会需要的必然结果。我只是恰好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构想。”
　　“不必过谦，”陈序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敏锐的洞察力和将构想落地的能力，本身就是最稀缺的才华。尤其是在艺术领域，太多人空有想法，却缺乏让它影响现实世界的手腕。”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真诚的感慨，“林老师，你让我看到了艺术家另一种可能性的样子，不局限于画布，而是能够用艺术思维去介入和改变更广阔的现实。这非常……迷人。”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了林未晞耳中。那不再是纯粹的商业吹捧或艺术探讨，而是夹杂了明确的、个人化的欣赏信号。
　　林未晞的心微微一动，不是悸动，而是一种下意识的警醒。她礼貌地笑了笑，将话题重新拉回工作：“陈导，我们还是先聚焦在《墟光》的场景构建上吧，关于主角‘避难所’的材质，我觉得可以再探讨一下……”
　　她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些许距离，目光重新投向概念板，恢复了专业和专注。片场嘈杂的背景音仿佛远去，只剩下两人关于艺术理念的探讨，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已经开始悄然流动。陈序看着她认真工作的侧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兴味盎然的弧度。
　　陈序的电影《墟光》尚未开机，便已因他本人和独特的题材备受关注。在一次为电影造势的媒体专访中，当被问及为何选择一位并非专职电影美术的艺术家担任概念设计时，陈序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未晞老师，”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她不仅仅是一位杰出的艺术家，更是我寻觅已久的艺术缪斯。她的作品，无论是画布上的，还是像‘星光计划’那样更具社会性的创作，都充满了一种独特的生命力和洞察力。她对于美、对于绝望与希望的张力理解，与《墟光》的灵魂高度契合，甚至给了我很多新的启发。”
　　“艺术缪斯”这四个字，伴随着当红导演毫不吝啬的赞美，通过各大娱乐和艺术媒体的报道，迅速传播开来。这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工作认可范畴，带上了一层充满想象空间和个人情感的暧昧色彩。
　　紧接着，陈序的社交媒体动态也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他转发了“星光计划”的最新进展，配文是：“总是能被她对世界的温柔与力量所触动。” 他晒出一张片场概念图的局部，模糊了具体内容，却特意提到：“与缪斯探讨的灵感碰撞，总能带来惊喜。” 甚至在林未晞某天随手分享了一张窗外夕阳的照片后，他在下面评论：“你眼中的光影，总是独一无二。”
　　这些互动，频繁、公开，且指向性明确，迅速引发了网友和粉丝们的热议与揣测。“陈序缪斯”、“导演与他的艺术家”甚至成了短暂的热搜词条。然而，这还只是舆论上的攻势。一个周一的上午，沈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抱着一大捧极其引人注目的、罕见的蓝紫色鸢尾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为难和好奇。
　　“沈总，林顾问……这是刚刚花店送来的，指名送给林顾问。”秘书将花放在会客区的茶几上。那鸢尾花色彩独特，姿态优雅，包装精美，里面没有常见的暧昧卡片，只有一张简洁的白色卡片，上面用洒脱的字体写着一行字：“致我灵感的源泉。陈序。”
　　鸢尾花，在花语中常常象征着仰慕、智慧与希望。这束花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清许波澜不惊的眼底，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她抬眸，看了一眼那捧花，目光平静无波，只是对秘书淡淡地点了点头：“放下吧，出去忙你的。”
　　秘书依言退出。办公室里只剩下沈清许，以及那束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来自另一个男人的、高调示好的花朵。她处理文件的速度似乎并没有变化，只是偶尔，她的笔尖会在纸上停顿那么零点几秒，目光也会不着痕迹地再次扫过那抹刺眼的蓝紫色。
　　追求之意，已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陈序用他的才华、名望和这种公开而文艺的方式，发起了猛烈而直接的攻势，将他口中的“缪斯”，推到了舆论和关注的风口浪尖，也无疑是对沈清许的一种无声的、公然的挑战。
　　面对陈序高调而持续的“缪斯”攻势，沈清许在公开场合的表现，堪称冷静克制的典范。
　　有财经记者在采访中旁敲侧击地问及对陈序导演公开赞赏其伴侣的看法，沈清许只是优雅地交叠双腿，语气平淡无波：“陈导是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他的欣赏是对未晞专业能力的认可。我个人乐见其成。” 回答得滴水不漏，展现着正宫无可挑剔的风度。
　　甚至在一次商业酒会上，有人不开眼地当着沈清许和林未晞的面提起陈序，沈清许也只是微微举杯，唇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浅笑：“未晞在工作上能得到同行赏识，是她的本事。” 她甚至还“贴心”地补充了一句，“陈导的新电影似乎遇到了点资金问题？如果需要，沈氏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咨询。” 语气温和，话里的含义却让旁人噤若寒蝉。
　　然而，关起门来，某些细微的变化却悄然发生。
　　首先遭殃的是那束被送到公司的蓝紫色鸢尾花。它没有被林未晞带回画室，而是留在了沈清许办公室的角落。几天后，当林未晞再来公司时，发现那束花已经恹恹地垂下了头，花瓣边缘出现了不自然的焦褐色。
　　“可能是空调风太强，或者……水质问题。”沈清许面不改色地解释，顺手按下了内部通话键，“秘书，把这瓶枯萎的花处理掉。” 语气寻常得像是在吩咐处理一份过期的文件。只有林未晞隐约记得，前几天似乎看到沈清许“不小心”将少量未稀释的营养液直接倒进了花瓶里。
　　紧接着，沈氏集团投资部悄无声息地加快了对另一家新兴影视公司B轮的跟投进程。那家公司的创始人，正是以风格犀利、题材大胆著称，被业界普遍视为陈序最有力的竞争对手。这笔投资金额不大，但时机和对象都颇为“巧合”。
　　真正的“幼稚”，体现在夜晚的家里。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洗去一身疲惫，当两人并肩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时，沈清许会一反白日的冷静自持，像个寻求安全感的大型犬类，从背后将林未晞整个圈进自己怀里，手臂收得紧紧的。
　　她不会直接质问，也不会无理取闹。她只是把脸深深埋进林未晞温热的颈窝，鼻尖无意识地蹭着她细腻的皮肤，呼吸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混合着淡淡颜料和沐浴露清香的独特气息。
　　沉默良久，直到林未晞以为她快要睡着时，才会听到她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不确定的声音，从颈后传来：未晞……那个陈导……他是不是……特别懂艺术？你们在片场……是不是总有聊不完的共同话题？她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完全不见了商场上运筹帷幓的杀伐果断。那紧紧环抱着她的手臂，也泄露了她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因另一个才华横溢、且敢于公开表达欣赏的男人的出现，而产生的、微妙的、不愿宣之于口的危机感。
　　她不是不信任林未晞，她只是……太在乎了。在乎到即使强大如她，也会在夜深人静时，褪去所有盔甲，流露出这般近乎幼稚的、需要反复确认的占有欲和不安。
　　听到身后传来那闷闷的、带着不确定的询问，林未晞先是一怔，随即，一股混合着好笑、心暖又无比柔软的情绪，像温热的泉水，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
　　她家这位平日里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冷静自持仿佛没有弱点的沈总，竟然也会因为一个“颇有才华”的导演，露出这般近乎幼稚的、需要反复确认的醋意和不安。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在沈清许的怀抱里缓缓转过身。卧室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她们，在沈清许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她此刻微微蹙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的神情，显得格外真实，也格外惹人心怜。
　　林未晞伸出手，指尖带着沐浴后温热的暖意，轻轻捧住了沈清许的脸颊，迫使她的目光与自己对视。她的动作很轻柔，眼神却无比专注和认真，仿佛要透过那双深邃的眼眸，看进她的心底。
　　“是啊，”林未晞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没有回避，而是坦然承认，“陈序导演，他确实很有才华，对视觉艺术的理解也很独到。”
　　她感觉到掌心下沈清许的脸部线条瞬间绷紧了一瞬，那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也下意识地收得更紧。
　　但是，林未晞的唇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璀璨的、带着促狭又无比温柔的笑意。她微微仰起头，更近地凑向沈清许，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呼吸交织。
　　“但是——”她拉长了语调，眼中闪烁着狡黠而笃定的光芒，像盛满了星子，“清许，能让我心跳失序、方寸大乱的，能让我在会议室里因为怕给你丢人而紧张到手心冒汗的，能让我在雨夜里无助地回到初遇之地等待的，能让我看着二十五份礼物哭到崩溃的……”
　　她每说一句，沈清许的眼神就柔软一分，那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林未晞的笑容放大，最后几乎是一个带着得意和满满爱意的宣告：
　　“从始至终，能让我这样的，都只有你沈清许一个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没有给沈清许任何反应的时间，便主动仰头，准确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坚定，吻上了那双因为讶异而微微开启的唇。不同于以往的缠绵或激情，更像是一个烙印，一个盖章认证的誓言。它温柔而绵长，带着抚平所有不安的力量，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无论外界有多少欣赏、多少追求，她的心，早已被一个叫沈清许的人完全占据，再无半分空隙留给旁人。
　　沈清许在她吻上来的那一刻，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那最后一丝因醋意而产生的不安和紧绷，彻底烟消云散。她闭上了眼睛，浓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回应着这个吻，手臂将怀中的人圈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都有些微乱。昏暗的光线下，沈清许的耳根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她将脸埋在林未晞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如释重负的暖意和一丝被看穿心思的赧然：“……知道了。”
　　林未晞感受着她身体的放松和依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抚摸着沈清许的后背，像安抚一只终于被顺毛的大型猫科动物，语气带着笑意和无比的笃定：
　　“笨蛋，你可是沈清许啊。是我用尽了所有运气才遇到的，独一无二的沈清许。别人再好，与我何干？”
　　这一夜，所有因外界干扰而泛起的微小波澜，都在这个吻和这句告白中，归于平静。沈清许那点不为人知的“幼稚”醋意，得到了最甜蜜、最唯一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