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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借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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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顺带回的密信,如同在沈惊弦心中点燃了一簇幽蓝的火焰,冷静而灼人。赫连勃与玄玑子的秘密接触,像投入乱局的一颗石子,他必须利用这涟漪,搅动更深的水。
直接出手风险太大,他需要一把“刀”。而赫连勃本身,或许就是最合适的那把。
如何让这把“刀”按照自己的意愿挥动,却又不沾染自身?沈惊弦沉思良久,一个大胆而精妙的计划逐渐成形。这需要时机,更需要一个能让赫连勃深信不疑的“巧合”。
机会很快降临。三日后,宫中传来消息,为彰显两国和睦,特在皇家禁苑“鹿鸣苑”举办一场小型围猎,邀北狄使团与部分宗室子弟、年轻官员参与。沈惊弦作为“需静养”的乐师,本不在名单之列,但萧执却不知出于何种考量,竟下令让他随行。
鹿鸣苑林深草密,虽是皇家猎场,却也暗藏风险,正是制造“意外”的绝佳场所。
围猎当日,秋高气爽,旌旗招展。赫连勃一身北狄猎装,英武彪悍,跨坐于高头骏马之上,目光如同搜寻猎物的苍鹰,自沈惊弦出现后,便几乎未从他身上移开。萧执则是一贯的玄色骑射服,冷峻威严,居于主位,对赫连勃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目光视若无睹,只偶尔与身旁的将领低语。
沈惊弦被安置在观猎台一侧的帐中,位置巧妙,既能观览猎场景致,又不至于过分引人注目。他垂眸静坐,看似温顺,实则心神早已紧绷如弦。
围猎开始,号角长鸣,马蹄声如雷鸣般滚过草场。赫连勃一马当先,率北狄武士冲入林中,箭无虚发,猎获颇丰,引来阵阵喝彩。萧执并未急于出手,只带着几名亲卫,不疾不徐地缀在外围,仿佛意不在狩猎。
沈惊弦等待的时机,在于中场休息,众人分散休整之际。他借故离开营帐,走向不远处一条通往林深处汲取山泉的小径。他走得很慢,确保自己的行踪被某些“有心人”留意到。
果然,没过多久,身后便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沈惊弦!”
赫连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他快步追了上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洒落的阳光,投下一片阴影。“你怎么一个人在此?”
沈惊弦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些许惊慌与疏离,微微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惊弦只是随意走走,透透气。王子不去狩猎,为何跟着惊弦?”
他这副警惕又脆弱的模样,更是激起了赫连勃骨子里的征服欲与保护欲。赫连勃上前一步,目光灼热:“狩猎那些畜生有什么趣味?本王想猎的,自始至终,只有你这一只独一无二的凤凰!”
他言语直白露骨,伸手便欲去抓沈惊弦的手腕。
沈惊弦再次后退,背脊抵在了一棵粗糙的树干上,退无可退。他别开脸,声音带着一丝微颤,却清晰地说道:“王子请自重!惊弦虽身份卑微,亦知礼义廉耻。王爷……王爷也不会允许……”
他刻意在“王爷”二字上,流露出一种混合着畏惧与依赖的复杂情绪。
赫连勃听到“王爷”二字,眼中瞬间燃起熊熊妒火,他低吼道:“萧执?他凭什么不允许?!他不过是仗着权势将你囚禁罢了!沈惊弦,你跟本王回草原!在那里,天高地阔,任你翱翔,绝无人敢束缚你分毫!本王会让你成为草原上最尊贵的阏氏!”
“王爷他……待惊弦……尚可。”沈惊弦垂下眼帘,长睫微颤,仿佛在挣扎,“至少……王府之内,尚算安稳,无人敢以邪术相害……”
他声音渐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唇齿间,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赫连勃耳边!
“邪术?!”赫连勃瞳孔骤缩,猛地抓住沈惊弦的双肩,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什么邪术?谁要害你?是不是那个装神弄鬼的牛鼻子老道?!”
他反应之激烈,远超沈惊弦预期!看来,赫连勃对玄玑子并非全无芥蒂,甚至可能知晓些什么!
沈惊弦吃痛地蹙起眉,却没有挣脱,只是抬起盈满水光的眸子,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脆弱看向赫连勃:“王子……如何得知?那日观星台……国师他……”他话未说尽,却已足够引人遐想。
“果然是他!”赫连勃咬牙切齿,眼中杀机毕露,“本王早就看那老东西不顺眼!整日神神叨叨,与太后搅和在一起,不知在谋划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竟然敢对你下手?!”
他上下打量着沈惊弦,语气急切:“你没事吧?他可曾伤到你?”
“幸得……王爷及时赶到。”沈惊弦微微偏过头,避开他过于灼热的审视,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悸,“只是……听闻国师与某些江南人士往来密切,似乎……还与北狄有些……瓜葛。惊弦人微言轻,不敢妄加揣测,只望日后能远离这些是非……”
他看似无意地提及“江南”、“北狄”,将线索轻轻抛出,随即又表现出不愿深谈、只求自保的姿态。
赫连勃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眼神闪烁不定。江南……北狄……玄玑子……这几个词串联起来,似乎触及到了某个他知晓甚至参与其中的隐秘!沈惊弦的“提醒”,让他瞬间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和警惕——玄玑子那老狐狸,是不是在背着他们搞什么小动作?甚至可能危及到沈惊弦?!
“你放心!”赫连勃猛地握紧拳头,骨节发出咔吧声响,他盯着沈惊弦,一字一顿道,“有本王在,绝不容许任何人再伤你分毫!那老东西……本王定会查个清楚!”
他眼中闪烁着被利用的愤怒和捍卫“所有物”的凶狠。沈惊弦知道,这把“刀”,已经被成功激怒了。
“王子……”沈惊弦抬起泪光点点的眸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挣脱了他的钳制,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惊弦……该回去了。”
他转身,快步离去,留下一个看似惊慌无助、实则每一步都计算精准的背影。
赫连勃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林荫小径的尽头,胸口剧烈起伏。沈惊弦那含泪的双眸、隐晦的提醒、以及对萧执复杂的态度,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盘旋。对玄玑子的怀疑,对萧执的妒恨,以及对沈惊弦强烈的占有欲,交织成一股狂暴的冲动。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弄清楚玄玑子到底在搞什么鬼!也必须让沈惊弦知道,谁才是真正能保护他、值得他依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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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猎结束,众人满载而归,唯独赫连勃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阴鸷地扫过观猎台上始终神色淡漠的萧执,以及安静坐在其侧后方的沈惊弦。
回程的马车上,萧执闭目养神,忽然淡淡开口:“鹿鸣苑的风景如何?”
沈惊弦心中微凛,知道自己在林中的举动未必能完全瞒过萧执的眼线。他垂首答道:“秋色宜人,只是……惊弦偶遇北狄王子,受了些惊吓,未能细赏。”
他坦然承认与赫连勃接触,并将自己置于“受惊吓”的弱者地位。
萧执睁开眼,目光如冰刃般落在他身上:“哦?他如何惊吓你了?”
沈惊弦将赫连勃的狂言妄语稍作修饰,隐去自己刻意引导的部分,只道其言语无状,行为鲁莽,并“无意间”提及了国师可能与北狄有暗中往来,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不确定。
萧执听完,沉默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跳梁小丑,不自量力。”
他未再多言,重新闭上眼。
沈惊弦却知道,关于玄玑子与北狄可能存在的勾结,这颗种子,也已经悄无声息地种在了萧执心中。
当晚,回到王府听雪阁。
沈惊弦在密码纸上快速写下:“刀已借出,指向玄玑。赫连反应激烈,疑其知晓内情甚或参与其中。萧已留意。下一步,静观其变,待其相争。”
他将纸条小心封好,等待下一次与福顺的接触。
窗外,秋风渐起,卷落片片枯叶。
沈惊弦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让他异常清醒。
他已经成功地,将赫连勃这把狂野的“刀”,引向了玄玑子。无论这两方是互相撕咬,还是逼得玄玑子狗急跳墙,都必将搅动目前的僵局,露出更多的破绽。
而他,只需在这风暴的边缘,冷静地等待,并准备好收割,那可能出现的、至关重要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