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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欢喜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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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渝皱着眉,还是先把东西都搬下来,马车一定得尽快处理了。
她不敢再进那个厨房,只把菜和肉放在厨房外稍微干净一点的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马车她不会拆,但是青天白日地停在空地上她太心虚,于是小心翼翼地牵着马儿去到黑马所在的棚子里,好在两匹马都很温顺,乖乖站在一起。
把这些都忙完,她才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山洞。
阿宁躺在石床上,没有任何反应,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摸他的手没有用,得看他的鼻息。张小渝探了一把,还活着,放下心来。不过手都到了这里,还是没忍住,轻轻按了一下他的鼻尖。他的鼻头尖尖的,小巧的形状,张小渝以前就很爱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终于有机会摸了一下。按了一下鼻尖还意犹未尽,张小渝悄悄地,又把手盖到了他的额头上。果然,和想象中一样,额头也凉凉的,不过还有一些温度,比手好一点。张小渝又摸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恋恋不舍地,继续向山洞里走去。
山洞点起了火把,张小渝慢慢往里走。没想到山洞里竟然这么深,也很开阔,空间比外面的空地还大。亮光的那一处有些远,中间有一段黑黑的,似乎放着一些东西。走着走着,忽然被绊了一下,张小渝低低叫了一声,不敢往里走了。
听见动静,勿喜拿着一支火把从亮光处走了过来,摇曳的火光下,她的脸还如刚才一般冰冷。
张小渝看着她走近,心慢慢提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们出去说。”她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形成好几道声音,张小渝听得毛骨悚然,赶紧往后退了出去。
回到洞口,空气都清新了起来。勿喜自顾自走到第二间茅屋前,推开了门。屋子里是一张书桌,两把形制不同的椅子,靠墙有一架满满当当的书,地上还堆着些不知名的植物,种类很多,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特殊的气味。张小渝注意到,自己中午采来的蘑菇也丢在那里。
“坐吧。”
张小渝原本有许多问题,走了一遍山洞,又来到这个陌生的屋子,慢慢坐到椅子上,她已经把想问的问题都忘光了。
“帆不能杀人。”勿喜也坐了下来,随手打开了桌子上的一本书。看着她翻书的动作,张小渝才发现这其实不是书,是勿喜自己的笔记,书架上的那些,绝大多数也是一样的本子。
“我也忘了,这么多年我从没让他一个人出去过,没想到就这一次……”勿喜的表情有些哀伤,还有一些别的情绪,张小渝看不懂。
“你也知道,我是个做药的,药的成效,要吃了才知道,帆就是那个吃药的人。他尝过这世界上所有的毒药。”
张小渝倒吸一口凉气。
勿喜没有看她,兀自说着:“我也算是个大夫,所以我能不让他死。”
这句话虽然很残酷,但是在小渝听来,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我需要一个药人。但是,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不停试药,我也说了,他是我做出来的一个人,我消除了他此生的记忆,捏造了奴隶的过去,他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种药叫做欢喜天,唯一的禁忌,就是杀人。”
张小渝立刻瞪大了眼睛。
勿喜没有看她,接着说:“这种药非常难做,从当初有这个想法到最终做成,一共只得两颗,一颗进了那条狗的肚子,另一颗,我献给了我师父。”
“取名欢喜天,是因为它能够使人忘却世间无数烦恼、冤债,回到最本真的,纯净的欢喜,但是这种欢喜被一旦杀戮所破坏,就会迅速反噬自身。师父一生经历了太多,早有皈依之愿,为了他的这个愿望,我做了这种药,几年前献给了他。他说等一个时机,从江湖抽身,吃下这颗欢喜天,从此不问世事,做一个垂钓仙翁。”
“这颗药,师父绝不可能离身,所以映真应该不是这个缘故。”勿喜还是没有看她,但是解答了张小渝心中的疑惑。
“帆破了这条禁忌,现在有点麻烦了。可惜我用了这么久的药人,还挺顺手的。”
听见这话,张小渝又紧张起来:“那映真……”
勿喜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我不会用他,他本身就快死了。”
张小渝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声音有点哑,她觉得有点呼吸不畅,双手紧紧扣进地面,有点想哭,却两眼干干的,哭不出来。
“你是他什么人?”
勿喜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张小渝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就……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勿喜嗤笑一声。
张小渝脸红起来,低下头不说话了。
“他喜欢你吗?”
虽然这问题令她猝不及防,但她还是立刻摇了摇头,摇得非常坚决。
勿喜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一点情绪:“你起来吧。”
“他身上至少有两种毒,这两种毒在对抗,导致他的经络不通,体温很低。但是到底是什么我不能完全确定,如果你希望我救他的命,你就好好给我说说你遇到他以后都发生了些什么,越详细越好。”
张小渝感激得都快哭出来:“好!”
帆从昏迷中醒过来,看清了自己在山洞的牢房里。周围的火光非常昏暗,他赶紧爬起来,端端正正地跪在干草上,努力回想刚才的事。主人竟然没有对自己用刑,明明犯了主人的大忌,明明是三令五申明确禁止的,自己还是开了杀戒。握着刀的感觉还残存在手中,仿佛很熟悉一样。帆感到头痛,强迫自己不再想杀人的事。平时只要做错一点,主人的责打就会立刻执行,可为什么这次,还能允许自己睡在山洞里?想到刚才的昏迷,帆赶紧查看了一番,自己身上什么部位也没有缺少。
他舒了一口气,应该还是试药。
这会儿应该去山上了,这些天跟着主人在城门等人,那些野兽不知怎样了……帆想起虎厚厚的爪子,浑身上下散发的野性气息,觉得很是想念。
也许自己不久就会变成它的食物了。
这次主人应该对自己非常失望吧,只求主人不要生自己的气,气坏了身子。
帆跪坐在干草上,山洞里干燥又温暖。他对这山洞很熟悉,这里的每一处都是他亲手布置的,就连牢房和刑室,也是他自己搭建的。每次试药,主人都会把他关在这个牢房里。
那两个人是谁?从没见过有别人来这里,这座山里,几年来一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女子好温柔,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曾经推开她的手的感觉,那双手暖暖的。
主人对她,好像也和山下那些人不同。
那个男人也是,应该也不是一般人,他从没见过主人那么复杂的神情。真是奇怪,救人竟然找到九洞山来了,谁都知道主人是不会做解药的,莫非还能为了这个人破一回例?帆心里升腾起一些怪异的情绪,他咬紧下唇,闭上了眼睛。
周围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见。
“我只能说,我尽力。”勿喜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
张小渝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拼命点头。
聊了一下午,她忽然想起那些冒着生命危险买来的菜,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赶紧站了起来:“我、我去做晚饭。”
勿喜看看她,点了点头,接着从架子上抽出一本,翻动密密麻麻的书页。
张小渝不敢打扰她,轻轻退出了屋子。
有了这些食物,张小渝终于可以大显身手,虽然厨房里有一缸蛇,但是为了吃饭,也为了感谢勿喜,无论如何自己要把这顿晚饭做好。
要是阿宁能吃上就好了。
张小渝有些悲伤,立刻投入热火朝天的劳动。
做起事情来她又变成了那个自信的张小渝,把东西一样一样摆好,舂米,做饭,择菜,做菜,不得不说,张小渝做饭是真的好,连她自己都夸自己。
排骨汤,炒菠菜,凉拌荠菜,红烧鱼,麻婆豆腐,摆了满满一桌。
勿喜走过来,愣愣地站在门口。
张小渝擦擦手,笑了笑:“差不多好了,快来吃饭吧。”脸上蹭了点锅灰,衬得她皮肤白白的,眼睛亮亮的。
“只不过碗都被我用完了,我没想到这里只有这几个碗……要不就拿着锅盖吃吧,饭蒸得还行,你尝尝。”张小渝真的用铲子铲了一团米饭放在锅盖上,捧到勿喜面前。勿喜接过饭和筷子,坐下吃了起来。
勿喜吃得很认真。
“还合你的胃口吗?”张小渝问道,猛然发现自己原本称呼的“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你”。勿喜没有看她,点点头,继续认真地吃起来。
张小渝也不客套了,就着盛饭的铲子就吃完了这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