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议命（加更） ...
-
来叫江湛川的那个NPC又骂了他几句，接着用脑电把天师府的地址和通行证传给了他，让他自己想办法赶紧过去，随后便不知去向。
地图也跟着更了新，显示江湛川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叫做“塔山家园”的社区，没有道侣的低级修仙人士大多集中居住在此地，几乎是整个上层区最偏僻的地方。
他坐在床上向外打眼一望，觉得这个社区名字起得还挺贴切。他之前躺着的这块儿地方，与其称之为“床”，倒真不如称之为“塔”。
它的整体形状很像一个被削去了尖顶的袖珍金字塔，高约五六米，通体灰黑色，材质不详，平滑到看不见一处接缝。原本塔尖的位置笼着围帘，构成了居住者狭窄的生活空间。
江湛川初步估计这个社区里至少有几千座这样的塔，它们排布整齐、绵延不绝，几乎与灰蒙蒙的天空连成一片。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超大型墓地，肃穆而诡异。
他一翻身跳下了床，赫然发现这塔居然还是个空心儿的！塔身的空洞里用全息投影投着一座天尊像。
而这天尊形象也与传统的样式大相径庭，祂的身体像一个透明的玻璃壳子，壳子内爬满了黄金色的脉状物质，似乎还在缓慢地活动，很像是人类的神经网络。
他们平时睡觉居然就这么睡在天尊的脑袋顶上，还真是僭越啊。
江湛川发扬了一下探索精神，他挪着步子慢慢靠近，伸出手想要碰一下这尊像，不过还没碰上去，百科便再次解锁了几个新的词条。
这座天尊名为“命运天尊”，上层区修仙者主要的修行内容就是将自己的强烈情感凝结后从体内取出，炼制成祭品，并将其供奉给命运天尊，称为“情感供奉”。
情感供奉能反哺给修仙者一些现有科学无法解释的能力，帮助他们不断突破自身的境界，从而获得更长的寿命和更强的力量。而更高等级的修仙者，甚至可以从祂口中获取一些有关自身与他人命运的指引。
所以，他看到的那个“情感复苏剂”，就是用来防止修仙人供奉情感之后彻底变成反社会冷血变态的？
江湛川边走脑子里边胡思乱想，脚不知不觉已经站上了社区门口的分子传送阵。
他原本以为，作为同一个仙门里修仙的，师尊对他来说那简直是近水楼台，万万没想到这儿竟然如此等级森严。
他和师尊之间十万八千里的鸿沟，大概可以类比为某个不知名学校的不知名学渣和教育局局长之间的差距，从那NPC骂他的难听程度来看，他以前见没见过师尊本人都不好说。
禁忌师徒恋的幻梦已经破碎一半了，江湛川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师尊是归鸿，以及他还有那么一点怜悯之心。
他就这么举着合十的双手被传送到了天师府门口，乍一看还有那么一点虔诚，可惜拜错了教。
天师府外围有个透明的屏障，里面禁止任何人使用任何传送以及轻功类的能力，脚离地超过三米都会被视为对天尊的大不敬，剩下的路他必须得自己腿着走。
门口两只会说话的石狮子看江湛川修为太低，絮絮叨叨盘问了他好半天。
就连他出示的通行证也未能幸免，狮子一连联系了好几位“领导”才确认了它的真实性，最终才斜着眼把他给放进去。
上层区中心的建筑大多都高大，天师府两侧，百层高的大楼耸入云霄。
府内则仍然保留了一些传统道观的形制，虽然占地面积极大，但楼层却低矮，若是开个广角镜头来看，突兀得就像是夹在高楼中间拒绝拆迁的钉子户。
也许正是为了弥补这个视觉上的缺陷，天师府前院的广场中央修建了一座巨型天尊像，基本就是他们床底下那位的等比例放大版本，少说有百米高。
江湛川路过祂的鞋尖儿，离着好几米都觉得像是一整堵墙朝他压过来，一下子觉得呼吸困难，立马加快了脚步从祂的身边绕过去。
穿过整个广场，后面的居住和修炼区大致是一环套着一环的“回”字形结构，师尊的住处则位于环状结构的中心。到达此处还需要经过一扇又一扇的大门，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大殿。
每个大殿里都聚集着一些高修为的修仙者，人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或仰天大笑、或捶胸顿足、或泪如雨下，对路过的江湛川熟视无睹。
他们的胸口汇聚着不同颜色的光芒，射向面前一个类似采集器的圆柱形物体。这东西江湛川在自己的“床”上也看到过个一模一样的，大抵是用来将情感炼成祭品的器皿。
江湛川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和塔山家园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像是巨大的疯人院，无非就是这儿的病房更高级一点。
人也疯得更厉害。
那能当了师尊的，岂不是疯子中的疯子？
江湛川心里有点儿发毛，并且再次祈祷他的大佬能来演这个角色，毕竟他实在不想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中老年人冲他又哭又笑地发疯。
一想到这个画面，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又把手揣进袖口搓搓胳膊，最后终于是挪进了最里面那扇大门。
“您就是何澄？”
一个穿着道士服的人立刻满脸堆笑地出来迎接他，他修为比江湛川高了不止一点儿，但说话的语气很是恭敬。
“嗯。”江湛川抿抿嘴，故作镇定。
“师尊在三楼的‘议命室’，我来为您引路，这边请。”
江湛川进入这个副本以来还是第一次被这么礼貌地对待，甚至觉得有点儿不适应，他轻轻点了点头，跟上了那人的脚步。
“议命室”很快就到了，引路人鞠躬离场，只留江湛川一个人站在门口，在这扇高大得有些不正常的门下，他忽然觉得自己孤独又渺小。
他咽了咽口水，慢慢推开门，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能看到那张唯一熟悉的脸。
可惜天并不遂人愿，天总不遂人愿。
门后是一张陌生的脸。
固然在这个世界里，人的外貌可以随意被改变，但是岁月的痕迹却并不会因此轻易消失。
即使这是一张十分年轻且容貌昳丽的脸，江湛川依然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这个人早就已经上了年纪，至少也超过了百岁。
江湛川的幻梦至此彻底碎成了一地渣，他大概已经知道归鸿到底选了什么，也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那样笑。
这个人，他为了不和自己完成对视二十秒的情侣任务，竟然心甘情愿让自己变成一个瞎子。
瞎子能和谁对视呢？还不是看谁都两眼空空。江湛川懊恼得厉害，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比那爱上唐三藏的女儿国国王还要傻。
大佬对他好残忍，对自己也好残忍。
江湛川这个猎物居然妄想感化猎人，恐怕他才是这个世界上疯得最厉害的人……
“何澄，你好。”
师尊开口说话了，声音像一泓冷冽的泉水，不像是从耳朵传进大脑，反而像是从他头顶开了个小洞灌了进去，一瞬间冲走了他所有的情绪。
“师尊。”江湛川垂眸，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他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嘴里说出来的话也被转换成了意思相同但更贴近游戏背景的内容，“不知您唤弟子来此有何吩咐？”
“坐下说吧，不必拘谨。”
师尊话音未落，江湛川脚边的地板已经翻了个面儿，露出了一块柔软的坐垫。恭敬不如从命，他谢过师尊，盘腿坐了上去。
“你可知，此地为何名为‘议命室’？”
“弟子愚钝，还请师尊赐教。”
“每百年一次的天尊大祭，天尊会从所有弟子中钦点一位命之子离开上层区，前往下界寻找命之星，此为遇奇缘。何澄，你即为此次天尊选中之人。我今日召你来此，便是为告知此事，此乃‘议命’。”
江湛川这个身份的修为太低太边缘，甚至从来没有资格接触这件事，只能不懂装懂顺着师尊的话点头，好在百科资料很快就跟了上来。
修仙之人虽然需要献祭情感，但门内并不限制性缘关系，相反，主流观点认为性缘关系有助于促进情感的萌发，因此也被视为提升修为的途径之一。
而修仙之人能够缔结的性缘关系统共分为两类，一为“遇仙缘”，二为“遇奇缘”。
前者是修仙之人间的自愿结合，情投意合的双方只需通过命运天尊的许可，便可结为道侣；后者则是天尊大祭挑选出的命之子前往中层区和下层区，找到自己的命之星，并将其带回上层区。
这位命之星往往是会对仙门具有重大影响的人物，被选中的弟子将与其结为道侣，并被准予生活在天师府中，静待天尊的进一步指引。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江湛川现在被天尊钦点下凡给自己找个对象回来结婚，并且师门还会友情附赠他一套豪华婚房。
这世上竟有此等好事，还真是一朝鲤鱼跃龙门，公费恋爱，当场飞升。
难怪这个混子吊车尾会在备选身份里，老天对他好像也没那么差啊！
江湛川突然之间十分庆幸归鸿没选师尊身份，不然他现在真没得玩儿了，总不能当场一个飞扑过去抱住师尊大腿边哭边喊我的命之星就是您老人家吧。
人生忽然大悲到大喜，江湛川用袖子遮着手猛掐自己大腿，强压着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师尊，请问弟子该如何判断命之星？”
“你无需判断，天尊在上，命之星出现之时，你自会知晓。”
江湛川觉得似乎不管自己是什么情绪，只要师尊一开口，他就会立刻变得冷静下来，整个人就像漂浮在空中的一粒灰尘，无悲也无喜。
难道顶级修仙者的实力不在于自身情绪充沛，而在于可以随时随地掠夺别人的情绪？不过他这点修为，就是全给了师尊好像也没什么所谓，江湛川心情好的时候总是大方得很。
“师尊，弟子还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江湛川恭敬道，师尊轻轻抬了抬眼，示意他问下去。
“倘若命之星不愿与弟子同行，那该当如何？”
他倒是想下凡抓大佬，不过大佬怎么可能坐着不动让他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总不能当街强抢民男吧。
……其实也不是不行，大佬之前还绑了他一次呢，他只是绑回来而已，好像也不是很丧尽天良，多公平啊！
但他又怕自己绑人不成反被揍，毕竟没了俩前大灯的法拉利也还是法拉利。
……不过娱乐本倒是不怎么讲战力，他这个修仙的总能比普通人强上一点吧？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江湛川嘴角又快压不住了。
而那边师尊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丝毫不懂命运之奥妙的二百五：“命运已定，他别无选择。”
似乎是怕江湛川还听不懂，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也没有。”
怎么他的命之星还能不是大佬？
不可能，江湛川不信。
他才是主宰自己人生的昏君，那命运撑死了算是个话特多的大臣。它给他拍点马屁，他就照单全收，全当提供情绪价值；至于它说了什么他不爱听的话……
皇宫里突然风好大，爱卿你说什么，朕全都听不见呐！
“弟子当何日启程？”江湛川说着，慢慢站起身来，打算给这段剧情来一个帅气的收尾。
“即刻启程。”
“遵命。”
江湛川再次行了个礼转身退下，半只脚已经踏出了“议命室”的大门，师尊忽然在背后叫住了他。
“何澄，实话告诉我，你相信命运吗？”
这句话无论是语气还是风格，听着都不大像师尊在发问，更像是背后的游戏系统在通过这个问题测试玩家。
于是江湛川头也没回，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实话告诉你，我不信。”
不仅何澄不信，江湛川也不信。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议命（加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