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第》拾应

8、起点（回忆录四）

　　沐析头上顿时冒出一串冒号，什么是女朋友，难道是女孩子？
　　看着沐析拧在一起的眉心，陈喆便知道他不明白“女朋友”是什么意思，于是伸手摁住他的肩膀，认真地解释道：“女朋友，就是你老婆。”
　　女朋友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老婆他知道啊，平时他爸喊他妈喊的就是老婆。明白这个意思后，雪白的脸上瞬间泛红，他连忙摇头。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陈喆抱着胳膊看他，“那你说说，你要跟谁交朋友？”
　　沐析双手撑着下巴，一副很苦恼的模样。
　　“小随哥哥，你今天见过了的。”
　　知……一随？大脑快速回忆，陈喆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凶巴巴的冷脸男孩。
　　“哦——”陈喆拉长嗓子，佯装愤怒质问沐析：“沐小灶，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是吧，你这个见……见色忘友的家伙！”
　　“啊？”什么新欢，什么旧爱？见色忘友又是什么意思？
　　超出知识范畴了，但沐析可以肯定的是：那词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沐析蒙圈的模样实在滑稽，陈喆一秒破功，捧着肚子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解释那句话的意思，那些都是他今天从他爸的朋友那里学来的。虽然好像用得不是很恰当，但陈喆懒得管，意思到了就行。
　　一开始听到这些词的时候他跟沐析的表情大差不差，但是沐析的脸天生长得很有喜感，于是呆愣的表情安在他的脸上让人更想笑了。
　　听完陈喆的解释，沐析踮起脚，揽住他的肩膀，坚定地说：“你放心！你肯定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可是你说的啊。”
　　二人半是打闹半是讨论，不知不觉到了睡觉时间，沐析辞别好友和陈家夫妇，蹦蹦哒哒往家里跑去。
　　陈喆出了许多点子，沐析也不知道哪些管用，于是决定全都给知亦随来一遍，他就不信这都不能打动知亦随。
　　斗志昂扬，肾上腺素急速上升，一双明亮的双眼在黑暗中眨动，房间内响起一阵阵的翻身声。直到半夜，困意涌起，沐析才终于睡了过去。
　　小孩子的生物钟总是按时敲响，无论沐析前一晚多晚睡，他总能在七点的时候准时睁开眼睛。
　　简直比闹钟还管用。
　　太阳早已爬出山头，老城区依旧热闹无比，沐析打开窗户往外看，不远处的店铺升起一波又一波的白烟，肉包子的香味扑鼻而来，肚子适时咕噜噜响起。
　　他滑下床，跑进房间自带的厕所洗漱，踩上他专属的小板凳，与镜子里头发乱成鸟窝的自己对视，“你好呀！”
　　微笑间，他瞥见嘴角留有一点点白渍，大概是睡觉时流的口水风干了。
　　水声断断续续在厕所响起，不稍片刻他便收拾完毕，跑回房间从存钱罐里掏出一沓钱，红的绿的蓝的紫的，不同面值的人民币从大到小叠在一起。
　　他看着手里的钱，心中默数人数，按照包子店的单价，三加五除二，很快便算出了结果，他抽出几张，小心地装进口袋里。
　　今天是周末，沐季平不用上班，孟琴也抓着这个间隙贪睡，并未如往日一般早起准备早餐。屋外一片寂静，与窗外的热闹截然不同。沐析小心翼翼握着把手慢慢把门打开又关上生怕惊动屋内熟睡的人们。
　　他悄悄往客房的方向张望，大门紧闭，许是知以行父子还在睡梦之中。
　　沐析将脚步放得更轻。然而，胸腔内的心脏仿佛打定主意与他作对一般，“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紧密有力的心跳声在这片寂静中格外响亮，沐析憋着一口气，内心不断哀求心脏小声一点。
　　所幸，直到离开家门，屋内都没有响起其他动静。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快速往包子铺跑去。
　　包子铺倚靠着一棵高高瘦瘦的榕树，门前挂着一个幌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包”字。
　　此时正是人多的时候，包子铺面前排着两条长长的队伍，沐析来到队伍末尾，乖乖地等着。
　　老板和老板娘有条不紊地按照每一位客人的要求打包包子豆浆，“长龙”不断滚动，不一会儿便排到了沐析。
　　老板娘看见桌前的小脑袋，莞尔道：“小灶，这么早就起床啦！”
　　“包姨早上好！“沐析弯起眉眼问好，偏头向一旁的男人打招呼：“包叔早上好！”
　　是了，包子铺前挂着的幌子上写的“包”，不仅仅是代表“包子”，同时也是老板和老板娘的姓氏。
　　沐析的嘴巴一向很甜，夫妻俩很喜欢他，“依旧三份早餐是不？”
　　每逢周末，沐析都会买三份早饭回家，每份早饭都是两个成人半个巴掌大的肉包和一杯豆浆。当然了，他是吃不完两个包子，最多吃一个半，剩下的自然是“孝敬”自己的父亲了。
　　他买包子的习惯老板娘早已知根知底，但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问话的间隙间，包姨已经将三份早餐分装完毕，正准备打包，却听见沐析说：“包姨，这次要六份！”
　　“嗯？”包姨挑眉，闻言立刻转身打包另外三份。
　　“给好朋友买？”
　　包姨说的是陈喆那一群人，他们俩在这片区域早已“赫赫有名”，但沐析却情不自禁想到知亦随。
　　好朋友……对！好朋友！
　　心里默念了几遍，他咧嘴一笑，调皮地眨眨眼，回道：“对呀。”
　　“就是买给好朋友的！”
　　包姨贴心地用一个大的塑料袋将全部装了进去，打了一个稳固的结，弯腰递给他。
　　“小心哦，有点重。”
　　“好！谢谢包姨。”沐析将钱放在桌上，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抱着。袋子上的结刚刚好立在双眼之间。
　　注意力往中间靠拢，瞳孔往中间并拢，周围的一切顷刻变得模糊。
　　突然，前方爆出一句大小，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沐小灶，你斗鸡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沐析看向爆笑的男孩，那人皮肤偏黑，与雪白的大白牙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也是老城区的小孩，名叫魏平。
　　二人的关系不错，于是沐析毫不客气地用肩膀撞他，在对方撞过来之前威胁道：“你别过来！我手里的可是几个人的早饭。”
　　“你要是撞坏了，他们没饭吃的话，你要赔哦。”沐析煞有介事地盯着他看，微微侧了侧身体护住怀里的早饭。
　　魏平果然刹住了车，沐析怀里这么大一份，想必要花不少钱，他可不想搭上自己为数不多的零花钱。
　　正要开口帮忙，却见沐析绕过他，往他的身后跑去。
　　那里站着一个挺高的小男孩，男孩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微弱的白光。沐析站在他旁边矮了近半个头，只见那个男孩面无表情地听完沐析说的话之后，伸手想要接过他怀里的袋子，却被沐析侧身躲开。
　　二人的嘴巴张张合合，魏平离得比较远，听不清二人的对话。不稍片刻，那名男孩解开塑料袋上的结，他们一人拎一边转身往回走，因为身高差，沐析用力往上提，试图与知亦随抬得一样高。
　　知亦随偏头说了一句话，他的手稍微往下放，相比之前没那么费劲。
　　在沐析看不见的地方，知亦随的肩膀悄悄往那边倾斜。
　　而站在后方的魏平，却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望向男孩的背影，蹙起眉，内心困惑。
　　这家伙谁？老城区的小孩他基本上都见过了，实在没有见过那个男孩的模样。而且……除了陈喆陈吉吉，魏平从未见过沐析跟谁这么亲近。
　　想不出原因，他挠了挠发痒的脑袋，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

　　沐析一路上叽里呱啦拉着知亦随讲话，什么都讲，完全临场发挥。
　　哪怕是路边的一张废纸，沐析都能扯出一堆陈年趣事分享给知亦随。
　　二人率先来到三楼，沐析抬手敲了敲陈喆的家门。
　　“……”
　　无人应答。
　　按照沐析对自己发小的了解，陈喆百分之八十……不对，是百分之百还在睡觉。
　　沐析无语地掏出一份早餐打了个结，挂在门把手上后便带着知亦随离开。
　　回到家时，厕所里传来水流声，家里环绕着暖洋洋的气息，他们将早饭带到客厅。
　　刚把早饭放下，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几名大人都来到了客厅。
　　沐析撸起不存在的袖子给他们分发早饭。
　　知以行伸手接过道谢，毫无顾忌吃了起来，站在一边的知亦随却拿着手里那份早餐迟迟未动，他微微启唇想要阻拦知以行，但对方的速度很快，一边夸赞包子好吃，一边大口大口往里塞。大半个包子早已进了肚子。
　　知亦随：“……”
　　转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那人的眼里盛满了开心与期待，沐析当着他的面咬了很大一口，无声地告诉他：没事的，这个很好吃！
　　知亦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拿起包子吃了起来。
　　松软的包子皮带着肉汁的咸香在嘴里蔓延，知亦随不禁睁大了眼睛，眼里闪烁着亮光。
　　“好吃吧。”沐析从后面露出脑袋，两个月牙开心地望着他。
　　“嗯。好吃，谢谢。”
　　沐析的眉眼肉眼可见弯得更下了，“我没骗你吧。”
　　他激动地小蹦小跳，逗得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周围洋溢着欢乐，知亦随的嘴角不禁往上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但很快便消失了。依旧是那个不喜欢与人亲近的小孩。
　　他本以为沐析只是图新鲜找他玩，毕竟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比楼下的陈喆方便多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沐析是铁了心要与他交好，之后无论他怎么冷淡，甚至被沐析的好朋友们不满嫌弃而孤立，沐析都一如既往地向他伸出示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