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起点（回忆录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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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蒙上一层玄色的幕布，暴雨席卷了整个老城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熙熙攘攘的巷道空无一人，只有回荡的沙沙雨声。
雨幕中，两道身影迎风闯入，急促的脚步溅起高高的水花。
“小心！”女人一手撑伞一手扶住身旁险些摔倒的男人，他的脸上写满了狼狈，额角沁出一层薄薄的汗，侧头看向趴在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
男孩双目紧闭，小小的手死死地攥着知以行的衣服，眉头紧锁，不安地小声呢喃，似是在做噩梦。
女人将盖在男孩身上的衣服拉过头顶，并细心地将衣服边角塞进父子俩之间的间隙。
男孩滚烫的温度通过肌肤传递到男人身上，知以行轻轻喘气，对女人道谢后立刻继续向前走。
雨伞大幅度向父子俩倾斜，雨水无情地打湿了女人的半边身子，但她并未在意，带着男人往家中走去。
钥匙插进门孔，啪嗒一声，室内的暖色包围了三人。女人脱下浸湿的鞋子，朝屋内喊：“老公！过来帮忙。”
沐季平踩着拖鞋闻声赶来，看到全身湿透的妻子微微一怔，连忙上前查看，忽地注意到一边的陌生男人。
“你是？”
知以行往上托了托背上的孩子，自我介绍道：“大晚上打扰你们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叫知以行，是一位生意人，今天刚来到这里。”
“背上的是我儿子，叫知亦随。”
知以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他带着儿子来到这个城市，知亦随在飞机上一直安安静静，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因为他的性格安静沉闷，知以行并未察觉任何不对劲，直到即将下飞机时发现他的脸异常红。
这才发现他发烧了，室外下着大雨，知以行将行李寄放在服务区，马不停蹄地带着儿子赶往最近的老城区，然而因为天气和时间原因，附近的诊所都关了门，街道上空无一人。知亦随又在此刻晕倒，他立刻打车带儿子去医院。
最近的医院在老城区的另一头，隔了十几公里，而狂风暴雨使交通瘫痪，花费许久才打到车，但对方赶过来仍需要几个小时。
然而，知亦随的温度却越来越高，始终没有稳定的趋势，恐怕经不起等待。
知以行只得立刻背起他，艰难地撑起伞，快步往医院走去。
伞面将小小的知亦随包裹得严严实实，碎石般的雨滴打得知以行生疼，艰难地迎风往前走。
幸运的是，他们在下一个路口碰上了去药房取药回家的孟琴。
望着眼生狼狈的知以行和他背上露出的脑袋，她上前询问对方怎么了。
知以行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一般，哀求孟琴能否帮他，事后必有重谢，见孟琴有些犹豫，他托着孩子就要下跪。
孟琴一惊，连忙将他拉起来，随后伸手探了探知亦随的体温，情况并不乐观，温度仍在往上涨，这么拖下去只怕会把脑子烧坏，她二话不说立马带着二人往家赶。
沐季平听完他的解释虽然点头，但仍然存有疑心，只不过看着背上的孩子脸红得滴血，他不敢耽搁，随即领着二人去家中的空房安置。
知以行一边道谢，一边立刻着手照顾儿子。
他一身湿漉漉的，纵使孟琴将伞往他们方向倾斜也抵不过猛烈的狂风。所幸，知亦随并没有淋到，连发尾都是干燥的，仅有额间因为高温而沁出的薄汗，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那口气最终还是没能彻底吐出，他来来回回不断用湿毛巾给他物理降温。
“爸爸……我疼……”意识模糊不清的知亦随说道，眼角流出眼泪，发出很低的抽泣声。
知以行弯腰轻轻拍他的胸脯，温声安慰：“小随乖，不怕，爸爸在。”
“爸爸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似乎是听到了知以行的承诺，知亦随哭声减弱，拧紧的眉毛微微松开，体温没再往上涨，但是依旧滚烫。
孟琴端着温水和药过来帮忙，他的温度太高，知以行换洗毛巾的时间间隔极短，根本抽不出时间烧水拿药。
她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先给小随吃点退烧药，这个退烧药很有效，以前小灶发烧吃了这个很快就退烧了。”说完将药递到他的面前让他看药的产品信息。
“季平去找朋友借车了，还要一段时间，一会我们送他去医院。”她将东西放在桌上，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浴室里有新的衣服和洗漱用品，你先去洗洗，别感冒了。”
知以行看着孟琴，心里涌过一股暖流，身上雨水的冰冷似乎也没那么冷了，他感激地道谢，却没有动，依旧守在儿子身旁。
毕竟是第一次做父母，面对这么严重的情况难免会后怕，看着他执拗的模样，孟琴无奈一笑，继续道：“去洗洗吧，小随还没醒来，你要是倒了他可怎么办？”
知以行语塞，思索一番后还是妥协了。的确，若是他倒下了，知亦随还那么小，让他独自一人面对新环境，是会害怕的。心中盘算着喂完药再去洗澡，抬手正要拿药，却被孟琴抢先一步。
她往门口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洗澡，喂药的事情交给她就好。
麻烦了人家这么多，知以行实在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人，但孟琴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把婉拒的话咽回肚子里，转身往浴室方向走。
“你知道怎么给孩子喂药吗？强塞？”孟琴怀疑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经验为零的知以行默默退场。
知以行悄悄带上门，转身走进淋浴间，任由热水打在脸上，笔直的背微微塌下，很快，他又直起腰身快速将身体清洗干净。
擦着头发打开浴室门，白茫茫的雾气下站着一个小孩，小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呆呆地看着知以行。
“……”
待雾气散去，小孩的眼睛越瞪越大，知以行顿感不妙。果不其然，一声尖叫霎时在屋内划开。
“妈——！”
“有……有坏人！”
小沐析蹬着两条小短腿，颤抖着声音往父母所在房间跑去。
孟琴闻声赶来，看着哭哭啼啼的儿子，弯腰把他抱起来，一边拍背安抚，一边柔声安慰。
“小灶乖，不哭哦，不要怕，这是知叔叔。”
沐析缩在母亲的怀里抽泣，小手攥紧了母亲的衣服。
他半夜尿急出来小解，听到浴室里有水声，以为是爸爸或者妈妈，便乖乖等着。谁曾想，门一打开后是没见过的陌生叔叔，他想起幼儿园里老师说突然出现在家里的是陌生人是小偷，但他怎么也想不起“小偷”二字，只知道对方是坏人。
在母亲的温声安慰下，沐析终于抬起头，泪汪汪的眼睛悄悄地看知以行。
看一眼，低头。
再看一眼，又低头。
如此反复循环，生出一种偷感。
孟琴好笑的弹他的额头，宠溺地笑道：“看就看，偷偷摸摸做什么？”
“小灶，向知叔叔问好。”
沐析眨巴眼睛，“知……哥哥好。”
“！？”
孟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以行则不好意思的挠头，脸上泛起红晕。
“小灶，告诉妈妈，为什么叫哥哥？”孟琴看着自家儿子问道。
沐析眨巴眼睛，认真回答道：“老师说，好看的人都叫哥哥姐姐。”
有一说一，虽然知以行已经成为了四岁孩子的父亲，每天为生意上的事情到处奔波，但是容颜不衰，依旧英俊帅气，拉出去说是十八岁都有人信。因此，当他与知亦随一同出门时总是会被人误会是两兄弟。
先前他在雨中纵使狼狈却也依旧吸人眼球，就连孟琴也以为他们是兄弟。
知以行微微一笑，弯下腰与沐析平视。
“我可以叫你小灶吗？”他知道小灶只是沐析的小名，但叫人小名是一件很隐私的事情，二人非亲非故，贸然叫人小名不合规矩。
也许是合眼缘，即使知以行知道沐析的名字，但依旧想要叫“小灶”而不是“沐析”。
小沐析点点头。
知以行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以后要叫我叔叔哦。”
不知道沐析听没听进去，他挣开母亲的怀抱，一溜烟跑进厕所，看样子是憋坏了。
结束了一个小插曲，二人回到房间照顾躺在床上的知亦随。
温度在慢慢下降，不断地向正常值靠近，男孩的眉头舒展，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睡觉，就像一尊精美的雕塑。
心中悬挂的石头终于落下，知以行将未松完的气彻底吐出。
他虚心向孟琴请教怎么做到的，若是换成他，未必比孟琴照顾的好。
孟琴望着知亦随的面容，再三犹豫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小随的妈妈呢？”
知以行一怔，跟着孟琴的目光看向床上躺着的孩子。
知亦随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知以行一个人将他拉扯长大，这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
孟琴了然，难怪方才在梦里叫妈妈。
她看向知亦随，眼神更加怜爱，她告诉知以行如何照顾孩子以及注意事项。
知以行都一一记下，二人“探讨”完如何照顾孩子，沐季平也在此时回来。
孟琴给知亦随又量了一次体温，温度已经正常，她询问是否需要现在带他去医院做检查。
看着为他们父子二人劳累的沐家夫妇，考虑到此时夜已深，医生可能下班了，于是婉拒了二人的好意，表示自己明天一早会带他去。
沐家夫妇二人不强求，叮嘱半夜若是有突发情况随时喊他们。
知以行应下，再次感谢二人的收留与照顾。
他守在知亦随身旁，随时观察他的情况，一夜未免。
所幸，一夜无事。
太阳升起，叶面的露珠反射着日光，波光粼粼。
知以行收拾好东西开门想要取回行李箱，开门恰好撞见抬手正欲敲门的沐析，小孩精神饱满，显然早已起床，不知是刚来这里还是站了许久。
小小的沐析不知道什么是尴尬，他露出大白牙，微笑着跟他问好。
“哥……叔叔早上好！”沐析想起知以行昨晚的叮嘱，“哥哥”二字到了嘴边硬生生拐了一个弯。
好险好险。
他往一旁挪了挪步子，往里张望。
“叔叔，哥哥的病好了吗？”
他昨晚偷偷看过，床上躺着一个好看的哥哥，就像眼前的叔叔一样好看，妈妈告诉他那是叔叔的儿子，叫……什么随。
什么随来着？
他懊恼自己没有记住小哥哥的名字，不满地瘪了瘪嘴。
昨晚灯光昏暗，没有仔细看过沐析的长相，此刻在日光的照耀下，男孩的面容完完全全展示了出来。
脸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右眼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点缀在脸上甚是可爱动人。知以行对他的喜爱更上一层楼，见他对自己的儿子感兴趣，侧身让他进去。
沐析轻轻地趴在床边看熟睡的知亦随，知以行在一旁告诉他知亦随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需要去医院检查一遍。
然而，当沐析听到对方要去医院时，眼泪哇得就出来了，仿佛他才是要去医院的那位。
他的眼泪把知以行打得措手不及，他上前一遍询问怎么了，一遍抽出纸巾给他擦眼泪。
沐析哼哼唧唧地说他最讨厌去医院，因为去了医院就要打针，打针很痛。他抽噎了一会继续说：“小随哥哥打针……会痛……”
知以行无奈扶额，跟他解释知亦随已经退烧了，不用打针，只需要做检查身体和吃药就好。
谁知，沐析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得更快了。
“吃药……很苦……呜呜呜。”
知以行：“……”没招了家人们，真没招了。
似是被这个哭包吵到，床上躺着的人慢慢地睁开眼。
沐析的眼泪流得快，收得也快，他激动地蹦起来。
“叔叔！哥哥醒了！”
知以行上前询问儿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夜的疲惫一扫而过。
知亦随摇头，看着父亲眼底不易察觉的乌青，他一怔，不等他说话，一旁的活宝却发话了。
“小随哥哥，我叫沐析！小名是小灶。”
“你可以叫我小灶！”
“你感觉好点了吗？”
“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知以行：“……”
知亦随：“？”他并不认识什么沐析什么小灶，大病初愈的他身心疲惫，不知道对方的意图，究竟是真的一起玩，还是想要借此捉弄他，无人知晓。
因此，他并未应答，沉默警惕地看向他。
而床边的沐析见对方不理他，望向他的眼神里还有警惕和不信任，心里更加着急。完了完了，知亦随要是不跟他出去就要去医院了！！！
泪腺太发达，眼睛蒙上一层薄雾，瞬间在眼眶边堆积，豆大的泪珠摇摇欲坠。
知亦随冷不丁被他吓一跳，“你哭什么？”
沐析倔强地仰起头，想把眼泪憋回去，他真的不想哭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起点（回忆录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