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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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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得了请柬,齐府演武场的灯火便与晨星同明。这日齐景仪立在廊下,看妹妹将长枪舞得猎猎生风,不由轻笑:“这几日怎么如此勤奋?”
银枪骤停,齐梦雨抹了把汗扑过来,眼角眉梢都是蜜糖似的甜:“姐姐~我喜欢那个五皇子~温枝给我弄了请帖,好给我俩接触的机会。”她拽着齐景仪的袖子轻摇,“以后你进宫都带上我好不好?”
齐景仪替她理了理汗湿的鬓发,眼底漾开纵容的涟漪:“好~先过来吃饭。”
骑射宴当日,彩旗猎猎竟比秋猎更盛三分。齐梦雨刚勒马停稳,便听见几位贵女围作一处窃窃私语:
“看来五皇子是要花落周家了,听闻户部尚书连聘礼单子都拟好了……”
“为何这么说?”清凌凌一声问,惊得众人慌忙回头。但见齐梦雨高坐马上,墨色骑装衬得她眉眼如刀,腕间缠绕的金丝马鞭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方才说话的黄衣女子急忙敛衽:“回齐小姐,周家姐姐与五皇子自幼相识,今日五皇子只允她并肩同行呢……”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清脆马蹄声。但见枫林小径间,刘煜骑着照夜白款款而来,周瑾正策马贴在他身侧,险些要蹭到他绛色箭袖上的缠枝莲纹。
“哼。”齐梦雨气极反笑,金丝鞭梢凌空劈出脆响。她自然知道刘煜最敬重长公主,而自己作为刘温枝恨不得捧在手心的挚友,何曾需要与这等庸脂俗粉争抢?
果然,当周瑾娇笑着去够刘煜鞍前雕弓时,少年皇子不着痕迹地策马避开。恰此时草丛窜出雪团似的野兔,周瑾立即挽弓娇嗔:“五殿下若我射中兔头,可能向女皇求个恩典?”
刘煜漫不经心抚过缰绳上缀着的白玉坠:“射中再说。”
他突然纵马踏碎草叶,惊得野兔腾空跃起:“周大小姐再不出箭,这机缘可要跑了。”琉璃似的眼珠里分明闪着戏谑,周瑾却故意曲解,染着丹蔻的指节擦过他的袖缘:“这么着急?怕嫁不进我周家门槛?”
银箭离弦的刹那,林间突然掠过更疾的金光——齐梦雨的箭矢后发先至,精准撞上箭尾雕翎!周瑾的箭顿时歪斜,“铮”地擦着白马前蹄没入土中。
骏马受惊扬起前蹄,刘煜缰绳脱手的瞬间,墨色身影已掠至鞍前。齐梦雨单手揽住他后腰,足尖在马鞍轻点,披风旋出流云般的弧度,两人已稳稳落在三丈外的银杏树下。
“周小姐此等射术,”齐梦雨指尖还勾着刘煜腰间蹀躞带,语气竟学来齐景仪三分慵懒,“也要逞强来此宴会?”
周瑾盯着她紧扣在少年腰际的手,咬牙笑道:“齐三小姐,我与阿煜自幼……”
话未说完,齐梦雨已托着刘煜的腰将人送上自己马背:“周大小姐连惊马都勒不住,”她翻身上鞍,把少年圈进怀抱,雪白披风将他严实实笼罩,“不如我带着五殿下稳妥——省得前脚惊了马,后脚惊了陛下最疼爱的金枝玉叶。”
此时侍从捧着野兔惊呼:“这箭贯穿兔目时,猎物正在全速奔逃!”
刘煜与周瑾同时怔住。长公主适时打马而来,玉扇轻点齐梦雨额心:“这丫头年年秋猎夺魁,马上功夫连禁军教头都称赞。五弟交给她,本宫最放心。”
周瑾眼睁睁看着齐梦雨揽紧怀中人策马而去,那墨色身影临转弯时突然回头,冲她勾起唇角——分明是讥诮的弧度,偏生在秋阳里艳得灼眼。
“齐、梦、雨!”周瑾指甲掐断缰绳上缀着的珊瑚珠。
马蹄踏碎林间光影,齐梦雨揽着刘煜在猎场深处驰骋。令人惊异的是,即便带着一人,她的箭术依旧精准得可怕。每有猎物出现,必是箭无虚发。
起初刘煜还因被她圈在怀中而脊背紧绷,渐渐地,却在疾驰的风与她的体温里松弛下来。甚至在某次她射中远处山鸡时,忍不住轻声赞叹:“好厉害……”
“想学吗?”齐梦雨突然问。
刘煜转过头,恰好撞进她含笑的眼眸。秋日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明艳的脸上跳跃,意气风发得令人心折。
“嗯。”他小声应道,耳根微微发热。
“好。”齐梦雨握住他执弓的手,带着他缓缓拉开弓弦,“看到那头奔跑的野鹿了吗?”
“开始就射野鹿吗?”刘煜有些迟疑,这目标对初学者而言实在困难。
“对于我们,又有何难。”她自信一笑,调整着他手指的位置,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看好了。”
箭离弦的瞬间,她带着他微调方向。只听破空之声掠过树丛,远处雄壮的野鹿应声倒地——依旧是被一箭贯穿头颅。
刘煜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只仍在抽搐的猎物。这样高超的箭术,竟能通过他的手实现……
“其实我认得你。”少年忽然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弓身,“几日前在武场……”
“原来殿下记得我啊~”齐梦雨笑声清越,将他往怀里又带了带。
返程时,却见周瑾正与几位贵女聚在一处。隐约飘来的“长公主”、“荒淫”等字眼,让刘煜瞬间握紧了拳头。他想起姐姐的叮嘱,强压下怒火,指节却已泛白。
“想不想反击?”齐梦雨突然贴在他耳边问。
刘煜还未回答,她已再次握住他执弓的手。这次的目标,却是周瑾精心梳理的发髻。
“嗖——”
羽箭破空,精准地斜插进周瑾的发间,箭尾白翎在她头顶微微颤动。
“齐梦雨!”周瑾摸到头上异物,气得浑身发抖。
罪魁祸首却歪头娇笑:“手滑了~周小姐大人有大量,就当本小姐送你支新发簪?”
她搂着刘煜下马,经过周瑾时红唇微启,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下次若未手滑……恐怕就要直接送周小姐下去了。”
周瑾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齐梦雨揽着五皇子扬长而去。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齐梦雨带着刘煜,所有猎物的身上,插着的都是刻着“刘煜”二字的箭矢。
那个嚣张的齐三小姐,竟将全部战果都记在了五皇子名下。
刘煜的指尖轻轻抚过箭囊里最后一支刻着"煜"字的箭矢,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马鞍旁悬挂的猎物。
野兔、山鸡、麂子...每只猎物身上都插着相同的箭——全是他名下的箭。
"你..."他声音有些发颤,"为什么都用我的箭?"
齐梦雨正俯身替他系紧松脱的护腕,玄色箭袖擦过他微凸的腕骨。闻言懒懒抬眼:"本小姐需要这些虚名?"金丝镶边的护腕扣紧时,她指尖掠过他突突跳动的血脉,"倒是某个小皇子——"
突然逼近的温热呼吸惊飞他睫上碎光:"该让那些碎嘴的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金枝玉叶。"鼻尖几乎蹭上他绯色漫涌的耳廓,尾音勾着淬火的缠绵,"我齐梦雨看中的人,合该站在最高处受万人朝拜。"
远处突然传来喧哗。原来女皇听闻今日猎场精彩,特意移驾前来观看成果。当侍卫清点完所有猎物,扬声禀报"五殿下猎得头筹"时,全场哗然。
周瑾第一个站出来:"陛下明鉴!五殿下今日始终与齐三小姐同乘,这些猎物怕是..."
"周小姐慎言。"齐梦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马鞭,"难道我朝律法规定了,不能教心上人射箭?"她故意将"心上人"三字咬得缠绵,惊得刘煜拽她衣袖的手都忘了收回。
女皇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停留片刻,忽然笑道:"朕记得,去年秋猎头筹可向朕讨个赏赐。"她意味深长地看向齐梦雨,"齐三小姐今年倒是大方。"
齐梦雨突然单膝跪地:"臣女确有所求。"她抬起灼灼的眉眼,"求陛下允臣女,往后日日都能教五殿下骑射。"
金阶玉座前,她将染血的箭矢横举过眉:
"以妻主之名。"
满场死寂里,刘煜看见她背在身后的左手,正用箭镞在黄土地面刻出歪扭的誓言。那是比"煜"字更深、比"梦"字更烫的——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