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烟火二一

27、第 27 章

　　"结束了。"顾泽元轻轻合上电脑。

　　"顾总终于舍得下班了？"她娇嗔地抱怨道。

　　“美人在旁，我也没心思上班啊，这不是没办法嘛。”

　　“少来，我看你就是乐在其中。”沈君如戳穿他。"你就是非要为难自己才开心。你看你一个晚上咳了多少次，还非要熬到这么晚！"

　　他将她揽入怀中："知道了，老婆心疼我了。我保证，等这个项目结束，一定好好休息。"

　　沈君如在他怀里抬起头，抱怨道："结束？这个项目后没个三五年能结束吗。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顾泽元低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好了，好了，不说了……真的好困，脑袋都转不动了。老婆大人，可以陪我去睡觉了吗？"

　　看他这般带着点耍赖的依赖模样，"就会来这招。"

　　“啊！”沈君如猛地睁开眼。

　　又是那个梦。

　　高台……坠落……心碎……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一看，才6点钟。

　　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在朦胧的晨光中凝视着顾泽元沉睡的侧脸。他眉宇间还带着伤后的疲惫，但睡容安稳，让她纷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厨房里渐渐飘出食物的香气。她熬上他喜欢的鸡丝瑶柱粥，又熟练地煎了金黄的荷包蛋，切好水果。当她正专注地摆盘时，一双手臂从身后温柔地环住了她的腰。

　　“怎么起这么早？”顾泽元把下巴搁在她肩头，目光落在丰盛的早餐上，“专门起来为我做早餐呢？”

　　沈君如放松地靠进他怀里，侧头对他笑了笑：“睡不着了。某位伤员不是点名想喝我煮的粥吗？”

　　顾泽元收紧了手臂，笑里全是满足：“有老婆真好！”。

　　“不要老婆，老婆地叫，谁是你老婆。”沈君如娇嗔地回怼他。

　　“当然是你啊，你不愿意啊？”

　　“不想理你了，老是不正经。”沈君如一边说着，一边把粥端了出去。

　　“赶快去洗漱，可以吃了。”

　　“好的，老婆大人！”刚说完，便收到了沈星如一个白眼。

　　等他洗濑出来，早餐已经全部摆好了。

　　他舀了一勺尝了下：“真香。老婆手艺真好。”

　　“那你就多吃点，赶紧堵上你这张嘴。”她话是这么说，可眼中却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好，听老婆的，好好吃饭！”

　　两人正安静地吃着早餐，顾泽元敏锐地扑捉到她心底的不安，于是，他忽然放下了勺子，看向她：“君如，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沈君如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她当然有。关于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关于他凝视她时眼中那抹深沉的、仿佛跨越了漫长光阴的痛楚与眷恋。问题太多，几乎要将她淹没。

　　可是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头搅动着碗里的粥：“还是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君如。”他的声音是少有的郑重，同时，用手抚上她的手。

　　沈君如心头一紧。他如此郑重的开场，让她预感到接下来要听到的，绝非寻常。

　　“我知道，有些东西，在你过去的认知里，可能很难理解，甚至觉得是天方夜谭。”他没有回避她的注视，继续说道。

　　“所以，我带你去参加了那个会议，让你亲眼看到这世界上有这么些人在处理一些超自然现象；之后，你又亲眼看到了那条灵蛇，它并非是一种偶然的存在，像它这样有着远超常人理解的力量和生命形态的生物还有很多。”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积蓄勇气。

　　“从我们相识，你就一直在问‘我是谁’。我之前的回答，都只是片段。”他郑重地看着他，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温柔，“我，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之一，存在了无尽的岁月。而你，君如……”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她：

　　“你曾经，拥有与我一样的身份。我们，曾并肩守护过这片天地。”

　　并肩……守护？

　　它远比“特别”、“有天赋”这样的词语，更具象，也更……震撼。

　　就在这时，那个决绝的梦境片段再次浮现出来——高台，坠落，心碎，还有那句……

　　她猛地抓住顾泽元的手腕：“那我做的梦呢？！从很高的地方跳下去……还有那句‘愿轮回万载，永不相见’……又是怎么回事？！那是……我们吗？！”

　　终于，她问到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幕。只见他极其艰难地闭了闭眼，仿佛这样，他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那是……一段非常痛苦的过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一场……源于误会和算计的悲剧。跳下去的是你……说出那句话的，也是你。而我……是那个……没能留住你的人。”

　　他没有给出更多细节，但这简短的承认，其本身蕴含的重量，几乎让人窒息。

　　前世……误会……悲剧……永不相见……

　　顾泽元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升起一丝酸涩。他斟酌着，该如何说，才能让她更容易接受一些：

　　“我知道，这些事……关于身份，关于过去，都太过突然，很难立刻接受。所以之前，我才选择隐瞒。”

　　“但昨天，你被卷入意外，情绪激荡之下，那份沉睡的力量不自觉地苏醒了。这在我的意料之外。”他看着她，眼神坦诚，“事已至此，我觉得，不能再瞒着你了。你有权知道真相。”

　　沈君如怔怔地看着他，消化着这过于庞大的信息。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话，可她的话，却不是顾泽元预想的内容。

　　“所以……我们的相遇，都是有预谋的？是吗？而所有你对我的好，全都是……因为……我是‘她’的转世，是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曾设想过她知道自己身份后可能无法接受的场景，也设想过她会执着地探寻那个梦背后的真相，却没想过，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是！”她是她的转世，这确实是他们相遇的起缘，他没办法否认。

　　“至从那日你跳入轮回，我已经在人间寻你万年。”他的讲述，带着万年追寻的苍桑与没落。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你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君如，也许你体会不到，你对我有多重要，可我知道，这是远远超出我生命的重量。所以，从我找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发誓，一定会保护好你，今后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我知道了，”她像在自言自语：“她对你非常重要……”沈君如拿着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那碗粥。“所以，当你在我身上看到她留下的痕迹时，你便直接把我……当成了她，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什么叫我把你当成了她？”顾泽元听到她的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收紧了握住她的手，“你们本就是一个人。”

　　“我没有她的任何记忆，这算是一个人吗？”她抬起头，看向他，像是在等待他的答案。“就象你现在看着我，看到的究竟是我，还是……那个跳下去的‘她’？”

　　“你和她承载着同一个灵魂，怎么就不是同一个人呢？现在的你，拥有她所有的美好、坚韧与善良，只是……暂时忘记了那些沉重的负担而已。”

　　“所以，不管我是沈君如，或是别人，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是吗？”

　　他被这句话问住了，想说“不是”。可是，真的不是吗？如果她没有“她”的灵魂……他还会在茫茫人海中，第一眼就为她驻足，并为她费尽心思吗？

　　“果然。”看着他的沉默，她缓缓抽出了被他握着的手。

　　“泽元，”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带着些哽咽，“你知道吗？从认识你以来……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就一直包围着我。”

　　一颗泪珠滚落下来，滴在她面前的那碗粥里。

　　“所以我不停地问……你为什么会接近我，为什么会喜欢我。你之前说，是因为我的‘特别’……”她有点说不下去，“今天……今天我终于知道了，你所说的特别，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的‘特别’，不是因为我是沈君如，”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被否定的痛苦，“而是因为……我身体里，住着一个你等了上万年的、别人的灵魂。”

　　这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我吃饱了，你吃完后，碗放桌上就行。”说着，她擦了一下眼泪，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碗筷，站起身，准备去厨房。

　　“看着我！”顾泽元也站了起来，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因激动有点大。“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那个无法改变的‘如果’？！我们认识以来，我哄你开心，为你难过，想保护你，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这些活生生的经历，难道不比一个虚无的假设更真实吗？！？”

　　“经历是真的，可开始的理由，是假的。”

　　“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精心设定的程序，每一步反应，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她轻轻一挣，手腕从他的掌心滑落。

　　“我需要静一静。”

　　就在她转身那一下，顾泽元再次猛地将她拉回自己身前，不容分说地吻住了她的唇。

　　“放开……顾泽元……不要……你不要总是想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这个突如其来的强吻，打乱了沈星如的节奏，她拼命地挣扎，想推开他。

　　可是，她越挣扎，他抱得越紧，吻也更加深入，带着强烈的占有欲，以及无数次让她沉迷的魔力——那是热恋中身体最诚实的反应，是肌肤相贴时产生的致命诱惑。

　　她的抵抗在这样强烈的攻势下渐渐软化，她没有再试图推开他，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甚至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应。

　　意乱情迷之际，那个梦境中决绝的身影却毫无征兆地、再次撞入脑海，它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两人之问刚刚燃起的、虚妄的火苗。

　　“唔——！”

　　沈君如猛地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他狠狠推开！

　　顾泽元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一步，左胸下方那股盘踞已久的、源自灵力反噬的灼痛，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再次复发。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褪得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按住伤处，另一只手本能地扶住桌子，才勉强支撑。

　　看到他的内伤因她的用力一推而复发，沈星如慌了，她几乎是扑到他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你的伤……”

　　“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顾泽元握住她颤抖的手，试图安抚她的慌乱。“我没事。”

　　“我们……能不能，不要再讨论那个问题，就活在当下，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带着…乞求。

　　“当下？”她轻轻重复着这个词，抽出手，默默地在他身旁坐下，“你知道吗？我们之间巨大的身份差异，就是最真实的‘当下’。”

　　她的目光描摹过他英俊却略显苍白的脸。

　　“顾泽元，集团总裁，年轻有为，英俊潇洒，是多少女人的梦中情人。每次站在你身边，我都在问自己，我沈君如，何德何能，能拥有你独一份的偏爱？”

　　她摇了摇头，象是自嘲：
　　“你之前说的那些大道理，什么优秀不在于表面，在于内在……我试过去相信，真的，我拼命说服自己。可如今的现实告诉我，我能得到你，不过是……占了那一位远古女神的光。”

　　她努力地控制着情绪，“而不是作为‘沈君如’的我本身，有什么独一无二、足以让你这样的人物特别心动的地方。”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让她自惭形秽的问题：
　　“她……一定也非常优秀吧？我指的是，在世俗意义上，也一定是……光芒万丈，足以与你并肩的吧？”

　　“君如，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去比较？”他看着她努力维持镇定却难掩卑微的样子，只觉得心口生疼。

　　“是的，她很优秀，她是让我仰望的存在，而你……”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君如，”他没有马上接起，而是试图把刚才那个没说完的话说完。

　　“先接电话吧。”沈星如打断他。

　　他看着她，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顾总，车已经在楼下等候，会议将在四十分钟后开始。”是司机打来的。

　　“知道了，我马上下来。”

　　“你先去开会吧……”她顿了顿，才小声地说出了下一句“……保重身体。”

　　她站起来，用手背擦掉了脸上未干的泪痕，走到餐桌旁，开始默默地收拾碗筷，“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好。”他沉默了半晌，才终于从喉间挤出这个字。

　　他理解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事，他也愿意给她时间。

　　顾泽元走到门口，拉开门，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等你，无论多久。”

　　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