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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好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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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半年前,有人借着本宫的名义向你送信,你满心欢喜打开信,信里的内容却是搬弄是非,想要激起你对本宫的不满,你于是蛰伏了整整半年,觉得到时候了,于是回信答应那人的碰面是吗?”
宋怀章简言扼要地重复陆堂那一大段表衷心的阐述,只觉荒谬。
“那,信呢?”
面对宋怀章的质问,陆堂眼神躲闪,略有些心虚:“信中措辞实在是冒犯殿下,那些信看完着实伤眼,所以我都烧了。”
她几乎要气笑了。
蠢货。
十足的蠢货!
真不知是不是剂量下得太大了,刺激到了他,不仅没让他更快投身于敌方,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心,铆足了心思让她认可他的能力,恐怕这几个月来,一直为自己的谍中谍感到得意吧。
既想拿此事来邀功,又觉得信中所言恰是他心中所想,故而不敢拿与她看,擅自做主,倘若他一早便告知与她,她何须浪费这般多的精力去查?
还是说,这些信他根本就拿不出来呢?
陆堂见她神色有些阴沉,小心翼翼补充道:“还请殿下饶恕我没有一开始就禀报,我是想试探那人究竟是何目的,如今我与那贼人已约好明日于盛平酒楼会面,殿下若带人过去,定可直接杀他个措手不及。”
“当然,殿下若是不想打草惊蛇,我也能继续与那贼人虚与委蛇,为殿下打探情报,好让殿下能够彻查那人背后的势力。毕竟我是殿下的驸马,将主意打到皇室身上,目的还如此明确,定是有所图谋,端看殿下想怎么做。”
这话不禁让宋怀章警觉起来。
她当然不会轻易举动。
可她也不信陆堂。
倘若他根本就是对她积怨已深,此番举动不过是想让她信任他,他好借打探情报的名义与贼人暗中往来,假装是她这边的人,实则两面三刀背叛她,经过上一世,宋怀章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陆堂会一直对她衷心。
他实在是过于怨天尤人,从不满足。
这个过程中未知的、不可控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宋怀章不敢赌。
该死的,他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宋怀章沉默着。
她反复打量陆堂,似是在检验此话的真假。
宋庭玉适时开口:“陆驸马所言很是周到,只是你拿不出信来,我们从何而知你所言几分真几分假呢。倘若真有此事,你又当真会毫无异心吗?毕竟你可是瞒了整整六月之久啊。”
陆堂十分恳切地望向宋怀章:“殿下,我所言皆是真话,不曾有一点欺瞒殿下,我与殿下是夫妻啊,我当然会对殿下衷心。至于信,驸马府中的门房孙华可以做证,那几封信都是他送给我的,殿下一问便知。”
宋庭玉张嘴还欲再说些什么,宋怀章抬手打断了她。
她微微勾起嘴角:“本宫当然信你,毕竟你是我的驸马,那门房也不必费心思去问了。见面的地方是你选的,想来也足够稳妥。”
陆堂面上浮出喜意。
她站起身,向前几步靠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忽而笑了,眉眼弯弯:“我便将此事交于驸马了,望驸马一定要助本宫挖出背后藏着的不轨之人啊。可若是来日,本宫发现驸马心藏异心,那时本宫该如何处置你呢?”
“我定会竭力助殿下一臂之力,若是我来日生了异心,殿下大可将我千刀万剐,我不会有丝毫怨言。”陆堂语气中都带着狂热。
宋怀章眼中暗流涌动,她将指尖悬于他的心口,差之毫厘便能触碰到,她缓缓开口道:“这是你自己说的,要真有那时,本宫定要把你这颗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在陆堂恍然想握住她的手之前,宋怀章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本宫同嘉善还有事情相商,今日便不留驸马了。明日本宫会派人去盛平酒楼保障你的安全,届时你按机行事即可。”
陆堂闻言只得告辞回府。
“皇姐如此信他?”待人走后,宋庭玉不解问道。
宋怀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冷笑一声:“不,我只是要他信我,信我相信了他的鬼话。”
“他可能的确与送信的人不是一方的,但他也绝非是单纯想帮我。”
说话时的语气,看向她的眼神,怎么看,都与前世时他将她关在暗室中十分相似。
宋怀章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谋算,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从不会因思虑过重而畏手畏脚。
莫名狂热的、极其兴奋的神色被掩盖在平静之下,宋怀章确认,那是面对囊中之物的期待。
看,成婚七年,她多么了解他。
所以她更清晰地知道他是个如何卑劣的人。
次日未时,陆堂如约而至盛平酒楼等候。
宋怀章正坐在对面的茶楼,亲眼监视着酒楼门口。
公主出行一事并未特意掩饰,茶楼后面甚至还停着公主府的马车,但凡对面之人稍稍警觉一些,立刻就能知道这场碰面不过只是个鸿门宴。
宋庭玉坐在她身边迟疑道:“皇姐若是想逮住来人,何须让陆堂等在那?可若是想徐徐图之,那……”
她讪笑一声:“那未免有些高调了吧。”
宋怀章冷哼一声:“高调?我还怕那贼人看不见我呢。你且看着吧。”
眼见着药铺老板进了茶楼,宋庭玉有些不解:“贿赂孙华的人背后的势力呢,怎么只他一个人?既要负责给孙华信,又要假装管理药铺,如今第一次面谈,还是他自己。他本就日日抛头露面,容易被记住,还出没在酒楼这般人口密集的地方,不怕被有心之人查到?这分工也太马虎了。”
宋怀章低低笑了两声,她应声认可道:“是啊,实在是拙劣不堪。”
等了约三柱香的时间,陆堂走出大门上了马车,又过了片刻,药铺老板匆匆而去。
领命监听二人对话的暗卫走到宋怀章身边,冲她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听到?难不成是已察觉到陆堂此次前去的意图了吗?”宋庭玉讶异道。
不待人有所回应,门被敲响三声,孔嬷嬷疾步赶到二人身边。
“殿下,我已问清孙华,除了第一次是给钱,后面所有的交易都是以药换他送信,第一次要他送信的人从上到下捂得严严实实,不知相貌,之后的信,便是他去那药铺买药,老板给他的。我问他怎就确定前后是一起的人,他只说前后说辞一致,口音也一样,反正钱还是药于他而言无甚差别,他便也应下了。”
宋庭玉听出了什么不对的苗条。
她偷偷觑向宋怀章,见她脸上神色一如往常,试探着开口:“前后送信的,不是同一帮人?”
宋怀章施施然站起身,由揽月走近整理她的衣裙,披上斗篷。
她转过头,看着尚还发蒙的宋庭玉,挑了挑眉:“本宫要去听听驸马如何胡诌蒙骗了,你不跟着一起?”
宋庭玉忙不迭起身跟上。
“那人实在是谨慎,怕隔墙有耳,故而所有对话都是写在纸上的,阅完即烧。”
驸马府内,陆堂很是认真道。
“谨慎?如此说来,确实是谨慎。他同你写了些什么?”宋怀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透露的不多,只是要我助他们一臂之力,能替他们传送些我能得到的情报,他还说,”陆堂停顿了一瞬,头低的更低了:“他还说,等到来日他们将大暨收入麾下,会封我侯位。”
满堂寂静。
陆堂头顶,宋怀章的声音幽幽响起:“区区侯位,实在是小气,你立此大功,若是本宫,必会赏你个亲王当当。”
陆堂扯出一抹笑来:“殿下说笑了。我佯装与他周旋,想套出他们究竟是何方势力,只是没能成功。”
“那他们现在要什么?”宋怀章似笑非笑道。
“他此次未曾提出要我打探什么消息,只说时候到了自会送信给我。”
“见的这一面,便只是确认了合作关系?对方丝毫底细都未曾透露,打了个口头的承诺,便相信你能安心为他们做事了?”
“殿下所言极是,现在就让他们信我还为之尚早,想来,若是日后多多透露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更能获得他们的信任,也能得到他们更多的底细来。”
陆堂颇有些试探地抬起眼来。
这一眼,正好撞入宋怀章如墨一般的眼眸中。
陆堂的心猛地一跳。
宋怀章颔首道:“你说的不错,日后若是还有信件,直接让孙华送到公主府便好。本宫自会告知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今日驸马费力与不轨之徒周旋,想必也是累着了,好生修养着吧。不必送了。”
语罢,宋怀章提步而去。
宋庭玉抬眼细细望了望陆堂,恍若随意道:“驸马额头怎的还出汗了?天固然冷,但炭火烧的太旺易生火气,驸马要多加防范些。
“谢殿下问怀。我日后会更注意的。”
须臾,目送二人上了马车,陆堂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他心情极好地哼着不知名曲调,见屋内烧着的炭火,提高音量叫人进来又加了几块银炭。
一个年级尚小娇生惯养的皇室公主懂什么,这火,当是烧的越旺越好。
“你是说,陆堂向你禀报自己收到不轨之徒的信件,妄图利用他打探消息,为不打草惊蛇,他还特意去与送信之人见面,实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
宋知乾听完所有的始末后,只觉荒谬:“为何?按你梦中的发展,既然的的确确是有这方势力存在,他为何选择视而不见,反而要大费周章自己演一出同样的戏码,若是想邀功得到你的信任,大可假意加入他们,再同你说,不是更简单?”
“他当然不止是为获得我的信任,只怕是另有图谋,才会费心做了这半年的假象,若是我没能察觉出孙华话中不对的地方,只怕会信了一半。我只是在想,仅仅是刺激了他那么一次,便能有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宋怀章总觉得事情不止这般简单。
但是眼下最要紧的不是陆堂为何要这么做,而是在她那般仔细的监视中,他到底是怎么和那药铺老板串通好的。
她究竟遗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