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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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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闹得沸沸扬扬,后院的元窈早就听见了。
灾民们高喊要先砸死李骏后没多久,慎予来汇报对方的动作。
“殿下,李成决几乎搬空了粮仓,称是自己的余粮,现在正在外面支起炊具煮稠饭,说宁愿倾家荡产也要百姓们吃饱,要和百姓同甘共苦。”
元窈的手一偏,修剪案前梅枝的剪刀剑走偏锋,将一盆好好的梅枝修成奇怪的模样。
她有些奇怪这样朝不保夕的做法,有幕僚李骏在身边,李成决不应该这样行为愚蠢。
“今日能用稠饭平息民怒,明日后日呢,怕是连稀粥都拿不出来。”
慎予比她先得到消息,比她更先想明白。
“他们还派了一队精锐士兵,沿驿道而行,卑职猜测,可能是去援助贺大人的。”
“原来如意算盘打在这里,真是煞费苦心。”
元窈嘴角冷冷勾起,嘲讽着。
顺手将手中的剪刀递给慎予,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剪刀,在剪坏的地方斜剪一刀。
于是侧倚生姿,变了韵味。
耳侧传来温和的声音。
“殿下不必为这等小人心烦,照此速度,贺大人和粮草四五日后便可到,到时候我们的处境便不再被动。”
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不知为何被慎予说出来才会有宽慰的效果,真的抚平了有些焦躁的心。
仅仅过了一日,贺敛理的密信比队伍和粮草先到。
贺敛理接到兴州援助后,并未放松警惕。
他和多疑的王槐马上发现了一件事:李成决派了的士兵一边比谁都要着急地催促赶路,一边在难以察觉的角落紧盯王槐。
想必是元窈和慎予的离间计起了作用。
可疑的是,王槐察觉之后,立即修书一封,秘密送往庆都。
元窈捏着信纸站在风口,灯瑶担心风寒袭体,动作很轻地为她披上裘衣。
她却感觉要被这裘衣压垮,在皇宫内的无力感再次缠绕。
可能无力感本就如影随形,只是现如今她将事情推向难以掌控的地府,再次察觉到其存在。
她握住灯瑶的手。
她害了她很多,害她饱受欺凌,还要担惊受怕。
还害了慎予,害他遍体鳞伤,活得不像个人,而像一抹影子。
现在又害了兴州百姓……
王槐也察觉到李成决的怀疑,那么两人合作在兴州摆平自己是做不到了,他必定会去元瑞面前献计保命。
元窈被关在这院子里,早就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最厌恶的无力感源于她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尝过权力滋味的元瑞更加如此,又怎么会再寄希望于已经搞砸事情,还生出嫌隙的王李二人。
可他又会出什么招数。
纵使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纵使灯瑶搂着自己轻轻拍着背劝慰。元窈还是感觉力气和信心一起被抽丝剥茧,她被抽空成一个躯壳。
“殿下。”
是慎予唤醒了她
灯瑶松开她,却仍然担心地观察她的面容。
“我没什么大事,兴许是冷风吹多了。”
慎予也看过贺敛理的信,却只字未提此事。
“卑职前来请罪。”
元窈以为自己还没有回过神。
“你何罪之有?”
“隐瞒之罪,卑职除了陛下调给的一队禁军外,还有一支精干小队可用。卑职愿意认罚,也愿意将功补过,听殿下所用。”
元窈眉头瞬间一皱,意识到局势改变。
“我且问你,这一队兵力,是从何而来?”
“卑职可以暂时调用他们,可是事情解决后,他们便未必会再为卑职所用。”
听着慎予的答非所问,元窈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慎予这番自投罗网的认罪摆出了巨大的信任难题。
一个侍卫拥有不为人知的私兵是重罪。
“若是我说,你瞒报私兵,要治罪于你。”
“那卑职也会在这之前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此事,再来殿下面前领罪。”
元窈蹙着的眉因为惊讶而松缓。
“你来领罪,那你的私兵呢?”
“殿下,您可以将卑职打入地牢,可以对卑职用极刑,可以斩下卑职头颅,可是这些人,卑职必须保全,他们不会对大晟有威胁,只会安静地缩在天地各个角落活着,若非卑职,他们也不会蹚这浑水。”
看着慎予单膝跪下,眼睛看着她的裙摆。
那些残忍的话,元窈如鲠在喉。
慎予有秘密,并且是触及核心的秘密,按理来说这会直接威胁于她,她不能容忍其发生。
可是慎予会背叛自己吗,会伤害自己吗?
如果会,他又何必坦白这一切,大可待到元瑞行动,兵临城下时,与那些私兵汇合,隐于江湖之间。
何必来管她的死活,更何必跪在她面前领罪呢。
元窈本来是从不会相信自己的直觉。
“本宫手上还有小部分人手可以用,和你的小队兵分两路,拿下王李两人。”
她转身,故意不去看慎予,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冰冷理智。
“若是失败,提人头来见。”
“卑职遵命,多谢殿下。”
可是对方的声音奇怪地带着温柔的笑意。
就在当天夜晚,州尉府莫名走水,不久前才解决民变的州尉府宛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乱了手脚。
在众人混乱之际,一小队并未身穿盔甲的人潜入,直指李成决的所在之处。
一路上遇到士兵和奴仆,轻松将还没来得及传出消息的人拿下,却没有取对方性命,只是将其捆绑。
慎予亲自带着元窈身边剩余的禁军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发接应贺敛理,一路快马加鞭,一刻未歇,终于在第二日晌午与贺敛理汇合。
两队相会,慎予亮出元窈的令牌。
“现已查明,王槐勾结李成决,密谋暗害昭蘅公主、激起民变,事情败露后欲相互灭口,李成决派人潜伏至王槐左右企图暗杀,幸得贺大人麾下义士以及部分州府重用官兵及时制止,李成决现已落网,立即将王槐拿下,听候钦差发落。”
话音一落,慎予身后的黑衣禁军在雷霆间按住王槐和李成决派来的士兵。
“贺大人,公主还交给了卑职一个任务,配合援助大人加快速度。”
贺敛理和慎予骑马并排,询问了这些日子兴州的情况,慎予的回答让他心惊胆战。
“那殿下呢,禁军都到了这里,殿下的安危可有人负责?”
慎予罕见的言语马虎。
“公主身边有灯瑶姑娘,大人无须担心。”
“灯瑶姑娘只是负责侍奉殿下生活起居,若是李成决和手下的士兵使诡计,还要暗害殿下……”
“殿下身边有一对能人义士护卫,而且殿下亲自出面处理李成决等人,不会有大碍的。”
能人义士?
贺敛理还想再问几句,可看到慎予严肃中带着警告的表情,终究没有开口。
慎予的那一队能人义士和元窈默契地达成了毫无交流的平衡。
他们很少在地面上待着,常常飞檐走壁或立于房檐或隐于暗处。和元窈从来没有交流,却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暗中护卫。
元窈一开始想从他们口中套出他们的身份,以及和慎予的关系,可是都被对方巧妙绕开,最终作罢。
倒是灯瑶,藏不住对他们的好奇心,经常用眼睛到处瞟,寻找他们的身影,次数多了也有人愿意陪她玩这个“捉迷藏”的游戏,趁她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窜出来吓她一跳。
“公主,我觉得他们不像坏人。”
元窈明白对方一定是因为慎予的命令才会保护他们,意味着他们对自己的善恶取决于慎予的善恶。
可是她没有戳破灯瑶的好感,反而打趣她。
“你就是和他们玩了两天,就好到帮他们说话了。”
“我以前一直觉得慎予护卫很可靠,只是冷冰冰地让人难以亲近,可是他的这些朋友不同,不仅安全可靠,还不会冷着脸,更加亲切。”
“慎予,冷冰冰的?”
元窈想到了那盆被她剪坏却让慎予挽救回来的梅枝。
“对呀对呀,慎予护卫刚来明繁宫的时候,那时候他真的是每天一身黑,眼神像是要随时随地杀人,那时候您还和我说这就叫作肃杀,是明繁宫唯一不逆来顺受的肃杀。”
元窈回想起来了。
慎予刚来明繁宫时,元窈刚当起逆来顺受的缩头乌龟,明繁宫成了谁都能踩一脚的地方。
除了慎予,他是明繁宫唯一让外人有所忌惮的人。
护卫她出行遇到别人时,能感觉到他落在对方身上的警告眼神。
她还和灯瑶开玩笑说自己是真正的狐假虎威。
时间长了,慎予似乎发现了自己的不争不抢甚至龟缩示弱,而他的肃杀可能会让她引人注目,最后也收起冷冽。
“来了兴州后好多了,慎予侍卫虽然越来越像之前那般肃杀,可是也保留了在宫中修成的些许温和。”
“公主也是,越来越像以前的公主啦。”
“而且商大哥竟然会和慎予一样的招数,我去取东西时看见他在杂院练剑的时候看到了。”
“商大哥?还有人告诉了你姓名?”
灯瑶摇头。
“是有一次他的腰牌露出来了,上面刻着一个‘商’字,我猜这要么是他们小队的信物,要么就是刻着他的姓氏,我就叫他商大哥啦。”
刻着‘商’字的腰牌。
元窈感觉脉搏急跳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