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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规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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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亲啊……
逼出这个答案,我竟有点后悔。
我低头,握伞的手还有着健康的血色,却已不知不觉渗出汗来;再抬头,我只能看到罩着我的、普普通通的黑伞伞面。大约我手有点滑,它轻轻颤动着,像片风雨来临前的荷叶。
连它都抵挡不住,我却要面对能掀起海啸的存在。最讽刺的是——最平静的风眼只会在最猛烈的风暴中心。要说动她,怎么也不能畏缩紧张,得和她谈笑风生吧?
了解她才能寻找出路,不怕她才可能通往出路。偏偏这俩……相互矛盾。
金属伞柄的寒意透过掌心窜上脊椎,像握着一截不会融化的冰。我攥紧黑伞,试图用这点冰凉,让自己冷静一点。万俟轩闷不吭声地走在我旁边,大约在等我消化。不,也许可以算飘,毕竟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凉鞋底踩上水泥台阶的声响在楼道里孤零零地反弹,像踩在空饼干盒上。
填充棉爪子突然糊到我脸上时,我才惊觉自己胡思乱想太久,都没注意自己爬了几层楼。被填充棉狠狠推了一把,我紧绷的神经反而稍稍松缓——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我转头,正对上纪夜的黑豆眼。他收回充棉爪子,叉在圆滚滚的腰上,肚皮里发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喂,别在那垮脸了,听点有意思的吧!”
啊,看来是气氛太压抑了,故意抛出点什么。我揉揉被推的脸,松松僵硬的表情,知趣道:
“听什么?”
这熊玩偶下手没轻没重的,填充棉的爪子居然还挺有分量。
“我刚刚不是说没超能力细则吗?那是因为——”
纪夜的声音粗了几分,还故意拖长了调子,像极了显摆:
“只有粗则!”
“粗则?”
纪夜哼了一声,爪子叉着腰,口气活像“小爷大发慈悲教你”:
“规则就一条:扮演!得像那么回事!”
明明没有指头,玩偶却伸出爪子互相掰着,做出副如数家珍的样子:
“比如戴雨薇的占卜,越难就越要搞得花里胡哨,不然发动不了;班长必须变成猫才能引人进异空间,看到她人形,你就尽管放心吧——没这被动!”
“非得是猫?”
“废话!‘跟着黑猫闯入神秘世界’多经典?换成大活人站路边冲你招手——像拐卖还是像跳大神?或者,换个‘跟着蟑螂闯入异世界’……”
“就感觉闯进的不是异世界,是蟑螂窝。”
我接了一句,心情也松快一些,甚至还能开开玩笑:
“那看来猫让人迷路还挺刻板印象的,甚至能刻板印象到花色——会觉得,只有纯黑的猫才有这样优雅神秘的气质……”
“宾果!要是橘猫,就会像追着它投喂似的!”
纪夜得意地打了个响指——不对,它根本没指头,我只是错觉它在打响指而已。情绪感染是这么用的吗!我哭笑不得,心情却轻松了不少:
“那我昨天刚见了这么一只黑猫——”
半是刚想起半是故意,我笑着问:
“叫雪琪,会说人话,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班长?”
“陈雪琪,那是班长的全名,”纪夜纠正道,“我们一般叫班长,关系近一点,叫她雪琪姐、琪姐也行。叫她雪琪的话,她会不太高兴的。”
“诶?”我愣了愣,“可安璃梦这么叫她的啊……她们什么关系啊?”
“她俩的关系啊——”纪夜突然卡壳,扭头看向万俟轩,爪子无意识地挠头,似乎在征求意见。
“她曾经是安璃梦的囚犯——当然,现在已经刑满释放了,”万俟轩轻描淡写地开口,语气平平淡淡,眼睛却垂了下来,“处罚是要一直当猫,天天被安璃梦抱着摸毛。”
“那她因为什么被罚的?”我有些紧张。
“利用猫形态的便利,暗中串联和打探消息,试图——”
万俟轩的声音轻了些。
“反对她。”
“她在之前就是猫?”我意外了。
“变猫本来就是班长喜欢才要的能力,但在那样荒诞的场景下觉醒……”
“她害怕了?”
“是啊。可她还希望学校和大家能变回来,做了挺多事的。她为班级事务操心惯了,总有点……放不下。明明只是班长而已……”
“结果被强行撸了一年多后,她还回来了!”纪夜一个熊扑猛地挂在我肩上,填充棉肚子“砰”地撞到我锁骨,“这心理素质快赶上我了!”
“所以,她讨厌被叫雪琪。陈雪琪是确凿无疑的人名,雪琪代表的却不是亲密——而是她被当成一只猫。”
万俟轩神色淡淡。
“往好处想,还能回来,安璃梦应该没有虐猫。”
我故意让尾音上扬成滑稽的调子——和纪夜用超能力话题打岔一样,玩笑最适合当心理防弹衣。
“她没有。”万俟轩的声音轻得像雾,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凝滞。他神情十分复杂——似是怅然,又似乎带着迟疑,像在考虑要告诉我到什么程度。沉默片刻,他放弃般轻呼出一口气,低声说:
“或者说……她不能杀人。”
明明是轻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却像带着某种奇妙的感染力,像刻痕一样,郑重其事地烙在我心上:
“绝对不能。”
不对,等会,那不是像。
是真带着情绪感染,让人一听就下意识接受设定的那种!
后知后觉的寒意顺着后颈爬上来,像有人顺着脊椎倒了一行蚂蚁。我猛然反应过来,却还要开个玩笑掩饰心惊:
“不是,你说话,还加情绪特效呢?”
“你都把弑亲给猜出来了,我只能再扔点重磅消息来中和一下了。”
万俟轩别开视线,无奈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
“不加点特效告诉你这条规则很重要,在你脑补里我们全班都得死过好几轮了。”
“可这听着问题更大了啊!”
我几乎想指着他质问了。
“谁设的限?她自己?还是比她更强大的人?设这个限制又是为什么?她父母又是怎么回事?”
“合理的推测大概是,父母的事给她留下心结,于是她给自己设了限——但这只是合理推测。”
万俟轩苦笑起来。
“至于对不对……你觉得我能查出来吗?”
我哑然。万俟轩一直劝我明哲保身,确实不像能探这个底的样子。
“如果你想退缩,那就退缩好了。如果你想行动,你需要知道一些规则。所以我告诉你。”
“你其实……还是希望我能行动的,对吗?”
我轻声说。
万俟轩垂下眼睛。
“也许只是承担不起责任,所以一切都想让别人决定。从一开始,我就不勇敢。”
“别听他放屁!”我肩膀一轻,纪夜一个跟头,居然直接翻到万俟轩头顶,恨铁不成钢地拍他脑袋,“我被封印到大结局,他可没放弃过我。他只是觉得不够,你可别真把他当懦夫。他不是!”
“要不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万俟轩若无其事。
“我也觉得说这个于事无补——现在更该稳定情绪,别东想西想的,”我顿了顿,眼睛却故意上瞟,望向小熊,“要不,纪夜你起个头,缓和下气氛?”
“又指望我漏点什么是吧?”小熊愣了一下,爪子一托下巴,故作沉吟,“那我可就往有趣里挑了!”
大概是分心,小熊往下沉了几公分,与万俟轩穿了模。直到小熊毛茸茸的脑袋旁突然浮出个半透明灯泡轮廓——好吧,这只是我的脑补画面,但肯定是它感染的——它才回过神来,发现我视线不对。它若无其事地往上飘了飘,飘回正常位置,才一拍大腿:
“前面说到,使用超能力,需要扮演。那听众朋友一定想知道,这扮演,得扮演到什么程度呢?”
它故意停在这里,直到我识趣捧场:
“什么程度?”
“其实符合大概印象就行!细节全都可以凑合!”
“诶?”
“符,拿过来!”
纪夜爪子一摊,万俟轩默默塞给我一张黄符。黄符上歪七扭八的字迹像被施了咒的蚯蚓,我努力分辨出内容,嘴角不禁一抽: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请让使用符纸的人在鬼魂附身时保持清醒?这也行?”
小熊没好气地双爪抱胸:
“那难的我们也不会啊!能清醒的只有我们这班初中生,初中生上哪懂这么多?凑合凑合就得了!”
“什么叫能清醒的只有初中生?”我愣住了。
“哦对,忘了算凌萧姐……反正能觉醒的,只会是那家伙能接受的人——觉醒后接不接受她是另一回事!”
小熊胡乱挥爪。
“她让谁觉醒谁就觉醒?”我心一紧。
“不,反过来。她不想觉醒的人,最后基本都会觉醒。”万俟轩接过话头。
“诶?”
万俟轩苦笑一下。
“她最不想觉醒的人,跟她关系最好。当他们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世界的真相……”
“会吓得逃跑?”
万俟轩神色黯了几分,语调也轻了些:
“差不多。”
我望望纪夜,它乖巧坐着,一声不吭。会跟安璃梦讲鬼故事,他其实也算关系不错吧?
“觉醒顺序……是跟她的亲密度顺序?”
万俟轩摇摇头。
“不,我觉醒得比她朋友早。觉醒谁看着挺随机的——偏又围着她随机,基本都在她认识的人里。很难不猜跟她有关。”
“那会是……”
“我们只有似乎合理的猜测——是她的潜意识。”
“证据?”
万俟轩指了指黑伞。
“你看,你轻而易举就被我们影响了,却能无视安璃梦,直接拒绝她。是我们比她强吗?”
“确实怪诶……”
我若有所思。
“我们能拒绝她的改动,无论是能力还是意志。可她要是绕个弯子,给别人或物品能力,再让别人自主对我们使用能力——还是能生效的。与其说我们能抵抗她,倒不如说……她非要绕这个弯子。”
“这么听起来……觉醒者确实像她专门开的豁免通行证。”
我咂摸着。
“是不愿别人发现真正的她,又希望别人能接受真正的她,所以无意识造出了觉醒者吗?觉醒朋友会潜意识打架,所以反而顺序靠后?”
万俟轩点点头。
“起码听着合理。”
“那按潜意识理论,你又是为什么先觉醒?”
万俟轩停下脚步,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就像其他所有环境音都被抽离了一样。
“我最开始会觉醒,大概只是因为……我露出了一点点不情愿。”
“你想说她也有点不情愿,然后找上你?”我琢磨着,“可把学校变成这样的不就是她,她不情愿什么——”
“要看看吗?”万俟轩轻声说,“有些东西,光说,不够。”
“嗯……”
像谁关掉了世界的电源,光线瞬间被抽走,昏暗中只剩下一点绿油油的光。楼道里有数不清的模糊轮廓,和数不清的呼吸声和心跳——明明那声音很低很低,但在这样极安静的楼道里,却清晰得像烙在心上。我慌忙看向光源,却发现那只是楼道口“安全出口”的标牌。
万俟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冷静的语调在楼道里叠出回声:
“在那样阴森的地方,班里的大家还那么高兴……她也会有一点害怕吧。”
楼道里的人影和声音随着他的话音消散。天又亮了。突然砸下的重量让我肩膀一晃——纪夜又跳到我肩上,用爪子勾着我脖子,活像只登山熊。
“好啦好啦回忆杀结束!”小熊肚子发出夸张的声音,“接下来该办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