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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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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为。
对视。
呼吸。
此刻,存在和发生的所有无一不显得奇怪。
两个处在同一时空和时间,只是寄存处不同的大脑是默契的,他们的疑惑和不解皆是无声,只流窜在两道交汇的视线间。
宋嘉誉的鼻梁左侧,在靠近眼角处有颗痣。
不大,像是用铅笔芯戳上去的。
江栩洲之前没发现过有这么颗痣,目光黏在上面看。
便条上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宋嘉誉只想知道自己的猪脑子是怎么想的,居然会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接那牙膏沫,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病,越想越觉得牙膏沫在掌心发烫。
江栩洲突觉此刻的氛围有些诡异,像他妈看的那些肥皂剧,腻腻歪歪。
一想起他妈看那些肥皂剧时手舞足蹈的激动样,江栩洲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终于肯放过宋嘉誉那颗眼尾痣,打算开口结束掉这诡异的肥皂剧氛围。
可还没等他出声,就见宋嘉誉把手往他的衣服上抹,然后略带嫌弃的表情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宋嘉誉走的好不潇洒,留下个呆愣愣的,弱弱的嘟囔出一句:“这校服明天还要穿呢……”
宋太太大概带宋欣走的匆忙,除了冰箱里的绿豆汤再没留下什么吃食。
怎么解决晚饭成了今晚最大的难题。
有人在洗漱后灌了一肚子的水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有人似乎没有饿觉已经入眠。
窗外的老树慢悠悠地抖下去年陈旧的枯叶。
今夜是安静的。
那段诡异的肥皂剧氛围把两颗年少的心脏染得乱七八糟,也让江栩洲异常安分,没起夜,没跑出来找水喝,一觉到天明。
次日清晨,江栩洲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
他是被饿醒的,就在他睡眼惺忪的从厨房里摸索到一袋面包往嘴里塞时,宋太太回来了。
她独自一人,那只往日总精致的挂在肩头的腋下包拎在手上,眼下一片乌青,看起来疲惫极了,好像劳累了一整晚。
已经无力再把爱包精心收起来搁置,便随意的撂在沙发上,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走进厨房,把手里一袋子药塞进了冰箱里。
江栩洲注意到那袋药,开口关心道:“宋阿姨您怎么了?生病了吗?”
听见声音,宋太太才注意到一旁的江栩洲,她轻叹了口气,摇头:“我没事,在等小誉去上学吗?”
尽管现在离上学的时间还早,但江栩洲仍是顺着宋太太的话点头:“嗯。”
转眼又看到餐桌上的那袋面包,宋太太这才想起昨天没来得及给他们留晚饭,略带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啊小洲,昨天走得急忘了给你们留晚饭,你跟小誉有自己弄吃的吗?”
江栩洲摇摇头。
“不应该啊,小誉会做饭的。”宋太太边说边往客厅走,然后从包里掏出钱夹子来:“我拿些钱给你,你和小誉买点什么吃,饿坏了可怎么行。”
江栩洲摆手,面包屑掉在校服前襟:“不用阿姨,我有钱的。”
宋太太把钱塞给他,然后又从钱夹子里拿出些钱来:“刚好这个月还没给你们零花钱,我把小誉的一起给你,你叔叔出差了,之后几天大概我也都不会常回来,吃饭你们得自己解决。”
江栩洲依旧想拒绝,可闻言宋嘉誉的零花钱也在这一起,坏心眼涌上心头,他接过钱应了声好。
宋嘉誉起床已经是六点半,洗漱过后他习惯性走进餐厅准备吃早饭,发现只有江栩洲一个人坐在那啃着包子时,才反应过来宋太太昨晚没回家。
宋嘉誉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刘海,开口问:“你买的?”
江栩洲闻声转头,然后朝着宋嘉誉扬起笑脸,好似一副求表扬的模样:“嗯!快来吃,吃完我们去上学。”
说着,他还用手拍了拍身旁位置的椅子。
江栩洲一身像打了兴奋剂的开心气息几乎要溢满整个餐厅,宋嘉誉觉得他奇怪还有病,把手上的毛巾搭在椅背上,提起书包转身就走。
见宋嘉誉要走,江栩洲紧着追问:“哎!你不吃吗?”
宋嘉誉转回头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怕你给我下毒。”
“那你等等我啊,一起走!”江栩洲把咬了一半的包子一口塞进嘴里。
宋嘉誉伸出手指着餐桌上的残局:“收拾干净,还有你抹到椅子上的油也擦掉。”
————
宋嘉誉觉得江栩洲今天不对劲。
具体是哪里说不上来,但就是很不对劲。
虽然今天江栩洲没有像往常那样,跟在宋嘉誉的屁股后面刷存在感他是该高兴的,但每次在不经意间看到江栩洲的身影时,宋嘉誉就总能感觉到他的背后有条尾巴在摇。
像是狗尾巴,毛茸茸的,然后尾巴尖会在空气中画出来一个词:阴谋。
果不其然,人的第六感总是最准的。
放学后的夕阳把教室染成了蜜色,宋嘉誉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收拾东西。身边忽的飞过一道光影,他来不及看清是谁,就只捉住了后排小林的声音:“洲哥你飞那么快赶着投胎啊?!”
江栩洲?
宋嘉誉的目光追到教室门口,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链哗啦拉上,教室里的一片嘈杂被抛去身后,宋嘉誉走出教室。
城市里的大街小巷总是会在稍晚些的时候变得热闹起来,夕阳把最后一缕金辉洒出来,摊贩的叫卖和人们闲谈的笑嚷翻过学校的后墙,钻进了宋嘉誉的耳朵里。
视线钉在墙体的最高处,他在思考自己该怎么翻过去。
想想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自从坦然地接受了被霸凌的事实后,宋嘉誉再也没逃避过那些人。
肮脏低俗的谩骂和凶狠的拳脚日复一日变得习以为常,他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这么过去,可便有自以为正义的神经病要窜出来,把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漠然心态搅和成一团乱麻。
最早搬来的那些方便翻墙的杂物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理干净,这堵高墙现在让宋嘉誉无从下手。
指尖在粗糙的墙面上蹭了蹭,他仰起头大概目测了一下高度,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试着助跑起跳。
随着脚尖碾过墙边的碎石子,双手把上墙头,掌心瞬间被硌得生疼。
宋嘉誉借着冲劲跳起往出翻,墙头的碎玻璃擦过校服后背,再落地时他重心没稳,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妈的傻逼江栩洲。”
低声怒骂了句,他龇牙咧嘴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可忽又觉得不对劲。
自己为什么要骂江栩洲?又为什么今天要再跑来翻墙?
不知道。
风里飘来小吃摊上的香气,宋嘉誉的肚子被勾出“咕噜”一声,喉结上下滚动,他才发现自己从中午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
回家是与小吃街相反的方向,启程的步子有些沉,好像真的饿得有些没力了。
今天的路似乎变得长了些,走的有些久了,路灯次第亮起,把影子揉得忽长忽短。
街边的音像店播放着早些年的华语歌,旋律黏糊糊的,很熟悉,是初见时被江栩洲弄坏掉的那盘音乐磁带。
《大约在冬季》,1987年发行,是齐秦仅用15分钟就写下的一首情歌,是希望跨越港台寄到王祖贤手里的一封情书。
宋嘉誉初听这首歌是刚被宋先生捡回来的时候。
孤儿院的孩子不曾习惯富裕的生活,天鹅绒的被子盖在身上轻飘飘,睡不着,只能望着天花板发呆。
后来,是两个乌青的大黑眼圈吓了宋太太一跳,当天就送了一副随身听给宋嘉誉,说听人讲听歌可以助眠。
音乐磁带是去店里买的,宋太太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音乐,怕买错了。
但其实宋嘉誉也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歌。
《大约在冬季》是从一排整整齐齐的陈列里,随手抽出来的一盘。
那时年少,未经情事,听不明白歌词里的辗转,只觉得旋律稳妥,像老人摇着蒲扇哼出来的调,便拿来当了安眠曲。
到后来,知晓了情歌的意思,也只是用张贴纸把表面的歌名遮住,依旧不懂那些情爱。
磁带坏掉的那天夜里,简直难熬。
辗转反侧,睡着又醒来,还是盖不惯那一床天鹅绒的被子。
音像店大概是远了,歌声只剩下个尾巴。
家在远处出现。
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应该晚些了,路灯都亮全了。
窗没透出来哪间房的灯光,好像没人在。
钥匙唤开门锁,扑面而来的黑在预料之中,宋嘉誉伸手摸到玄关的开关,随着“啪”的一声,暖黄的光漫开来,把屋子打亮半片。
“咕噜”
换鞋时,肚子发出一声抗议,宋嘉誉饥肠辘辘,他把书包随手撂在沙发上,就开始翻找能吃的东西。
奇怪的是,这个家好像被人洗劫过一般。
倒不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而是一点能进嘴的都没有。
宋嘉誉在厨房里一边翻着橱柜,一边自言自语:“我记得这里还有小半包面包来着,去哪了?”
家里有老鼠了?
宋嘉誉皱眉关上橱柜,肚子咕噜噜叫,他挠挠后颈转身准备要回房间去,打算把这点饿劲儿生扛过去,拖鞋在地板上蹭出拖沓的声响。
路过客厅时,书包带从沙发扶手上垂下来,像条蔫蔫的尾巴。
肚子又咕噜叫了声,比刚才更响,像只小兽在喉咙里扒拉。宋嘉誉突然顿住脚,视线落在书包上,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
他差点忘了,上一份的零花钱还剩下些塞在书包里,应该是够买一顿饭饱腹的。
几步跨到沙发边把书包拽起来,拉开拉链,把手伸进去摸自己常塞东西的地方。
奇怪,挤在书侧边的零钱包去哪了?
疑惑地又摸了一圈,宋嘉誉干脆把书包整个倒过来,书本文具统统掉出来,唯独缺了他的零钱包。
就在他持续疑惑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而手里就捏着他那只不见了的零钱包。
“在找这个吗?”
熟悉的声音随之而来,宋嘉誉一转头就看见了江栩洲那张脸,笑盈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