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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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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总衙贪腐案如同在汴京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接下来的几日,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这场惊天大案,茶肆酒馆里最时兴的话题便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办案官员。
“听说那位大人看着病弱,手段却凌厉得很!”
“一夜间拿下数十名官员,这雷霆手段,啧啧……”
“据说查抄出来的金银,能把汴河都填平了!”
苏瑜坐在“清谈阁”的雅间里,听着楼下传来的议论声,轻轻搅动着杯中的桂花茶。发间那支素银簪子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小姐,”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压低声音,“码头上今日安静得出奇,连平日最嚣张的那些漕吏都夹着尾巴做人。”
苏瑜点头。那夜之后,汴京的局势确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在码头上作威作福的那些人忽然收敛了许多,连带着“快活林”的生意都顺畅了不少。
“不过……”春桃欲言又止,“这几日总有些生面孔来打听您的事,问得可仔细了。”
苏瑜眸光微凝。该来的总会来。她在漕运案中扮演的角色虽然隐秘,但终究会留下痕迹。
“无妨。”她放下茶盏,“你去告诉李叔,从今日起,所有食材采购都要经过三道查验。后厨也要加派人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八月十八,漕运案发第三日。
苏瑜正在核对账目,永宁郡王府的掌事嬷嬷突然到访。不同于往日的和颜悦色,今日嬷嬷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
“苏小娘子,”嬷嬷屏退左右,低声道,“郡王妃让老身传句话:近日汴京不太平,有些宴席该推的就推了,安心在店里待着。”
苏瑜心领神会:“多谢郡王妃提点。不知……”
嬷嬷叹了口气:“具体的老身也不清楚,只听说这几日朝中吵得厉害。有人要把漕运案的火烧大,牵连甚广。”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瑜一眼,“树大招风啊。”
送走嬷嬷,苏瑜独自在院中沉思。永宁郡王妃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看来漕运案的余波正在扩散,而她这个看似不相干的人,恐怕也已经入了某些人的眼。
当日下午,果然有不速之客登门。
来人是位面生的中年文士,自称姓孙,是某位大人的幕僚。他态度谦和,言语间却带着试探:
“久闻苏小娘子厨艺精湛,连郡王府都赞不绝口。听说前些时日,小娘子还往码头上送过食盒?”
苏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孙先生说笑了。苏记开门做生意,往各处送食盒是常事,码头上力夫们订的盒饭每日都要送几十份呢。”
孙先生笑了笑,目光扫过院中的陈设:“小娘子不必紧张。只是听说漕运案发前,小娘子与涉案的几位大人府上都有往来,故而前来问问。”
这话说得轻巧,其中的意味却让苏瑜后背发凉。
她稳住心神,从容应对:“苏记打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若是哪位大人府上订过席面,账本上都记得清清楚楚。孙先生若是要查,民女这就去取账本。”
孙先生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道:“不必了。看来是小娘子运气好,与那些人都只是生意往来。”
他起身告辞,临到门口又回头道,“不过小娘子还是要当心,这汴京城里,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送走这位孙先生,苏瑜才发现手心已经沁出冷汗。这分明是警告。
八月二十,案发第五日。
漕运案的风波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朝中陆续有官员被牵连,市井间的传言也越来越离谱。
这日黄昏,苏瑜正准备打烊,忽然听见后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挽剑。他神色匆忙,衣角还沾着些许泥渍。
“苏姑娘,主子让我传话:立即收拾细软,今夜子时,我会来接你出城暂避。”
苏瑜心头一紧:“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细说。”挽剑压低声音,“有人要借漕运案做文章,把火烧到主子身上。你与主子往来密切,恐怕会被牵连。”
苏瑜怔在原地。虽然早有预感,但没想到危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我的产业……”
“顾不上了!”挽剑难得露出焦急之色,“留得青山在。主子说,他在城南有处隐秘的庄子,你先去避避风头。”
就在这时,前院忽然传来喧哗声。春桃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小姐,不好了!开封府的人把前后门都围住了,说要查案!”
挽剑脸色骤变,迅速扫视四周,闪身躲进壁橱后的暗格——这是苏瑜早就准备好的藏身之处。
片刻后,一群衙役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面色冷峻的捕头。
“苏瑜何在?”捕头亮出腰牌,“开封府查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苏瑜强自镇定:“不知民女所犯何罪?”
“有人告发你与漕运总衙贪腐案有关,”捕头冷声道,“涉嫌通过食盒传递赃银。”
这罪名安得巧妙。苏记每日往各府送食盒是事实,若是有人要做文章,确实难以辩驳。
苏瑜心念电转,忽然笑道:“捕头大人说笑了。苏记的食盒都是特制的,有多少夹层、能装多少东西,一验便知。若是用来运送赃银,岂不是自寻死路?”
捕头显然有备而来:“有没有夹层,验过才知道。请吧!”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哟,今儿个苏记这么热闹?”
众人回头,只见钱如海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踱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都是汴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赵捕头,”钱如海笑嘻嘻地拦住要去搜查后厨的衙役,“这是做什么?苏小娘子可是我预订了明日赏菊宴的。你们这么一闹,我的宴席怎么办?”
捕头显然认得这位钱大公子,语气缓和了些:“钱公子,在下奉命查案……”
“查案就查案,动刀动枪的做什么?”钱如海打断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单子,“看看,这是我明日宴席的菜单,每道菜都要苏小娘子亲自操刀。你们把她带走了,我的损失谁赔?”
跟着钱如海来的几个公子哥也纷纷起哄:
“就是!我们还等着尝苏小娘子的新菜呢!”
“开封府办案也不能耽误我们吃饭啊!”
捕头一时进退两难。钱如海趁机凑近低声道:“赵捕头,给个面子。苏小娘子一个弱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真要查,等她做完明日的宴席也不迟。”
趁着这僵持的工夫,苏瑜悄悄给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会意,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最终,在钱如海等人的周旋下,捕头答应暂不带走苏瑜,但要在苏记留人看守,明日宴席后再行查问。
待衙役们退到前院看守,钱如海这才收起嬉笑之色,低声道:“苏大家,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漕运案的水太深,你……好自为之。”
苏瑜真心实意地道谢:“今日多谢钱公子解围。”
钱如海摆摆手:“我爹说了,这汴京城要变天了。你好不容易把生意做起来,别折在这上面。”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若是有门路……还是早做打算。”
送走钱如海,苏瑜立即来到暗格前。挽剑闪身而出,面色凝重:“钱公子说得对,这地方不能待了。今夜子时,我准时来接应。”
“不必了。”苏瑜却出乎意料地摇头,“我现在一走,岂不是坐实了罪名?到时候不仅我逃不掉,还会连累……连累世子。”
挽剑急道:“可是……”
“我有办法。”苏瑜眼中闪过决然之色,“他们不是要查吗?那就让他们查个明白。”
她当即吩咐春桃:“去把所有的账本都搬出来,还有食盒的样品、采购的记录,全部整理好。既然要查,我们就光明正大地让他们查。”
又对挽剑道:“劳烦你转告世子,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苏瑜行事光明磊落,不怕他们查。若是此时逃走,反而落人口实。”
挽剑还要再劝,苏瑜却已经转身开始整理账册。烛光下,她的背影单薄却挺直,发间那支银簪泛着坚定的光泽。
这一夜,苏记的灯火彻夜未熄。
苏瑜将所有的账目重新核对,每一笔往来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特制的食盒被拆解开来,证明其中根本不可能藏匿赃银。
甚至连每日采购的食材都列出了详单,证明苏记的银钱往来都是正当的经营所需。
次日清晨,当开封府的捕头带着账房先生前来查账时,看到的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账册和神色坦然的苏瑜。
“大人请便。”苏瑜做了个请的手势,“苏记所有的账目都在这里,绝无半点隐瞒。”
账房先生查了整整一日,最终对捕头摇了摇头:“账目清晰,收支相符,看不出问题。”
捕头盯着苏瑜看了许久,终于挥手让手下撤去。
“苏小娘子,今日得罪了。”他临走前意味深长地道,“不过这事还没完。有些人……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送走开封府的人,苏瑜终于松了口气,这才觉得双腿发软。
春桃连忙扶住她:“小姐,您这是何苦?明明可以走的……”
“走?”苏瑜苦笑,“我们能走到哪里去?苏记的根基在汴京,若是背上逃犯的罪名,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她走到窗前,望着暮色中的汴京城。这场风波虽然暂时过去,但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那个人在暗处为她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她不得而知。但她很清楚,从她选择留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与他共同面对接下来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