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仙九十九》莱意yy

8、第八章 心镜

　　星陨之墟的“偶遇”之后，墨渊并未返回幽冥宗。那枚混沌星核被他以体内那股日益强大的毁灭力量强行炼化，过程凶险万分，几次濒临爆体边缘，却都被他凭借一股狠戾的意志硬生生扛了过来。力量再度暴涨，但他心中的迷雾却愈发浓重。
　　那个白衣身影，那双冰冷空洞的眼睛，那场看似平手、实则处处透着诡异的交锋，如同梦魇，日夜萦绕。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在刻意引导着什么，像一位冷酷的棋手，在棋盘上落下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步步惊心的棋子。
　　而他自己，就是那颗最重要的棋子。
　　这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感觉，让他愤怒，更让他不安。他需要答案，需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迷局。
　　循着体内那股毁灭力量对同源之物的微弱感应，以及某些古老魔典中语焉不详的记载，墨渊来到了一片被遗忘的土地——幽冥秘境。
　　与星陨之墟的破碎荒凉不同，幽冥秘境更像一个被时光遗弃的、扭曲的梦境。天空是永恒的暗紫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流淌的、如同血管般的诡异光带。大地是暗红色的沃土，生长着散发荧光的奇异植物，它们无风自动，姿态妖娆，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腐香，吸入肺腑，能引动心底最深的欲望与恐惧。
　　据说，此地是上古神魔战场的一块碎片坠落所化，残留着无数强大存在的执念与记忆碎片，能映照出入侵者内心最深处的真实。
　　墨渊行走在这片光怪陆离的土地上，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秘境中不仅有各种诡异的原生魔物，更有被执念侵蚀、失去理智的游魂。他一路行来，已斩杀了数波袭击者，玄色衣袍上又添新血。
　　越往深处，那股引动心绪的力量就越发明显。无数破碎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画面开始强行涌入他的脑海——有远古神魔征战的惨烈，有痴男怨女的缠绵与背叛，有求道者永恒的迷茫……这些杂乱的意念如同毒刺，试图搅乱他的心神。
　　墨渊紧守灵台，以冰冷坚定的意志将这些杂念一一斩灭。他的目标很明确，找到秘境核心可能存在的、能解答他疑惑的“东西”。
　　然而，当他终于突破层层阻碍，抵达秘境最核心的区域时，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
　　那是一片巨大的、平静无波的黑色湖泊。湖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空中流淌的紫色光带，却诡异地映照不出他自己的身影。
　　而在湖泊的中央，一块突兀的、如同白玉般的平台上，赫然静立着一道他绝未想到会在此地遇见的身影——
　　云清岚。
　　他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身姿挺拔，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已与这片诡异的秘境融为一体。他的目光，正落在如镜的湖面上，似乎也在凝视着什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巧合？还是……他一直跟着自己？
　　墨渊心中的警惕瞬间提升到了顶点，但那股萦绕不去的执念，却驱使着他，一步步走向湖泊中央。
　　踏上白玉平台的瞬间，周围的景象骤然变幻！
　　不再是诡异的秘境，而是一片燃烧的苍穹，脚下是崩裂的陨星崖！一道足以湮灭一切的漆黑雷火，正朝着他当头劈落！而那个白衣身影，却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的身前，鲜血染红了胜雪的白衣……
　　画面一闪，又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场景，似乎是在某个仙气缭绕的山巅，他与云清岚刀剑相向，最终他的胸膛被无垢剑刺穿，坠入万丈深渊……
　　紧接着，是黄泉河畔的诀别，是凡尘集市的对饮，是远古祭坛的盟约……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墨渊的识海！
　　这些画面是如此真实，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苦、绝望、不甘，还有一种……深沉到令他灵魂颤栗的眷恋与守护？
　　“呃……啊！”
　　墨渊抱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这些画面与他自身的记忆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仿佛有另一个灵魂的记忆，强行要与他融合！他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境，只觉得神魂都要被撕裂！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依旧静立不动的云清岚，嘶声道：“这……这是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云清岚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甚至隐隐有些透明。那双总是冰封的眼眸，此刻正剧烈地波动着，里面翻涌着墨渊从未见过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痛苦，有悲伤，有挣扎，还有一丝……仿佛被看穿一切的脆弱？
　　“这是……‘心镜’。”云清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疲惫，“它映照的，并非虚幻，而是……沉积于灵魂深处的……真实。”
　　“真实？”墨渊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他指着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他与云清岚在不同场景下相遇、相争、相……“死”的画面，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些怎么可能是真实？！我从未经历过这些！”
　　云清岚沉默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穿透了百世轮回，带着无尽的苍凉。
　　就在这时，心镜的力量再次加强！
　　这一次，不再是破碎的画面，而是一段相对完整的、来自极其久远时代的记忆洪流，强行贯入了两人的识海！
　　那是一个庄严而古老的祭坛，符文闪烁。两个年轻的身影立于祭坛中央，一个是眉目清朗、眼神坚定的白衣少年（云清岚），另一个则是眉宇间带着不羁与狂傲、却同样眼神决绝的黑衣少年（墨渊）。
　　他们割开手腕，将鲜血滴入祭坛中央的凹槽。
　　一个宏大的、仿佛来自天地本源的声音在回荡：
　　“……‘虚无’苏醒，万物归寂……唯以至交之血，立永恒轮回之契……以一方不朽魔魂为牢，缚其根源……以一方无垢剑心为刃，斩其萌芽……于‘虚无’将醒未醒之际，碎其内丹，断其滋养，重启轮回……”
　　“……轮回不止，杀戮不休……直至寻得彻底湮灭‘虚无’之法，或……二者尽殒……”
　　“……承载记忆者，永世孤独，承受反噬……被戮者，记忆封存，重入轮回……”
　　画面中，两个少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神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为苍生献身的决绝。
　　“清岚，若有一日我迷失本性，被‘虚无’操控……答应我，一定……杀了我。”
　　“墨渊……我答应你。但无论轮回多少次，我一定会找到你。”
　　……
　　记忆洪流戛然而止。
　　白玉平台上，一片死寂。
　　墨渊僵立在原地，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他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契约的内容，那两个少年决绝的话语，以及……那贯穿了所有破碎画面的、一次又一次的“杀戮”真相。
　　原来……那不是杀戮。
　　那是……守护。
　　是以最残酷的方式，进行的、长达百世的守护。
　　是为了阻止他灵魂被“虚无”彻底吞噬，是为了保全这方世界，而不得不执行的……悲壮使命。
　　那陨星崖挡下的天雷，那一次次穿透丹田、捏碎内丹的手……不是为了恨，而是为了……履行诺言？
　　那冰冷的眼神，那淡漠的话语，那看似无情的引导……全都找到了答案。
　　那是一种背负了所有记忆、所有痛苦、所有罪孽，独自在无尽轮回中挣扎的……极致孤独。
　　巨大的冲击，如同山崩海啸，瞬间摧毁了墨渊过去所有的认知。仇恨、愤怒、不甘……这些支撑了他百年的情绪，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那个白衣身影。
　　云清岚依旧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看着幽冥秘境那永恒暗紫色的天空，侧脸的线条在诡异的光线下，显得无比脆弱与疲惫。一滴晶莹的、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液体，正顺着那完美的下颌线，悄然滑落，无声地砸在白玉地面上，碎成氤氲的水汽。
　　他……哭了？
　　这个认知，比方才那颠覆一切的真相，更让墨渊感到一种心脏被狠狠攥紧的、窒息般的疼痛。
　　百年宿敌，原来是他唯一的守护者，也是被他遗忘百世的……挚友？亦或是……更深沉情感的寄托？
　　平台周围，那些被心镜力量引动的、充满恶意的执念与魔物，似乎感应到了两人心神剧烈震荡带来的破绽，开始发出尖锐的嘶啸，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出，扑向平台中央的两人！
　　危机，瞬间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