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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白虎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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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筠有点懵。
而后回忆了一下她出门的原因,觉得陶岸这个火气实在发的很莫名其妙,再加上刚才又被不冷不热的抻半天,沈筠也隐隐冒出了些火气。
于是也冲陶岸喊起来:“不是你暗示我,河里那个孩子还有用吗!”
“所以呢?”陶岸瞪着眼睛。
沈筠不敢站起来,但也直起上半身,仰头瞪回去:“所以我就出门看看他有什么用啊!”
“我是那个意思吗?”陶岸又嚷了起来。
可沈筠依旧振振有词:“那你什么意思啊?”
“我…”陶岸下意识回嘴,然而刚开口就顿住了。
尴尬的不上不下之时,反倒被沈筠抓住了机会:“说啊,你什么意思啊!”
“而且,”得理不饶人的沈筠乘势追击:“我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
最后冲他呸了一声,以一个巨大的白眼赢得了本次争吵的胜利:“管得着吗你!”
陶岸闭嘴了,沈筠爽过劲儿了,也有些尴尬,终于想起来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于是悄悄抬眼看向案前坐着的太子。
太子脸上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而后饶有兴致地递出擦了半天的匕首:“你们谁要啊?”
沈筠吞了吞口水,没敢吱声,侧头瞥了一眼,陶岸也偃旗息鼓了。
太子抬手招了招,把在门口看了半天热闹的侍从叫了进来:“送沈姑娘休息。”
沈筠于是一路被送到驿站左边的厢房前。
一开门,是蹬大眼睛的霜白,很快那双眼睛就蒙上一层水雾。
沈筠又开始头疼了。
不大一会儿,又进来个拎着药箱的长脸山羊胡郎中。
这下头疼的人变成两个了。
沈筠捂着脑袋任由郎中摆弄,那郎中看看她,又觑两眼霜白,好言安慰:“死不了的。”
听他这话,沈筠眼皮一跳,暗道一句不好,捂着脑袋的手变成捂着耳朵。
果然,下一秒,吧嗒吧嗒掉眼泪的霜白嚎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掀起沈筠的头发,指着脑袋后面被拽秃的那一片问:“那这还能长吗?”
沈筠侧头瞄了一眼,那郎中四五十岁,看起来是个实诚人,估计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抿了抿嘴,没敢轻易下结论。
霜白眼巴巴看着他,却半天没得到答复,瘪了瘪嘴,沈筠脑袋嗡嗡响,斩钉截铁地向她保证:“能长!肯定能长!”
可霜白还是哭了半宿。
下半夜,沈筠打开门,坐在庭院中央,企图让夜风吹散绕耳不绝的哭音。
月亮在云间露出一截小小的牙,她扬起头,心里很乱。
珠户,贼首,提督。
活着的时候天差地别,死的时候却都一样,那么快,一眨眼人就没了。
也不知道江生怎么样了…
明明说好了要去接他,那划船的老头不见自己回去找,不能嫌他拖累把他扔河里喂鱼了吧…
沈筠脑袋里乱糟糟的想着,余光中,看见陶岸走到自己身边坐下。
“你换个地方坐。”她有点烦,皱着眉头赶人。
不过陶岸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走。
只是笑笑,摩挲了一下掌心的匕首,抬手递给她:“送你了,留个纪念吧。”
沈筠垂下眼睛去看,月色下,刀鞘的白虎纹泛着清幽的冷光,精巧高贵,像是从来没沾过血,她紧接着就想起那位太子殿下慢条斯理的擦个没完的样子,觉得他真是个细致人,也不知道怎么擦这么干净的。
可想归想,沈筠的脸色还是很臭,白了他一眼:“不要。”
“真不要啊。”陶岸低低地笑起来,把匕首举起来,仰头借着幽幽月色细细打量:“这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物件,当年乌平山之乱调兵时,是当过兵符用的。”
乌平山之乱?
沈筠听说过太祖皇帝临终之际,被围困于乌平山逼迫其传位于襄王,太祖皇帝遣近侍携白虎令出走交予严老将军,严老将军不顾襄王持虎符要挟,以白虎令为号、项上人头作保,大军攻入乌平山解襄王之乱,自此白虎令之名便传了出来。
但是沈筠其实并不知道白虎令其实是一把匕首,她的目光又落在那精美的白虎纹上,想来魏邵祖和张洪涛这些军中将领必然是知道的。
可白虎令终究不是兵符,严老将军是随太祖皇帝征战半生之人,对太祖皇帝手里的物件都熟悉得很,才以此推测太祖皇帝恐有劫难,她一个岌岌无名之辈带着白虎令在珠州城又能如何能翻天?魏邵祖何必如此顺从?
想到这儿,沈筠下意识问了一句:“魏邵祖知道白虎令在你岑二爷手里吗?”
这话说出口,陶岸的面色突地一变,片刻后才平缓下来:“知道。”
不过沈筠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点点头,继续思考着。
白虎令在这儿,岑照川就在这儿。
而凭借岑二爷和太子的关系,岑二查的事查清楚了,太子就必然不远了。
魏邵祖手握夔州八万大军,他不怕朝廷来人,可来的要是太子那就又不一样了,名正言顺的皇储在上,八万大军到底听谁号令,还真就不一定了。
思绪到了这里,才算是彻彻底底想通了。
沈筠抬起头,撞进一双微微含笑的眼睛,这样柔和的神色出现在陶岸的脸上,简直跟鬼上身一样惊悚。
她猛地打了个寒噤,不过经过珠州城的洗礼,沈筠虽不能处变不惊,反应速度倒是快了不少,于是,借此机会,沈筠问出了一个困扰她一路的问题。
“你为什么一看见我就跟我过不去啊?”
陶岸愣了一下,似乎有点尴尬,不过话倒是回答了:“我借汝王之名随船,他叫我路上关照着你点。”
汝王关照她干什么?
沈筠有点懵,然后才意识到是沈筎,沈筎想来也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说跟船去的是她,又恰巧知道了有人求到汝王随船,就顺口求了一句。
沈筠又想起她出嫁前仰着一张苍白消瘦的脸说会照拂自己,这一趟还真是亏得她这一句照拂了。
想着,沈筠眼眶隐隐有些发酸,于是赶紧眨眨眼,重新看向陶岸。
关照?他哪来的闲心关照自己?
估计是看在汝王开口了,虽不清楚原因,也不好让她死半道上,所以干脆直接关进船舱,谁也不准见,等他的事情办完囫囵个再带回去,就算是关照了。
而且霜白刚也哭哭啼啼的说过,陶岸是三更天回的别馆,自己不在,她也说不出去哪了,陶岸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等到五更,便一把将她敲晕,等她再醒来就到这里了。
——你知不知道,河上那个送吃食的半大孩子,为什么要跟着你啊?
沈筠莫名的又想起这句在脑袋里转了一天的魔咒。
紧接着又回忆起之前在太子跟前吵得那几句话,和陶岸突然之间的哑口无言。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狐疑。
陶岸是个聪明人,且不说传言,沈筠在路上也是领教过一二的,眼珠子转一转就能把你在想什么猜个八九不离十,所以现在,他的眼睛由看自己变成看匕首,最后又看月亮,看着看着又开始打量周围光秃秃的墙壁。
沈筠突然间就明白了。
他根本是随口胡说的,他知道只要他说了,自己肯定要茶不思饭不想的一直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给她找点事干,在别馆里冲着江生发疯,没空跟着掺和,等他忙完了再顺手敲晕了带出城,便又是一番关照了。
“你有病吧!”
沈筠气得顾不上他是谁,一脚踢过去,将人踹了个跟头。
陶岸也不生气,顺势躺倒了,等沈筠跑回去关上门,还能听见他在院子里笑。
想通了许多事情的沈筠这一觉睡得很好,天光大亮时,才睁开眼,乍一闲下来,整天无所事事,她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而且看太子和陶岸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倒也未必不会保自己一命。
可话虽如此,怎么保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沈筠戳了戳碗里晶莹的米粒,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沈显灏想要沈家,最后一步必然就是亲爹的命,也不知道她那糊涂爹还健不健在了?而且毕竟是勾结贼寇的重罪,正儿八经处置恐怕九族都要跟着陪葬了,太子又打算怎么处置呢?
她正想着,昙婉忽然从门外施施然飘进来,低头见了礼:“沈姑娘。”
沈筠又呆愣了半天,问她:“吃饭了吗?”
“没呢。”昙婉浅浅笑了,美目盈盈地望着沈筠:“可以向沈姑娘讨口吃吗?”
“你吃你吃。”沈筠一面说着,一面身体力行的把几盘菜都往前推了推。
有昙婉在,时间好像都过得飞快。
一晃眼,就该吃下一顿了。
又一晃眼,天都黑了,晚饭上桌了。
在沈筠伸手盛第四碗饭的时候,霜白终于忧心忡忡的伸手拦住她:“姑娘,晚上吃多了不消化,当心积食。”
沈筠打了个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有点撑,然后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她眨眨眼,看着稳稳当当坐了一天,没有半点要走意思的昙婉:“谁让你过来的?”
昙婉也眨了眨眼,目光有点困惑:“陶公子。”
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沈筠强行挪开目光,木了一天的脑袋终于开始转了:“那他怎么跟你说的?”
“陶公子说,驿站里都是男人,我一个人多有不便,正好沈姑娘此番回来受了惊吓,叫我过来,一来与你们作伴,二来也能照看姑娘你。”
沈筠点点头,觉得这话说的好似天衣无缝,可偏偏说话的人是陶岸,被坑了无数次的沈筠打死都不敢信他能这么好心。
——你知不知道,河上那个送吃食的半大孩子,为什么要跟着你啊?
魔咒在脑袋里响起的那一刻,像是一道雷劈开了她被昙婉搅和的混混沌沌的脑袋。
又是这招!
给自己找点事干,把昙婉弄来,看着昙婉,就没心思想东想西了。
沈筠气的头顶冒烟,想要冲出去给陶岸一拳。
可紧接着意识到,陶岸有这样的举动,也恰恰意味着,这一次的事情她必须掺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