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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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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择惠打包着各种雪梨、红枣等养身食品,拖了个大行李箱准备再去昆山。周洋帮老妈整理行李,忍不住开口:
“妈,爸爸好像有女朋友了。”
“嗯,那个外来妹,上次我去看到了,人蛮好的。”
“你不吃醋么?”
“吃什么醋?又不打算复婚,你叔叔比他好多了。”冒择惠整理完又开始翻床,床板掀起来里面都是一箱箱冬天的衣服。亭子间小,格局都被充分利用,床底也成为了个小储藏间。“外婆也不要妈妈过去看她,妈妈现在就你一个亲人,他是你亲生爹,血缘连着,出了事总不能不管他。”周洋帮忙撑着床板,看着他妈忙里忙外把大衣羽绒服翻出来,再把冬天的短袖T恤放进箱子,一边忙碌一边絮絮叨叨。
“你人也大了,不用我操心。妈妈上次跟你说喊你打工的事情,是妈妈不好。”
“没事的,我都没放心里。”
“你好好学,考个好大学,学费怎么都能凑出来的。到时候你爸昆山拆迁房子也留给你,不用担心钱。”冒择惠拿出一件大衣,抖开在周洋面前比了比,“今年天冷穿这个好么?”
“好的。”周洋单手撑床板,侧过身面对冒择惠让他比。他眉眼渐渐长开,肤色偏白,基本穿什么都好看。
“妈妈有时候受了气,只能跟你发发,不然要憋坏了。”
“我知道的老妈,我没怪过你。”其实只要吃点药就能控制住,但他不敢提。他觉得老妈去昆山回来后整个人状态非常好,就像是变了个人,温柔得很。老妈对爸爸应该还是有感情的,这感情不能说是爱,可能是一种情怀,一份依恋。可能看到那个男人,就能想起自己最好的年华。再来那个男人也需要她,她大概有了被人依赖的存在感。
人的情感就像汹涌的暗礁,多种情绪碰撞纠结,有时候自己都理不清自己到底在乎些什么。
冒择惠忙完,把钱递给儿子:“洋洋,你爸爸这周做手术,妈妈大概下星期回来。有事情喊楼下大妈妈,我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再不行打给叔叔。”那个叔叔是冒择惠目前交的一个男朋友,挺靠谱,离异了有孩子,知道了冒择惠这次为了前夫手术去昆山也没反对。
“钱不要乱用,自己买点好的吃,晓得伐?”
“晓得了……妈你床单别换放着我来换吧。”儿子心里有点不好意思:都这个时候了,他第一念头就是跟男朋友滚床单,非常不孝顺。
“妈妈走了,有事情打电话啊。”
“好的。”
周洋帮老妈提着行李箱下楼,目送她走远,随即打了个电话给陈鑫。
冬天躲在第一波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里,在上海萧瑟的街头探头探脑。行人裹着大衣脚步匆匆,迎面碰上穿着□□鞋走路“嗒嗒嗒”的时髦女郎,便放慢速度欣赏两眼。沿街开的咖啡店外,老外们穿着短袖坐在路边的座位端着杯子聊天,仿佛在另一个季节看着这个城市。
周洋朝手掌哈了两口气,站在徐家汇天主教堂门口等男朋友。
他们周五约来约去,最终决定休息天去教堂参观唱诗班的弥撒,感受感受别人的结婚的地方,顺便消磨时间。
这个地标性的哥特式大教堂建于清代,经历过战火纷飞的年代,挂过法国的国旗,受过□□的拆损毁坏,现在就这么无言地矗立在轻寒料峭的广场上,庄严肃穆。红砖堆砌的建筑丝毫不逊色于欧洲老教堂,福音圣使的雕像洁白华丽,宏丽的钟楼尖顶直上天际。
陈鑫老远就看见心上人呆呆地站在教堂门口,像个智障天使。
“洋洋!”他三两步跑过去,把人往怀里带,“冷不冷?”
“不冷,快进去吧。”两人说话带出了白色的雾气,氲得彼此鼻尖湿漉漉的。
教堂内部比外观还要壮美,他们一走进去就被震撼住了。周洋明白了为什么教堂一般都弄得很华丽,这种视觉冲击确实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很渺小的虔诚意味。他们挑了一排位置站定,跟着别人起立坐下,虽然听不懂这些教友在唱些什么,但这弥撒曲温柔空灵,两人悄悄十指紧扣,迅速沉浸于其中。周洋与陈鑫都在假想牧师为他们的相恋而吟唱,周围的陌生人为他们的结合而聚在一起。人生的第一次恋爱,偷一个隆重的祝福,不为过。
唱诗班的歌声婉转如五月风光,落入耳里像玫瑰逗弄夏日跳动的雨珠[1]。陈鑫凑到周洋耳边轻轻开口:
“Will you marry me?”
“I do.”
花朵绽放,果实悄悄成熟,开出明媚的晴天。
仪式进行了一小时。
人流散去,他们俩从教堂出来迎面遇上一阵急风,陈鑫把围巾脱下来绕在周洋脖子上,周洋没管他,兴奋地把他手打掉:
“陈鑫,跟你说个事!”
“……”先说说你把我打开算是个什么事!
“我妈去昆山了,可以做了!”
“……”陈鑫咽了下口水,“洋洋,我们刚刚才从神圣的教堂走出来,我的心还纯洁着。”
周洋到吸一口凉气:“你不想做?!”
“想。”
“吓死我了……”白月光低头整理围巾,笨拙地打了个结,“我晓得家里没人后满脑子都在想这个,想抱着你睡觉。”
课代表看不下去,伸手把他围巾解开重新打。
“大概遗传我妈。”
“嗯?”
“只能专注于一件事。我妈跟我爸在一起那样子你没看到,什么手术费啊,我爸女朋友啊,那边亲戚的口风啊,一概不放在心上,眼里只有他病情。”
“你妈那是专注,你是脑子笨,CPU单核的,只能运行一个进程。”
“去你的。”周洋低头看着围巾,动动脖子,舒服。“但我又不觉得她还喜欢我爸,你说人的感情怎么这么复杂,一边有了男朋友,一边又去照顾前夫,男朋友也不阻止。”
“这有什么,我妈一个好姐妹交了四个男朋友,过年那四个男朋友还聚在一起打麻将哩。”
“……服气!”周洋惊了。
陈鑫帮老婆大人整理好仪容仪表,语重心长告诉他:“中年人其实比我们狂野多了。我们不要学他们。”
“嗯,我们是纯洁的小伙子。”
陈鑫噗嗤一笑,搂上他腰:“小伙子,亲一口。”
商圈的马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人只有在这公共场合才能放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在乎被熟人看到,提心吊胆顾虑重重。
坐在咖啡店外的老外看着蓝天白云下,红砖教堂前,一对青涩的少年旁若无人地拥吻,仿佛是新人正在举行婚礼,交换誓言后被家人朋友起哄接吻。几个鬼佬同时掏出手机,第一反应就是把这幅画面拍摄下来。
“咔嚓”一声,亲吻定格成了永恒。
妻奴啃完人,从包里拿出装好热蜂蜜水的保温瓶,又掏出点心,鞍前马后伺候着。今天风大,他恨不得把老婆大人揣口袋里带着走。这人怎么老是穿一点点?掀起他衣服数一数,三件!棉毛衫都没穿!“你干嘛?!”周洋反手就想打上去。大马路上竟然掀我衣服!
陈鑫敏锐地觉得周洋今天心情不怎么好。话有点多,反应也不似平时。
“洋洋,心情不好?”
周洋捧着小点心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课代表一秒黑脸:男朋友怎么这么没素质,随时随地卖萌,真是影响社会治安!他看看时间,拉起白月光走进路边的咖啡店,老外们纷纷羞涩避让。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嗯,你爸爸手术,你妈和你爸的感情,白金跟何思衡的感情。”陈鑫随便点了两杯咖啡,打算听周洋慢慢讲。
“你真是了解我。”他看着玻璃窗外,忍不住叹气,“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一点点分析,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老公用理科生的理性帮你分析,要听么?”
“要。”
“你妈又出钱又照顾你爸,主要是跟那帮亲戚和外来妹抢房子,到时候你爸真的过世了农村人谁管那个遗嘱?何思衡在经济独立之前,不可能和白金在一起。他们现在月朦胧鸟朦胧,是最美的时候,等捅破窗户纸开始相处了,白金不会爱上一个依赖他的孩子的,不出一个月肯定分。”
周洋有些挫败地看着他:“你这哪叫理性思维,你这就是太冷酷。”
“总不能世界上都充满爱吧。”
“嗯……”咖啡被端上来,周洋拿勺子搅动着有些提不起劲,“但也不可能只有战略分析啊。”
“对,所以应该是一半一半。普通人都是这样的,好好不彻底,坏坏不彻底,每天做着自私的事,但真的出事了总会无私一把。人性就是矛盾,你不用想太复杂。”
“哪有这么简单……”周洋刚想反驳,突然想起了富贵龙。富贵龙的话阿三原封不动地向他转述了,他家条件普通,为了自己放弃市级图书馆那种惬意又正规的兼职,周洋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
陈鑫说得没错,别把事情想太复杂。好比市面上的书,越浅显的越好懂,大家都理解了奉为圭臬,当然也没什么真东西。学问也是越分析越细致,到最后真正的道理也就被支离得没有了。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2]。自己就是容易把问题分析得支离破碎,可能反而抓不住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陈鑫会像看待别人那样冷静地分析我们的这段关系么?
陈鑫看他又开始自说自话发呆,眼里真是一点没自己这个老公!
“洋洋,我跟我爸发过消息了,晚上住你家。”
“!”周洋立刻抬头,满脸期待。
陈鑫拿起手机开始设定备忘录,周洋有点紧张地看着他。设定完,他把屏幕对向周洋:
结婚纪念。
哎呀,特别不好意思!狐狸精罕见地脸红:“别自说自话,你这是自嗨。”
“刚刚I do你白说啦?”公狗厚着脸皮,开始扯开话题,“洋洋,我导航了个用品店,走过去十分钟。”
“嗯?你要我捆绑你么?”
公狗再次黑脸:“周洋同志,请你别忘了自己的承诺。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去买套工具一点都不难。”
“不不不!太难了!我收回I do!”狐狸精吓得缩在凳子上不敢乱动。
老公?不要了!
[1]济慈 《漫长的严冬过去了,愁云惨雾》
[2]战国·郑·列御寇《列子·说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