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九夕归远

21、双生篇

　　长风看了一眼身侧的小狸：“小狸虽不是人，但她也没有害过人，你们虽有苦衷，但也不该拿无辜之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

　　“无辜……”天上有浮云飘来，将王昭晏整个人拢在了暗影里，他垂下头，把这两个字在舌尖仔仔细细地滚了几遍，“纵是我大哥杀了他，可那人又谈何无辜！”

　　长风怔了一下：“你是……王昭旻……？”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顺着刚才的话音继续说了下去：“他是我母亲从外祖家带来的，自小开始，我们的课业呈给母亲之前，都要由他先过一遍，遇上他不顺心时，便说我们课业不好让我们十遍百遍去写，他知母亲严苛，抓住大哥一点错处便时时威胁……”王昭晏抬起头，无数幽暗收拢进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少时，只是因为阿晏想离开那个家，偷拿了管家的钥匙被发现，连累那人被罚了半年月俸，他便记恨上了阿晏，日日在母亲面前编排阿晏的错处，每有处罚，他必变本加厉，春日水涨，他知阿晏喜欢游水踏青，却故意支开所有仆从不许跟随……连招来我的鬼魂，和彻底杀了阿晏魂魄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一阵冷风吹来，把不知是王昭旻还是王昭晏的声音吹来：“你说，这种人难道不能杀吗？”

　　长风上前一步：“那人也许该杀，但你们不该动手……”

　　他抬头看向冷风吹来的方向，在那里的天之一角，片片乌云聚集，涌动的云影里，似乎正有不容置疑的力量在积蓄。

　　“王昭旻本就是以异术还魂，本该低调些藏好自身，却害了人的性命，即使我放着你们不管，天道也不会放过他。”

　　对面的人又笑了一下，那笑中带些释然，长风认出，那是王昭旻的笑。

　　“我做下此事之前，便以料到自己的下场……把我和阿晏分开吧小道士，他怕我惹下业债，当初自己冲进火场也要把那人救出来……阿晏的魂魄是干净的，他还可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长风祭出张张黄符，王昭晏的身体软了下来，而身体的上空，却慢慢浮现出两个几乎一样的魂魄，只是其中一个眉心一点血红，蔓延到四肢，变成浓到化不开的黑。

　　“哥哥……”魂魄无泪，王昭晏的脸上却有大颗的泪珠滚落，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从心头延伸出的血脉正在寸寸断绝，实在太痛了，便宁愿灼烧自己的魂。

　　王昭旻伸出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如果不是这个弟弟，也许自己早就已经死了。早过现在离魂的时刻，也早过当年在河水中窒息的时刻。

　　“别哭，昭晏，”他想用自己的魂魄补全弟弟的，抬手却发现自己已然漆黑一片，只好自嘲地笑笑，再徒劳的说一句，“别哭……”

　　他好像又看到了弟弟的小时候，那么委屈的一张脸，脸上豆大的泪珠接连滚落，却依然来牵他的手。那双小手那么温暖，那温度让他在那冰冷的家中撑了许多年。

　　“以后哥哥不在了，阿晏，离开这里吧，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周围黄符乱飞，云端的风吹得人神魂俱凉，“我的阿晏那么好，一定，要永远记得做‘阿晏’啊……”

　　魂魄的声音被风吹得飘遥而去，让人怎么都听不清。

　　王昭晏突然笑了，笑容如同被风吹散的叹息：“哥，我不会让你死的。”

　　在一丈之外守着的长风和小狸最后看到的是一个毫无阴霾的、王昭晏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