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九夕归远

18、双生篇

　　“老吴，日上三竿，你怎么还不去给我牵马？”

　　长风回头，王昭晏倚在门框上，冷漠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管家：“你若不快些，母亲就要过来了，是你让母亲过来的吗？”

　　无人回答。

　　小狸朝他走过去，指了指还在呻吟的管家：“你讨厌他吗？”

　　王昭晏却摇摇头，冷漠的眼神里好似掺杂进了一丝悲悯：“他很可怜。”

　　“你是因为觉得他可怜，所以才冲进火场救了他吗？”那样大的火，稍有不慎，救人的就会和被救的一起化作飞灰。

　　王昭晏没有回答，却突然拉过小狸的手：“我们去玩儿吧。”

　　小狸被吓了一跳，除了长风，这是她接触到的第一个人类，长风的手总是热热的，王昭晏的掌心却有点凉，但无论如何，都要比她一只鬼的体温高一些，小狸突然想知道，自己当初是因为什么而放弃了这份温度，她又想起了姐姐，姐姐的身体和最深的河水一样冰凉，但姐姐的拥抱是她做鬼以来获得过的第一份温暖，那姐姐又是为了什么，才放弃了独属于“人”的这份温度呢？

　　看到被拉走的小狸，长风被唬了一跳，赶紧跑出去跟上。两人一鬼一口气跑进了马厩，王昭晏牵出两匹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丢给长风：“你和这位姑娘同乘一匹就可以了吧。”

　　长风点点头，带着小狸上马，把小狸轻轻圈在了怀里，心跳和体温从背后传来，小狸默默地想，怪不得话本里的妖妖鬼鬼都想做人，靠近一个人，就像是靠近了冬日里的暖阳，能把冰雪的河岸融成水，长出一整片嫩绿的草，再从枯树的枝头开出零星的花。

　　王昭晏把他们带到了一处河岸边，从水中吹过的风有些料峭，少年的长发飘扬在风里，他没有看身后的长风和阿狸，只是对着面前的河流平静开口：“这是我死去的那条河。”

　　长风和小狸吃了一惊，小狸下意识地牵住了长风的手，王昭晏的目光拂过，脸上露出一些怀念，如果能被一个人这样牵着，就算是一只鬼，应该也会有些温度了吧。

　　可惜……他在河水前面蹲下来，将手伸入水中，感受着河水从皮肤上匆匆划过，现在是初春，水流依然有些凉，还带着一些可以切割一切的锋利和凛冽，从生命伊始便与他相携的那双手，就是被这样的水流夺去了。

　　“长风，你到我家来，应当不是为了钱财吧？”

　　长风点点头：“我正在各处历练，偶然听到你家有事便过来了，你……”

　　长风想了想措辞：“你是真的‘王昭晏’吗？”

　　少年回头：“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你是妖？”
　　“不是。”
　　“那你是鬼？”
　　“如果把人的魂魄叫做鬼，那哪个人的身上没有鬼呢？”
　　“我感觉你没有恶意。”
　　“恶意……”王昭晏突然笑了，“小道士，你知道什么叫‘恶意’吗？”

　　长风还未来得及从这称呼里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王昭晏便突然冲了上来，一把将长风推进了水里。

　　那一瞬间，小狸看到了他的脸，这是王昭晏的脸，可好像又不是他，少年原本明亮的脸上在那一刻却充满了决绝和悲伤。

　　小狸脑海中甚至有一瞬间的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那张脸看起来，好像并不想伤害别人。

　　直到落水声响起，小狸才立刻回了神，长风从水中冒出头来，却又马上被岸上的王昭晏推下去。

　　“长风！”小狸焦急地跑过去，一边朝着河水中伸出手，一边想阻止王昭晏。

　　王昭晏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小鬼，你知道我们家之前来过许多道士吧？”

　　他伸出一只手探向怀里，拿出一叠明黄色的符咒。

　　小狸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我向他们求过驱鬼的符，我不想为难你一个小姑娘，而你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最好也不要再自寻绝路。”

　　听到他的话，小狸反而镇定了一些，不知为何，她想到在河水中初次做鬼的时候，那时，她跟着长风离开那条河，是想要去阎罗殿求情，是想要让大家都能够离开的。

　　小狸猝不及防地朝着王昭晏冲过去，她想，她现在的眼神一定很坚定帅气吧？是不是和书生哥哥的眼神一样呢？

　　王昭晏朝她甩出符咒，所有的纸符却都在中途被一道道的水刃拦截。

　　出水的长风把王昭晏按在了地上，抬臂拦住了扑上来的小狸。

　　长风没有看小狸。不知道是不是刚从河水里出来的缘故，小狸突然觉得长风浑身都冷冰冰的。她想了想，好像姐姐生气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河水格外冷，长风是生气了吗？

　　“小狸并没有害过任何人，而你，不仅想要害人，还想要让她魂飞魄散。”
　　“所以呢？小道士，你是想灭了我吗？若你有这个本事，那你便来吧。”
　　“你不是王昭晏。”
　　“我自然不是，我叫王昭旻，是王昭晏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