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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怎么敢打我?! ...

  •   从出生到现在,李任之觉得自己就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委屈。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李任之翻墙逃学,而卫骁又在墙边走着。
      恰好这墙太高了,李任之就想叫这人搭把手,把自己接下来。但没想到脚底一滑,整个人从三尺高往下掉。

      卫骁是个会武功的,一听这死动静,第一反应就是甩了个旋风腿,把半空的李任之又踹上了天。
      接着,卫骁发现这东西是个人,便疾速先伸出左手扯住李任之的衣领,再伸出右手拍住李任之的脸,把他从空中又惯到了墙根下。

      “你大爷的……”李任之瘫坐在墙角,同时捂着脖子和脸颊,整个人歪在那里。

      他抬起头,总算看清了卫骁的脸。
      从前不曾细想,今日这般近看,李任之才发现,世间俊秀,除却自家哥哥那样玉面书生的风流,竟还有像这西蛮子一般,带着劲儿的好看。

      这人约摸十五岁,脸颊瘦削,鼻梁挺括。
      眼睛很沉静,很特别,似乎是深绿色的。额头至嘴角斜劈着一道深疤,像一条蜿蜒干涸的古道。

      李任之小小年纪便是个好色的,但这回,他竟很快就忽略了这张脸,转而继续关注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他单手捂住脸颊,震惊地开口道:“你竟然……你竟然敢打我?!”

      卫骁也有些无措地搓了下手,常年习武的习惯确实让他的手比眼睛快一些。
      看着李任之呲牙咧嘴的神情,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卫骁向前两步,蹲下身让自己与这个九岁孩子的视线齐平,伸手握住他的双臂,左右仔细转动了几下----

      “你怎么还敢上手碰我?”李任之瞪大了眼睛,“你还转!你再转!你又转!我嘞个蛋啊,疼疼疼疼----”

      卫骁反倒是松了口气。
      他知道李任之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于是松开手,带着一口不论是断句还是腔调都极其奇怪的官话,如释重负地道:“挺好。脖子,没断。”

      “什么?挺好?是啊,当然挺好的!”李任之大怒道,“我告诉你,要是我脖子断了,我就死了。要是我死了,你也不用等着见明天的太阳了。不对,你全家也都可以跟着你下去了!”

      这口气相当无理,不过卫骁看李任之穿的衣服似乎很贵,所以他想李任之应该是官人家的孩子。
      官人家的人,多少都有些脾气。但卫骁正好是一个脸很臭但脾气很好的人,于是他不去理会那些话,实事求是地道:“是你自己,先掉下来。我,虽然先打了,但后面,有接住你。”

      “什么,连句道歉都没有,还跟我顶嘴?你知道我是谁吗?”李任之胡乱摸索着,扯出自己腰间象征着身份的玉佩,“瞪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啊混蛋!”

      那玉佩上刻着“鼎嗣”俩个字。“鼎”是国家和权力的象征,“嗣”代表嫡系继承人。
      在京城中,有这块玉佩的就四个人。当朝宰相的三个儿子一人一块,当朝太尉的独子手里也有一块----在大雍朝,宰相和太尉的品级是相同的,只不过一个代表文官之首,一个代表武官之首,文武势力平分秋色。

      卫骁皱起眉头,他识中原字还很困难,所以不清楚玉佩上写了什么。
      但无非都是官家的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李任之看着他那张始终不为所动的神情,心底更是窝火:“你就只会摆出这一种表情吗?欲情故纵的招数我见得多了,你有这脸,学他们这招干什么?倒是换换表情,给我个反应啊?”

      闻言,卫骁皱了皱眉头,道:“我没,学过。我不是,做那个的。”

      “我管你是做什么的?我问你的是这个吗?你怎么完全领悟不到我说话的重点呢?”李任之骂骂咧咧地道,“还愣着呢?还不赶快扶我起来呢?”

      于是,卫骁伸出手,李任之握住他的手腕支撑着站起来。

      卫骁问他:“还能,走吗?”

      “你说呢?”李任之道,“有马车吗?没马车就背我啊!”

      卫骁顿时觉得这小孩不仅骄纵,还娇气。但李任之已经先一步跳上了他的背:“我不能顶着这幅模样去逛赌场,赶紧带我去处理一下。”

      卫骁很是无奈,但李任之像块糖一样粘在他的背上,甩不下来。

      他只得问:“你家,怎么走。”
      “不行,我逃学,不能回家。”李任之趴在他背上,忽地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等等,什么,你问我家怎么走?”

      能挨着皇宫建的府邸无非就俩座,一座是丞相府,另一座是太尉府,这件事,整个大雍的人都清楚。

      卫骁觉得自己并没有要知道陌生人家住哪的义务,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你,指一下路。”

      “你说什么?”李任之瞪大了眼睛质问道,“你是偷偷溜进来京城的吧?你有户籍吗?有地契吗?有车马吗?”
      卫骁道:“我,有户籍,有地契,没车马。”

      “……”李任之哑然,就继续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京城几坊几街?”
      “卫骁。”卫骁道,“我住在,百坊市东街第一百零八号。”

      李任之道:“居然还是个开铺子的。什么铺子?”
      卫骁道:“剑铺。”

      几句交流中,李任之发现,这人看着不好接近,但问什么就答什么,不是油腔滑调那类人,反而相当坦荡。

      李任之突然觉得自己好善良。但凡换个公子哥遇到这种事,知道了卫骁住哪,肯定得把那地儿翻个底朝天泄愤。也只有自己,会如此地宽厚待人了。

      李任之孤影自怜了一会后,开始对卫骁好奇起来。他道:“不知道我家,那就去你家。”
      卫骁却道:“不行。你回,自己家。”

      在卫骁看来,李任之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官人找大夫比他们快,所以不如先回这小孩自己的家。

      “什么意思?”李任之又瞪大了眼睛,“把我打成这样,你怎么敢一点表示没有,还让我自己花钱看大夫?你们这群草民还有没有天理了?”
      卫骁道:“我家,没合适的,药。”

      “没药就去买啊,没钱我给你啊。”李任之简直不敢相信,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这人怎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这样说话,是真的想找死吗?”

      卫骁觉得李任之很夸张,动不动就死来死去的。

      “快点。”李任之又开始催促起来,“疼死了!”
      卫骁拗不过,只得背着李任之快步跑起来。

      百坊市是京城最大的集市,分为东西南北四个集区。每个集区的街道纵横交错,足足有八百八十八条道路。
      卫骁熟稔地穿梭在人群中,李任之则好整以暇地左顾右盼,如同逛街一般。最终,卫骁进入了一条僻静的小道,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方小院出现在眼前。
      院里有棵很大的老槐树,槐树旁边是一圆爬着青苔的井。槐花有时候会掉下来,在井水上飘飘浮浮。
      一张大弓被随手挂在槐树某个旁枝上,树根旁,静静地躺着几把剑和刀。
      除了这些,院里还有两把藤椅和一张石桌,石桌上放着俩只碗。

      李任之好奇地打量着,问:“家里就你和你娘?”

      “不是。只有我,和我叔。”

      居然还是拿的没爹没娘的人生剧本。李任之默默想着,这样的情况,最容易被他们这种坏人盯上,然后狠狠地玩弄在股掌之间了。

      卫骁顺着木梯而上,进到阁楼上的房间,把李任之放到他的床上坐着:“你,等会。我去,买药。”

      “快去啊。”李任之确实觉得自己左半边脸越来越热,很是难受,“止疼散也连着一起买来。”

      “止疼散?”卫骁刚要迈出门口,听了这词又折返回来,道,“这个,我有。不过,是我叔自己磨的。”

      “靠谱吗?”李任之问。
      卫骁说:“我平时受伤,都用这个。”
      李任之不耐烦地道:“那拿来,拿来。”

      卫骁从床头磨出那瓶药粉,递给李任之:“给。”

      李任之接过,小心地从里面挖了坨出来,拍打到脸上和脖子上揉了揉。
      他刚要长舒一口气,突然面色一变,捂着脸吱哇乱叫起来,在床上打着滚:“我靠靠靠靠靠靠靠!”

      房间里头的声响终于惊动了正坐在铺子里头的瞎子。
      他快速起身上楼,推开门试探地唤了一声:“谁?”

      “水啊!水呢?”李任之捂着被熏得直流泪的眼睛道,“赶紧给我打桶水过来啊!我得把这破药粉洗掉!”

      瞎子一脸错愕,卫骁也不知这药哪里出了岔子,只得拽过床底下的脸盆,从井里打了桶水捧到李任之面前。
      李任之按住盆的两边,一头将脑袋扎了进去,盆里马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到底怎么回事?”瞎子哭笑不得地问,“这个孩子是谁?他怎么了?你给他用了什么药?”

      卫骁对瞎子道:“我,不小心把他打了。他说要,止疼散。我就把我那瓶,给他用了。”

      “轻微的跌打损伤不能用那个,太烈了!”瞎子上前一步伸手摸索着李任之,“没事儿,别动,我看看。”

      “别摸我!你又摸!你还摸!”李任之简直要气疯了,从水里冒出头来,紧紧闭着眼睛,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比现在更狼狈了,“你又是谁?”

      “我是这铺子的掌柜,他们都叫我瞎子。没事,就是普通的跌打损伤----”瞎子还没说完,手忽然摸到了李任之腰间的玉佩,神情顿时一滞。
      他有点不敢相信,又仔细地描摹几番,然后猛地扭头对着卫骁。

      卫骁见瞎子这样的神情,心底突然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问:“怎么了?”
      “你,为什么打他?”瞎子问。
      “他,从墙上掉下来。”卫骁道,“我以为,不是人,就伸腿踹了。但有把他,拉回来。”

      瞎子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精彩。不过终归是见过大场面的,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瞎子迅速起身朝李任之抱拳行礼:“小相君,实在对不住。这是我的养子卫骁,他才来京城没几年,官话学得不好,所以没能认出你。他常年习武,下手比一般人重,我这就和他去给你买药,请你等一等。”

      “我就说你怎么从头到尾都摆着那个臭脸,果然是没认出我!”李任之抹了把脸,勉强睁开眼睛道,“来了几年还看不懂这俩字,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武试是要考兵法的!拳脚功夫再厉害有什么用,写不出词儿,你就等着垫底去吧!”

      瞎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附和李任之道:“是,是。哎,没办法,他学这个确实笨,我每次一听他说那口官话,我也就难受。”
      整日被瞎子鼓励着多说官话的卫骁:“……?”

      “我们这就去医馆。”瞎子伸手勾出卫骁的肩膀,把他往外带,“小相君,你歇会儿,我们去去就来。”

      到了外头,瞎子马上用一口流利的草原话低声训斥卫骁道:“你知不知道,你打的这个人是当朝宰相李敬的儿子?!”

      “对不起,那条路没人,他突然从墙上掉下来,我很容易下意识以为是别的什么东西。”卫骁同样用顺畅的草原话和瞎子交谈着,“那玉佩上面的字太难写,我没有认出来。”

      “我早就和你说中原和草原不一样,他们连武试都要写文章的!”瞎子继续训着他,“你不是天天在读兵书,怎么会认不得那俩字?”
      “我只认得兵书上的字。”卫骁道,“那俩字兵书上没有。”

      “袭击官员家眷,这是写进律法的大罪,更别提这孩子是当朝宰相李敬的儿子!如果你爹活着,你倒是不用怕他,但现在你爹又没活着,这事儿麻烦大了!”瞎子有些焦灼,“他叫李任之,虽然不是李敬的正妻生的,是个庶出,但听说非常受宠。他经常在百坊市里斗鸡走狗,几乎没人不知道他。总和你说多出来逛逛,熟悉熟悉京城里头的事,要不然你也不至于连李任之都不知道!”

      “叔,对不起。”卫骁道,“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瞎子拉着他在坊市里面左拐右拐,道:“现在先给他买药,你待会和他好好道个歉……我也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你怎么敢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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