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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情之一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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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坐温书的老者放下书简,打量下座的年轻女子到底何时会醒神。
“咳!咳!”久不见其有丝毫悔改,而是一个劲捣头打盹,高裴书忍不住重咳几声,后因用力过猛真剧烈长咳起来。
只听“??”的清脆大响,李不喜的前额因手肘一个没撑住,便砸得她本人眼冒金光。
“嘶——疼疼疼……”
捂住痛处,弹射自矮椅跳起。
一旋身却瞅高老前辈正好好看自己出丑,随即收手立定,垂头闷道,“高老前辈……”
高裴书又长叹。仅三天的光阴,快要将他这老头子一辈子的气给叹尽了。
“莫非是老夫的教学出了什么问题?”
蚊声自语质疑,又马上否认,“绝不会是老夫的问题,我可不会承认。”
“李不喜,今日之后你就不用来这里了。”
高老前辈此话一出,年轻女子再多的瞌睡也该醒了,“别啊,高老前辈!”
她恳求座上之人收回刚刚的话,“我保证,再也不发呆、打盹、迟至……还有戏鱼了……”
李不喜是愈说愈心虚:
短短三天的时间,她闯的祸,惹的事,估约是个手指头也数不过来。
更别提还弄没了高裴书宝贝不已,饲养的一尾鱼了……
高裴书怒上心头又按压下去,尽可能和颜悦色。
“之前种种……”他深深呼吸,犹如在劝解自己一切要看开一点?
“之前种种,老夫皆不怪你。”
座下女子闻说黑眸一闪,但很快又暗了下去,“可您还不是要赶我走……”
实话讲,她没正经上过学堂,更没有什么夫子传道授业解惑。
高老前辈于李不喜来说,是人生里第一位先生。
家中本就不富裕,凑不齐进镇上开办的学堂;是她大字不识几个的爹娘,攒了碎银请坡脚的村长,闲暇时教她识识数,认认字。
幼时的李不喜贪恋玩乐,压根没有好好听学。
如今呢,先前欠下的读书债没料到要她今日来还……
李不喜那叫一个追悔莫及。
“请高老前辈外予我一次机会!”年轻女子诚挚拘礼,郑重一躬后不起。
因晓自身浅簿无知,才更懂得学识的可贵与不易。她必然不想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奈何自由散漫惯了,一旦学多了就爱犯困,学久了就爱游神……
高裴书:“老夫是要赶你走的意思嘛?!”
不明白方才的表述哪里没有完全传达:
“你这丫头真是……”他语塞,“哎呀,我的意思是放你几天好生休整休整!”
“休整?”此女先很惊喜,但将即不解,“高老前辈您的意思是——”
“意思是,以防你读书读傻了,传出去坏了老夫的名声!”
高裴书卷上古籍书简,走到李不喜身
旁,用书简缓抬对方的手礼,让她起身。
“有意书学已是难能可贵,学得慢些便就慢些。”
高裴书当年也算一举高中,为志向苦读,无奈仕途波折坎坷,一身才学无处施展,最后仅能被划分至司农司谋个清闲官职。
日子长了,他自己都快忘了,当初的凌云壮志和少年心气。
真是世事蹉跎久,不识当年月呐……
如今收下的首个学生,性情率真,虽会偷懒躲闲,却时刻谨记,自己脚下的路该怎么走。
此般,不禁令高裴书动容。
心底化作一潭死水的地方仿佛活了过来。
李不喜喜出望外,欢乐的神色飞上眉梢:
“多谢高老前辈!”
“不过你也不必高兴得太早,之后老夫会考察你近几天学得如何。届时不准遗漏,不容有失。”
年轻女子迎着头皮应下来,
高裴书坏笑,“对了,还有一事。”
“高老前辈请讲。”她笑得明媚,心胸开阔轻松。
“你得赔老夫的鱼,还有,记得打扫干净再走。”脸色一变,扬长离开。
“……”
李不喜嘴角抽动:这老爷子,还挺记仇的?
扭头想到幸运居然如此眷顾自己,她激动地高高一跃,围绕后堂院中心的大缸轻哼小曲儿。
确认彼时后堂无人,陶醉忘我。
“欸?”李不喜灵光乍现,“尽快了事岂不是能有闲余去找刘公子?好能还了那环佩……”想想便心痒痒,不好意思变笑边咬了咬唇。
“也不知……刘公子此刻在干什么呢……”
说干就干:撸袖挽裙,打扫间的力度都足了许多。
司农司后堂地方稍大,打扫起来极其琐碎。
结束时才惊觉已至黄昏——
今日的李不喜头也不疼了,身子也不酸了,蹦蹦跳跳走在回住所的宫道。
朱墙映照出她雀跃的影子,给落寞的皇宫添了一抹生动的新意。
她抬头阔步,傲首挺胸,啧啧感叹: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
远远建于重重萧墙之上,少有人的长廊通道,有一眼熟的人影在疾走:
骆廷身披浓色大氅,面露焦灼,直奔皇宫东侧,不敢歇息。
骆廷?李不喜停下步子。
他去的方位是——
顺着拉长目光,明晃晃指向长信宫!
长信宫?!李不喜长睫轻颤,思绪纷杂,“……太初妹妹?!”
骆廷与骆太初交好,能使他如此仓惶入宫前去面见的,便只有皇女殿下!
宫道的残阳偏离,独行女子没进阴翳内。
是太初妹妹出阁了么?
李不喜没来得及开心,表情瞬息又十分凝重:可望骆廷那家伙的神色……莫非不是——
腿脚比她本人反应更及时,不顾一切往长信宫疾奔。
李不喜胸闷心慌,拼命祈祷事件的走向千万不要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大喘气至了长信宫,径直跑向长乐阁。
阁前阶梯连滚带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阁门未紧闭,她推门冲进去:
“太初妹妹!”
屋中的几人齐齐回身,瞧来人惊慌失措地闯入,不约而同眨巴眨巴双目,聊表困疑。
而在他们簇拥的中段。骆太初虚弱拢披风坐着,看到冒失赶来的李不喜,也是一惊:
“不,不喜姐姐?!”
骆廷嫌情形还不够麻烦,一个劲添乱,“呀……还是被她发现了啊!”
骆太初费力抬腿扫了这个好事的家伙,可惜没扫到,凶狠瞄了他几眼作为警告。
亲眼见到太初妹妹,李不喜的慌乱安定下来,但也发懵。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
——
“皇女殿下身中两箭,好在血止住了,也未伤及要害。”
南却边境的大复军营,随行的军医自帐里走出,松了口气。
跟于身旁的小药童来回捧了一盆又一盆血水。
早候守的白疆遇一天一夜未合眼,听及军医所言无视身份有别,心急入帐。
榻上女子容貌苍白,从鬼门关捡回一条性命,额角的绒发因出细汗而变成一缕一缕。
他骤怜,轻坐榻尾,唯恐榻上人易碎易散。
阿楼于的兰铎为阻骆太初出逃,连发六箭,箭箭均想要了骆太初的命。
纵使她在马上紧急避让,终不敌兰铎射技精湛。
白疆遇忆回刚目睹的惊险,仍感后怕。
骆太初由于失血过多陷入昏迷,需要静养。
他小心触碰她略冰凉的指尖,眼尾阵红。
情之一字,再难自己。
苦守一晚……
幸亏骆太初常年习武,体质硬朗强健,第二日就醒了过来——
“来人,备好马车,回京。”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忽视伤势着急返回京城。
“你不要命了?!”白疆遇又喜又恼。
喜是因为对方苏醒说明已无性命之忧,恼则因为对方这般不疼惜自己的身子。
“京中的诸事实在不宜再拖下去……”骆太初吃力坐起,中箭的位置剧痛,“没有时间了!”
白疆遇:“那你自己呢?!你可想过你自己?!”
骆太初哑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太初,你太累了……”白疆遇的鼻音加重,语调喑哑,含带哭腔,“你背负了这么多,又几时善待心疼过你自己?!”
“……”
他说的话,句句敲心。
骆太初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依然逞强嘴硬:
“这些,都是我身为皇女,必须做的。”
她勉强下榻,白疆遇下意识伸出去扶对方的手悬在半空。
“来人——”
骆太初声嘶力竭,却坚毅不移地向帐外发号施令。
“速速回京——”
*
“……虽有凶险,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么?”
骆太初似个没事人儿笑道,将此行南下的大致经历相告——
当然,对跟前的这位姐姐所说的是那么轻描淡写。
即便如此,李不喜怎会不明了其过程的心惊肉跳?
听后很难不赌气,告诉自己不许再展现出一个好脸色。
她气,气太初妹妹瞒了自个儿太多太多,更气对方居然独自跑去做了那样危险的一件事!还差点搭上性命!
瞅气氛低迷,骆廷主动充当起了和事佬的角色,“哎呀,皇女殿下这都平安无虞了,我们大家理应高兴才对嘛!”
无人理识。
他尴尬闭嘴,耸耸肩抱臂退到一边,“得,算我多嘴。”
知秋甚至眼睛都要哭瞎了,抽抽搭搭说着,“皇女殿下,您要是有个万一叫知秋怎么活啊啊啊……”越哭越起劲。
“呸呸呸!”李不喜沉不住气,几番张口又把话吞下。
“反正……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能再瞒着我了。”
好半天,才憋出这一句。
骆太初忍俊不禁,点头,“好!太初妹妹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