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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共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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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御花园那场“赏花”后,揽月阁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云昭变得更加沉默,有时一整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她不再尝试行走,多数时候只是倚在窗边,望着被宫墙切割成四方块的天空,眼神空濛,映不出任何光亮。
青黛按时送药,伺候起居,依旧一丝不苟,只是偶尔看向云昭那过于平静的侧脸时,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疑虑。她向萧绝回禀时,也只说“公主一切安好,并无异动”。
萧绝听闻,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安好”,一种被他完全掌控、剥离了所有反抗意志的平静。但他心底某个角落,又隐隐渴望着看到她眼中能再次燃起一点属于“云昭”的火焰,哪怕那火焰是为了恨他。
这日傍晚,萧绝再次踏入揽月阁。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佩。殿内没有点太多灯烛,有些昏暗,云昭依旧坐在老位置,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玉像。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靠近,而是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倚着门框,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姐姐可知,今日朝上,有人给朕进献了一位美人。”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云昭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没有回应。
萧绝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下去:“是北狄送来的和亲公主,据说能歌善舞,姿容绝世。”他踱步上前,将那块白玉佩随意放在云昭身侧的矮几上,“朝中几位老臣,都劝朕纳了她,以安北境。”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云昭座椅的扶手上,将她圈禁在自己的阴影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姐姐觉得,朕该纳了她吗?”
云昭的视线,缓缓从窗外收回,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她看了他片刻,唇瓣微启,声音干涩:“陛下后宫之事,何必问我。”
“可朕想听姐姐的意见。”萧绝执拗地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却不容拒绝的蛮横。
云昭沉默。殿内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忽然,她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冰冷如霜。“那就纳了吧。”她淡淡道,“多一个人,或许能分去陛下些许注意力,让我……清净几日。”
这话语里的冷漠和隐隐的推拒,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萧绝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他眼底的笑意瞬间冻结,化为凛冽的寒冰。
“清净?”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姐姐就这么不想见到朕?”
他猛地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瞬间蹙紧了眉。“想让别人来分走朕的注意?”他的脸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呼吸交缠,却只有冰冷的戾气,“你休想!”
他松开手,转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云昭身体无力,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几乎撞进他怀里。他紧紧箍着她的腰,迫使她抬头看着他。
“既然姐姐如此‘大度’,”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朕,就让你亲自替朕‘看看’这位美人。”
他半拖半抱,将云昭带出了揽月阁,径直走向紫宸殿偏殿。青黛和几名内监远远跟着,无人敢上前。
偏殿内灯火通明,一名身着异域服饰的少女跪伏在地,身姿曼妙,听到动静,怯生生地抬起头来。果然眉目如画,我见犹怜。
萧绝搂着云昭,在主位坐下,却并未让那北狄公主起身。他一只手依旧牢牢禁锢着云昭的腰,另一只手拿起案几上的一杯酒,递到云昭唇边。
“姐姐替朕看看,”他贴着她的耳廓,声音轻柔得像情话,内容却令人胆寒,“她配不配,入朕的后宫?”
云昭别开脸,避开那杯酒。
萧绝也不勉强,自己将酒一饮而尽。他将空酒杯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那北狄公主吓得浑身一颤。
“跳支舞来看看。”萧绝命令道,目光却始终锁在云昭脸上,观察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北狄公主不敢违逆,起身勉强舞动起来,舞姿虽美,却因恐惧而显得僵硬失措。
萧绝看了一会儿,忽然凑近云昭,低声问:“姐姐觉得,她跳得如何?比起当年的你,如何?”他记得,很多年前的上巳节,云昭曾在一曲《白纻》中惊鸿一舞。
云昭闭上眼,不予理会。
萧绝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他猛地将云昭按进自己怀里,对着殿外冷声道:“看来,北狄的诚意,不过如此。送来的美人,连支舞都跳不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怀中云昭苍白的脸,嘴角那抹残酷的笑意再次浮现。“既然如此,留着也无用。拖下去——”
“陛下!”云昭骤然开口,打断了他。她睁开眼,看向他,胸口微微起伏。她知道,下一刻,这殿中又将多一缕无辜的亡魂,而这笔血债,会再次算在她“引发帝王之怒”的头上。
萧绝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云昭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喉咙间的翻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声道:“……不堪入目。”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无形的旨意。
萧绝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猛地爆发出一种极致明亮、甚至可以说是狂喜的光芒!他紧紧盯着云昭,仿佛要确认这话确实出自她之口。
“哈哈……哈哈哈!”他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畅快而扭曲,他用力搂紧云昭,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说得好!不堪入目!确实不堪入目!”
他挥手,如同驱赶苍蝇:“听见了吗?公主说她不配。拖下去,处置了。”
侍卫上前,堵住那惊恐万分的北狄公主的嘴,迅速将她拖离了大殿。凄惶的呜咽声很快消失在殿外。
偏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熏香和未散尽的酒气。
萧绝的心情显然极好,他低头,在云昭冰凉的唇上印下一个短暂而充满占有欲的吻。“姐姐终于肯对朕说实话了。”他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神兴奋而痴迷,“你看,我们才是一起的。那些庸脂俗粉,怎配入你我的眼?”
云昭僵硬地被他拥在怀里,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唇上还残留着他冰冷的气息,耳边回荡着那北狄公主被拖走时的呜咽。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那一片荒芜的死寂和冰冷的自嘲。
她终究,还是如他所愿,踏出了这一步。
从纯粹的受害者,变成了他血腥盛宴的……无声的共犯。
萧绝拥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只当她是终于开始“懂得”顺从。他看不到,在她那看似顺从的躯壳之下,某些东西正在黑暗中悄然滋长,如同在绝望废墟中蔓延开的毒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