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怎么老在帮我收拾烂摊子》一根袅袅压海棠

44、男主别猜了

　　海岛的夜，寂静得可怕。

　　那声轻微的关门声，如同最终审判的落槌，将黎煜溏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砸得粉碎。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脊背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柔软却让她感觉如坐针毡的地毯上。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眼前那片狼藉和画室里温暖的灯光。

　　她不是委屈，不是害怕尹纤昀会对她做什么，而是被一种铺天盖地的悔恨和自我厌恶淹没。

　　她怎么会……怎么会把他想得那么不堪？那些细致入微的观察，那些悄无声息的准备，哪里像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加害者会做的事。

　　她想起他问她“是不是也觉得我要害你”时，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几乎是受伤的情绪。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煜溏……”黎钰垚有些无措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妹妹，他手里的牛排刀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

　　眼前的景象和他预知梦里可能发生的任何一种“揭露真相”的场面都完全不同。没有阴谋，没有陷阱，只有一份被他们亲手打碎沉甸甸的心意。

　　这偏离的剧情让他脑子有点乱，但长久以来对尹纤昀的戒备和“原著”留下的阴影如同本能般根深蒂固。他蹲下身，试图扶起黎煜溏，语气带着残留的惊疑和强装的镇定：
　　“你先别这样……也许，也许这只是他更高明的伪装呢？他知道我们会怀疑，所以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对，一定是这样！我们不能被他这点表面功夫骗了！”

　　他的话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那个画室，那些画，那些礼物，那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心思。如果只是为了伪装，这成本未免太高，也太真了。

　　黎煜溏没有抬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别说了……”

　　她没有责怪黎钰垚。一点也没有。她知道这个开智的黎钰垚是拼着死过一次的风险，因为担心她，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举着牛排刀冲进来。

　　他的初衷是保护她，尽管方式蠢得让人想哭，但那份心意是真的。

　　她只是在怪自己。

　　怪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就被恐惧支配，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多一点信任，怪自己把他推开，用沉默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可是……”黎钰垚看着她脆弱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他还是固执地坚持着最后一道防线：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尤其是尹纤昀！你忘了他以前……”

　　他想说原著里尹纤昀的种种，却又卡住了，因为眼前的尹纤昀，和他“知道”的那个，似乎并不完全一样。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黎煜溏终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有怪你，真的。”

　　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但声音依旧带着哽咽：“我只是……只是觉得……我好像做错了……错得很离谱……”

　　她望向那扇尹纤昀离开的门，眼神空洞又充满了复杂的痛苦。

　　“他准备了那么多……而我……却只想着怎么防备他……”

　　海风从未关严的破碎窗户灌进来，带着深夜的凉意，吹得她浑身发冷。

　　这栋精心准备的别墅，这个本该充满惊喜和温暖的夜晚，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懊悔和冰冷的沉寂。

　　黎钰垚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所有劝诫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妈的，这剧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尹纤昀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混蛋啊？！

　　.

　　尹纤昀没有走远。

　　他独自一人坐在远离别墅的沙滩上，背对着那片温暖的灯火，身影几乎融进浓稠的夜色里。海风带着湿冷的咸腥气扑面而来，吹不散他心头的滞闷，反而更添了几分孤寂。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黎煜溏那带着恐惧的沉默，和黎钰垚荒谬可笑的指控。画室里那片被他亲手布置、如今想来却像个巨大讽刺的温馨场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他以为这会是一个惊喜。他记得她偶尔看向画册时亮起的眼睛，记得她提起某些绝版小物件时惋惜的语气。

　　他花了那么多心思，一点点布置，想象着她看到时可能露出像后院阳光下逗弄警长时那样毫无阴霾的笑容。

　　结果呢？
　　他带给她的，只有惊吓和更深的恐惧。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海滩上格外清晰。他拿出来，屏幕上跳动着“苏浨”的名字。

　　他划开接听，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说话。

　　“见到人了？”苏浨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了然的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尹纤昀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嗯。”

　　“我早就说过，黎钰垚没死。”苏浨的语气依旧平淡：“也提醒过你，你那个小女……朋友，反应可能会不太一样。”

　　尹纤昀沉默着。

　　是，苏浨是提过。
　　在他为这次海岛之行做准备时，苏浨就直白地告诉过他，黎钰垚还活着。黎煜溏的状态也可能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可他当时只觉得荒谬，一个被确认死亡、举办了葬礼的人，怎么可能复活？至于煜溏，他更愿意相信她只是有些女孩子的小脾气或者对环境的不适应。

　　他太自信了。
　　自信于自己的判断，自信于她应该会懂他的心意。

　　直到今天，黎钰垚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带着可笑的武器和满腔的仇恨。

　　直到煜溏用那种惊惧的眼神看着他，用沉默回答了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看来，是被我猜中了。”苏浨的声音里听不出得意，更像是一种陈述：“她果然有问题。在那种情况下，正常人至少会问一句，而不是默认你要害她。你……”

　　“不关她的事。”尹纤昀打断了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尹纤昀看着远处黑暗中起伏的海浪，眼神晦暗不明，语气里带着一种深刻的自责和疲惫：“是我做得不够好。”

　　是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是他忽略了那些细微的不对劲。是他用自己以为的方式去对她好，却没有考虑到她可能会害怕，会不安。

　　“是我吓到她了。”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苏浨说，又像是在对自己陈述这个事实。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甚至没有去深究黎钰垚为何“死而复生”，也没有去质问黎煜溏为何不信任他，他只是觉得，是自己搞砸了一切。

　　苏浨在电话那头轻轻吸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她顿了顿：“算了。你自己清楚就好。那边……需要我派人去接你们吗？”

　　“不用。”尹纤昀拒绝得很干脆：“我留了快艇给他们。他们……自己决定。”

　　是走是留，报警还是找齐泽潭，他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他们。

　　即使心像是被放在冰冷的砂石上反复碾磨，他依然选择尊重她的意愿，哪怕那个意愿里，可能包含着对他的彻底不信任和逃离。

　　挂断电话，他将手机扔在旁边的沙滩上，向后躺倒，枕着双臂，望着头顶那片陌生缀满星子的夜空。

　　海岛的夜，很静，也很冷。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黎煜溏那通红眼眶里强忍着泪水的模样。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绵密地疼着。

　　对不起。

　　这一次，他似乎连靠近安慰的资格，都没有了。

　　尹纤昀并没有真的离开海岛。

　　他做不到。
　　尽管心冷得像浸在冰海里，尽管被她无声的恐惧刺伤，但将她独自留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无法安心。

　　他隐在别墅远处一块巨大的礁石阴影后，身影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海风卷着潮湿的冷意，穿透他单薄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栋亮着温暖灯光的别墅，像一尊凝固的守望者。

　　他在等。
　　等他们做出选择。等那艘快艇的引擎声响起，载着她离开他的“囚笼”，去往她认为安全的地方：无论是警局，还是齐泽潭身边。

　　想到这个名字，心脏某处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泛起尖锐的酸涩。
　　他记得那个在宠物店外，将黎煜溏从泥泞与尴尬中带走的男人。那是黎煜溏在逃离他之后，选择投奔的人。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他以为会很快听到引擎声，或者看到通讯信号恢复后可能赶来的警方船只。

　　然而，最先打破这片死寂的，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由远及近的快艇马达声。

　　不是他留下的那艘。尹纤昀眸光一凛，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的海面。

　　一艘明显不属于这座私人岛屿的快艇，正破开墨色的海浪，精准地朝着别墅码头驶来。
　　艇上站着两个人影，随着距离拉近，借着别墅透出的光和朦胧的月色，尹纤昀清晰地辨认出了那张脸：

　　齐泽潭。

　　真的是他。

　　在他身边，还跟着那个顶着鸡窝头、一脸紧张的宠物店老板田缌逸。

　　尹纤昀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齐泽潭还是来了。

　　是她，或者黎钰垚，在踏上这个岛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了齐泽潭。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退路，或者说，早就预判了他会“图穷匕见”，所以提前安排好了“接应”的人。

　　一股冰冷带着钝痛的失望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看着她对他的恐惧，看着她无声的指控，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后手。她不是孤立无援，她有自己的退路，而那条退路，通向齐泽潭。

　　他看着齐泽潭利落地跳下快艇，田缌逸手忙脚乱地跟在后面，两人快步走向别墅大门。

　　几乎是同时，别墅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显然是听到了动静的黎煜溏和黎钰垚出现在门口。

　　隔着一段距离，尹纤昀听不清他们的对话，视野也有些模糊。他只看到黎钰垚似乎上前了一步，对着齐泽潭和田缌逸说了些什么，手臂还比划着，像是在描述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

　　然后，他看见齐泽潭点了点头，目光越过黎钰垚，落在了他身后的黎煜溏身上。

　　因为角度和光线，尹纤昀看不清黎煜溏此刻具体的表情。他只看到齐泽潭朝她的方向走近了一步，微微低下头，那姿态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她的状况。

　　而黎煜溏，没有后退。

　　她就站在那里，任由齐泽潭靠近，甚至在他低头对她说话时，她似乎还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个点头的动作，很轻微，但在尹纤昀此刻的眼里，却如同最清晰的判决。

　　她果然……更信任他。

　　在她感到恐惧和不安的时候，她选择求助和等待的人，是齐泽潭。

　　他所有的解释，所有的用心，在那个点头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一种混杂着刺痛、自嘲和深深无力的冰冷，彻底冻结了他的心脏。
　　尹纤昀缓缓松开了不知何时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最后看了一眼别墅门口那仿佛自成一体、将他隔绝在外的几人，尹纤昀沉默地转过身，不再有任何留恋，决然地融入更深的夜色，朝着岛屿另一端他停泊快艇的隐蔽处走去。

　　海风吹动他微乱的发丝，却吹不散周身那化不开的孤寂与寒意。

　　他以为的惊喜，成了惊吓。
　　他以为的保护，成了囚笼。
　　他以为的用心，成了别有用心。

　　而她的信任，早已交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