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笑久笑》寿煎

2、浑噩

　　酒笑踏着水泥裸铺的楼梯爬了三层，绿铜漆的教室门于是就立在眼前。
　　老楼外薄烟缭绕着未散完，酒笑取下淡蓝口罩揉进衣袋，吱呀一声推开旧铁门，向斑驳剥离的白墙摸。
　　长条的日光灯忽闪一下，白黑的地板亮了起来。薄钢板打的腿作底，撑着宽敞的桌盒，上面盖一木板，刻着不知几年几岁的学长们的痕迹，铅灰，水墨，砚渣混杂。
　　酒笑趴在教室一角，缩进墙脚，抽出一本泛油墨味书翻看。
　　日头正了，脚步熙熙攘攘许多，一堆花花绿绿衣裳跑跳上楼，十多岁少年精神头大多好着，秋天清早有些凉，冷风把睡意拍没了不少。
　　“笑！”肩上被招呼了巴掌，酒笑抬头是云靖一张大脸挤眉弄眼。
　　“什么没做？”“数学，抄你几道选择题。”云靖抬头望望值日生刚写上的课表，“第二节就是数学，时间紧迫啊，笑儿。”
　　“去，拿走。”酒笑弯腰从脚边的塑料书箱掏出一本练习册，递给云靖。
　　“你做语文没有？”云靖在酒笑同桌位置坐下，中性笔一抖，利落开抄。
　　“没，你知道我从来不写语文。”酒笑双手托头，单词书打开却并不往上瞧。
　　“那我放心了。”云靖松了口气，手中笔都轻盈起来。
　　“我不写，你也不写？钟老师知道我咋回事，你可不一样。”
　　酒笑兀噤了声，云靖不抬眼就自知不好，暗嘀咕一句“坏了”。
　　“云靖，找死啊？！”米爻刚进门三两步并到座位旁，劈背赏了云靖俩脆的。
　　“就坐一下，动啥肝气嘛！”云靖龇牙，左手抚背，右手上笔迹不断。
　　“给儿豁！”云爻见说不走，动手拉他领子，“走不走？”
　　“大姐，就两分钟，行行好，饶个时候。”酒笑不自禁嗤了半句。
　　“郝酒笑！麻利的，给你兄弟伙弄走。”米爻不饶人，裤兜里掏出根旧黄皮筋，夹住散发一把拢上头顶，边扎，边对着酒笑倒唾沫。
　　酒笑并不动，只腆笑，如此拖了半来分钟，云靖大呼一声，座位上蹦来三尺高，书册将酒笑木桌一摔，对米爻告饶几声，一溜烟跑远。
　　“最美兄弟情。”米爻向板凳上一跌，伴着嘎吱声恶狠狠吐一句。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酒笑还是笑，同坐挖苦他打哈哈就糊弄过去。
　　早自习教室里叽叽喳喳林子样，个人有各的读法，每张书桌有每张书桌的动静，酒笑浅着脖梗两掌覆住眼，不时撑开瞟眼肘下的书页，偶尔念两句。乍看是副认真模样，实则只在这套动作后偷摸补眠。
　　“月考成绩下来了。”
　　“嗯，咋?”酒笑并不看米爻，瓮声瓮气。
　　“去问柳老师要一份。”
　　“好。”
　　“好你大头。”
　　预备铃才响，云老师就推门进来，课本往讲台一拍，一声咳嗽透过小蜜蜂落满教室。
　　“我以为下节不是物理呢，”云老师扭头在课表上清脆敲两声，“桌上还摆着英语语文呢。”
　　拿卷子的，翻课本的，教室乱不到半分钟，所有桌子上清一色物理。
　　“卷子先不讲，成绩下来再说，”云老师双手撑住讲台，上面木头有好些年头，碎屑落不停，“今天上电压，这学期要抓紧，市里几个学校都要上完初三课程了，中考不是校内比拼，是要拿到全市看，我们已经慢人家好几步了，再不抓紧人家一轮复习过完了我们才学完新课！”
　　“往后头翻，书上讲的清楚，我不用幻灯片展示了。”
　　“先看定义，第一段。”
　　“电压，又称电位差，是推动电荷定向移动形成电流的原因…”
　　云老师嘴皮子翻的快，酒笑面上点头，脑子里糊作一团，他不爱听理工一类，且初中学不深，自己下来看两遍就能懂。
　　“串联电路总电压等于什么之和？”
　　云老师眼睛透过镜片亮光，眉头拧住，“没人预习过？这都答不上来？”
　　“心思一天天不放在学习上，预习这种基本功要我来教？都是大小伙子大姑娘，想给你们留面子不多说你们，到头来没个学生样子。”
　　云老师絮叨她的，酒笑乱想他的，这种日子，遗传进化，代数几何，者之也，折射定律，一股脑儿塞个满，酒笑也由着昏沉跌跌撞撞，毕竟再一落儿漂五个日头就也放假。
　　“郝酒笑。”云老师突然喊他，酒笑以为小差被抓着，一哆嗦站起身，却见云老师往门外给他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