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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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
梧桐听到小孩子在喊阿荷，树汁一阵奔流。
阿荷，快醒来！阿荷，快醒来！
梧桐恨不得将埋在土里的根拔出来，让他走过去，把树枝伸进去碰一碰阿荷。
阿荷已经睡了很久，她昨晚上被凉风吹到了，梧桐心急如焚，他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梧桐在抖，树枝在哆嗦，就像是周围刮起了很大的风，梧桐叶子哗哗啦啦往下拉掉。
小孩子喊了几声，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去喊大人。未久，大人跟着小孩子，很快就赶了过来。他们撬开了门，闯了进去。然后，有妇女走了出来，对后续赶来的村民道：“子墨婆没有走，只是病了。”
梧桐的心，放了下来。
阿荷是个老婆子了，没积蓄，请不起大夫。村里的几个婶子嫂子就过来帮忙照顾，以前她们怀孕、坐月子时，阿荷都照顾过她们。
梧桐很感谢她们。
不过，张家婶子的娃娃出了疹子，李家阿嫂的媳妇在做月子……几个女人总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不能整日看着阿荷。好在阿荷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有时阿荷睡了，留下照顾她的女人就离开一段时间，去忙自家的事。
其实梧桐想让她们一直留下，可是谁家没有点事情呢？他很着急。不能干着急！梧桐拼尽力气把树枝往窗户处伸。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了。
梧桐终于触到了窗户纸。
他看到了睡在床上的阿荷——迟暮的阿荷，睡觉依然蜷着。
（子墨婆）
子墨婆这一觉睡了很久，可因为有病在身，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好几个梦，各个都是她和子墨在一起的日子。有快乐的，也有不快乐的，然后她就梦到了那一天——子墨赌气娶了朱家小姐。
朱家小姐穿着红彤彤的凤冠霞披，盖着红彤彤的盖头，莲步慢慢走进子墨家。那时，她站在隔院的墙头上看着这一切，冯卿在她身旁陪她，她指着朱小姐坐的轿子，问：“告诉我，那是什么颜色。”
“正红。”
正红。
在她的世界里，正红是最浓烈的黑，浓得就像一坛子深墨，把她吸进去，又像一把刀子直刺进她的心里，疼得她几乎直不起腰。可她还是昂着头，仰着脸走进了子墨家，拉住正准备拜堂的子墨的袖子：“你不要娶她。”
……
子墨婆一下子睁开眼。屋里一片墨黑。
她坐起身。
心有余悸。
醒了，就不想再睡了，尽管现在是夜里。她知道自己病了好几天，躺了好几天。她摸索着穿上衣服，穿好鞋子，掌了灯，坐在铜镜子前面，看着自己横满皱纹的脸。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枯老的手抚上深深的皱纹，她兀自喃喃：“子墨，你若再不来找我，我可就下去找你了……”
她听到有“沙沙”声响，扭头看见了把窗户纸捅破了一点点的梧桐树枝。她慢慢走过去，摸摸树枝。
子墨婆想。
这梧桐，长得真快啊，这梧桐就是子墨走的那年才有的吧。
想起子墨走的那年，她心中一紧，登时觉得烦闷透不过起来。
她走去推开窗户。
夜深沉，正是月华如水。
月光静静在梧桐底下播下一爿树影，微风一摇，叶影绰绰。这月下的梧桐真是美极了，润润的叶子在月下反着粼粼的光。澹静，清漪。她心神一动，就把枯唇凑到手边的梧桐枝上亲了亲。
梧桐又是两声“沙沙”。
反正也走了困，子墨婆就想在去梧桐树下坐一坐。她抬起枯手揉了揉脸，走去堂厅把门打开，然后拖着那个灰旧的藤椅。
藤椅真沉啊，子墨婆想，就跟灌了铅似的。
子墨的手艺真好，这藤椅用了这么些年还挺结实。坐在树下散散心，她这样想着，心里莫名就高兴了起来。
藤椅啊藤椅，这一生，除了子墨，最离不开的就是藤椅了！
子墨婆把藤椅放在梧桐底下摆好，想想忘记拿毯子了，就又回去了张毯子盖。然后，安安心心窝在藤椅里，阖上眼睛。
（梧桐）
月光静静地洒在阿荷脸上。梧桐就这样静静看着她，每一片叶子都舒展成痴迷的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想让阿荷回去，却又觉得——他想看着她，就像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天外星斗闪烁。明明灭灭。
一切都是这么，悱恻的宁静。
斗转星移月西沉。
从宁静到阒静。
阿荷的气息愈发飘渺。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来，梧桐静静看着他已去的阿荷，轻轻在心中念道：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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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葬了吧。”
村民们碎碎在讨论着把子墨婆和子墨葬在一起。
一片梧桐叶子飘了下来，然后，一片又一片……忽一阵急风卷过，叶落无数，枝桠竟然有光秃的趋势。
有村民纳罕看着不住掉叶子的梧桐：“这梧桐……”
老人也抬头看了看，皱了皱枯老的额头：“看样子，这梧桐，也去了……”
小孩子听到，抬头看了看。
天边朝阳的红光，透过梧桐近乎光秃的枝桠，就这么浅浅映进了，小孩子清澈的眼中——那红色，一如彼岸花开。
（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