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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从莫荷到子墨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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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墨走的时候,莫荷坐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那时,子墨奄奄一息躺在床上:“阿荷。不要流眼泪。我不喝孟婆汤。我一投胎就过来找你。”
莫荷道:“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说这种糊涂话。”
子墨半喘着,目光却是浓浓的柔和:“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你要等我。到时候,我喊你的名字,你就知道是我了。”
子墨没说过谎。
莫荷道:“好,我等你。”
莫荷就守着子墨“我一投胎就过来找你”那句话,一等就等了二十年。子墨走那年,莫荷才二十六,村里的年轻媳妇来串门时喊她“子墨家的”。
大概也就是子墨走的那年吧,他们的院子里长了一棵梧桐树。
初开始的时候,梧桐苗差点被她当做杂草拔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顿悟杂草也是生命,正好那时候因为子墨的事,菜圃荒着,她就把菜圃挪到院子西头,又拿树枝给那杂草围了起来,原来的菜圃里就长出了棵梧桐。
这些年,西边的新菜圃里,白菜芹菜菠菜,一茬接一茬收获;东边的梧桐,一寸接一寸长高。收菜的女人脊背伛偻了下去,给梧桐浇水的“子墨家的”变成了“子墨嫂”。
可子墨还是没过来找她。
一个人生活,渐渐就习惯了自言自语。
她也没有孩子,村里人有农活,懒得理她。因为她说起子墨,就像是祥林嫂说起她家阿毛,啰嗦。后来她不再说子墨了,逢人就问:“谁家生孩子了没有?”要是谁家媳妇做了月子,她就天天去给人家媳妇送吃食。时间长了,大家就习惯了子墨嫂的怪癖。
但没有孩子喊过她的名字。
这些,她只向梧桐苗倾述倾述。
她日日来,站在梧桐底下抚摸着细细的树干,一遍又一遍絮叨:“梧桐啊,你快长吧,长大了,我就可以搬个藤椅做你底下乘凉了。”
梧桐很快就长高了,长粗了。
密密的叶子,每个都有巴掌大。她赶紧的搬来个藤椅放到梧桐下。那时,她已经是眼角有了鱼尾纹的子墨嫂了。
可奇了怪了。
子墨嫂一坐在梧桐树下,时光的书页子,就哗啦哗啦地往回翻,一直翻到她第一次遇见子墨的那一天。
那天,她躺在莲池中田田莲叶下的小舟里乘凉,听见池岸上的子墨对朱家小姐道:“新绿的颜色就像夏天的绢绸拂过手背,凉滑……”当时,子墨没看见她,她却记住了倒映在眼中很凉滑的色彩——那是她认得的第一种颜色。
子墨走后,莫荷穿起了黑色。
她认得黑色,虽然她色盲的眼里,没有色彩,可她能从明灭上也能分辨出一些颜色来,比如浅绿,比如正红,比如黑。
初见子墨那天,她认得了浅绿,子墨伤她心的那天,她认得了正红,子墨走的那天,她认得了黑。
这个给她生命里带来色彩的男人,让她等他。
可二十年了,他还是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