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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芙蕖(二) ...

  •   “……兰馥溪。”

      陈听律没有挪动脚步,盯着那道清瘦身影的目光几乎能将人灼出个洞来。

      “诶。”兰馥溪笑吟吟地应了一句,丝毫没有对上尘仙界执刑长老的惧怕。陈听律看着他比百年前清减单薄了许多的身形,和苍白的略有些病气得面容,手机的探灵符都快要被揉成一团变成废纸了,却迟迟不肯迈出步子去帮兰馥溪。

      兰馥溪也不急,云淡风轻地坐在桥上,没什么表示,像是在等待陈听律走过来。

      陈听律脑内天人交战几息,还是咬着牙上前去扶兰馥溪。他一只手握住兰馥溪的肩臂,另一只手虚扶在兰馥溪的腰边,只不过兰馥溪下来时像旁边一歪,重量都压在陈听律手上,比之正常人轻的多。

      陈听律未曾料到人会轻这么多,差点没扶住兰馥溪,好在他反应快,立刻搂住了对方的腰才没让人摔了。人入怀时有微微的兰香气弥在陈听律的鼻间。

      但兰馥溪却皱起了眉头,面露痛色。

      “哎呀——小陈大人,你先扶着我,方才踩在地上我似乎将脚给扭到了。”

      陈听律目光向下瞥,看不到脚。又盯着兰馥溪,看上去有些恼火,不知是为什么。

      “好歹是曾经锻体练过金钟体质的人,只是这样就扭到了脚?”他看上去不太相信兰馥溪的话。

      陈听律声音冷冷的,空出一只手轻轻掐住兰馥溪的脖颈,并未用力,而是低声念了一句什么,而后兰馥溪的颈上出现了一圈像灵力似的锁链形状的流动的符咒,另一端则缠在陈听律的手上。

      陈听律伸手拉了拉,兰馥溪仰起头“唔”了一声,身子贴近陈听律。

      陈听律看见他凑过来的脸,面上的那双狐狸眼无辜又单纯,完全不像当年骗人时的狡猾精明。

      他感觉到兰馥溪依在他身上,重心歪在一边,手上的符咒灵锁淡下去,皱着眉问:“……真的扭到了?”

      兰馥溪无奈地说:“只是这一点,我也没有欺瞒小陈大人的必要吧?”

      陈听律冷哼了一声,放出一点灵力流进兰馥溪的脚踝给他疗伤。陈听律松开了些手,兰馥溪靠在桥上,抿着唇,似乎因为灵力疗伤而有些不适与疼痛。

      陈听律瞄了一眼他,沉声问:“你的灵力怎么会这么弱?”

      兰馥溪歪头笑了一下:“我不是身上有刺枷么?”
      ——刺枷,不语崖用来限制罪者修为修行与灵力的一种法术符文,样式有很多种,比如兰馥溪的刺枷就是打在手腕上的。

      “只是削了修为,又不是全废了,也没动你的灵根。百年之内你也不是不可以修行,就算懈怠了修行,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灵力弱得几乎快成了还没开灵的人。”
      陈听律面无表情地说。

      “小陈大人忘了我研究修行过邪术么?”兰馥溪的狐眼弯成了两道月牙儿,像个耐心解答问题的长辈,“我如今这是自食恶果,反噬了而已。”

      陈听律盯着他看了好几息,才冷漠地转过头去,对兰馥溪的话未置一词,也不知道是相信了这套说辞,还是没信。

      他只是又环顾四周,雨还是淅淅沥沥的,陈听律还是有那种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的怪异感,像是祟气又不像,最后还是又把伞撑了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陈听律又看向了兰馥溪,“这里是虚界,我不相信你没看到城门上‘芙蕖渡’三个大字。”

      “当然是来斩除邪祟的,我这不是还在服刑期么。”兰馥溪说。

      “被邪术反噬了,然后来这个满山都是邪祟的百眠山斩除邪祟?”陈听律眯了眯眼,“你就是骗人好歹也用个合理一点的理由吧?这怎么看都是你来吸收邪祟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吧?”

      兰馥溪摊了摊手,无辜道:“这是小陈大人误会了。被反噬了反而不宜吸收邪祟,否则究竟是谁吸收谁,那可都不好说呢。”

      “我如何信你?”陈听律反。

      兰馥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那事情都过去百年了,小陈大人还记仇呢。”
      他捏住陈听律的衣袖,脚上的扭伤被灵力治好了后似乎还有些不适。

      “记什么仇,你满嘴谎话欺骗人本就错在先。”陈听律没拿伞的一只手一抓,兰馥溪就感到颈上有什么东西勒住了他,被拉着往前走。他也曾经是执刑长老之一,自然知道这是灵锁,完全压制灵力,几乎无法摆脱,只有施咒者才解得开,是刺枷的进阶咒术,在不语崖里除了写下这个咒术的人以外,还会的人寥寥无几。

      兰馥溪本是会这个咒术的,但解咒只能让陈听律来,所以他只能拉一拉陈听律的袖子,请求一般开口。

      “小陈大人,不拉灵锁了好么,我这回不逃走的。”

      陈听律回头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拉灵锁的力气,却反手捉住了兰馥溪的手腕,指尖在苍白的腕上划了一圈,落下一个金色的印迹,金光一闪又灭了,兰馥溪没看清是什么,而陈听律则放心了似的这才完全松掉手里还显现的灵锁。

      “诶呀,至于这么对我提防么。”兰馥溪很委屈一般问。陈听律有些恼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么?

      “你知不知道这里邪祟程度很高?方才那些邪祟吃了你,以你这样微弱的灵力更本打不过也逃不掉。”

      “我是误入这里的。”兰馥溪说,“忘记带灵尺在身上了,看着这里是虚界,一般都少有邪祟,就先进来避一避了。”

      “虚界是没有邪祟,但是是有可能寻不到离开的路。”陈听律侧头看着兰馥溪淡定得好像根本不觉得危险似的神态,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在百眠山做什么?”

      兰馥溪叹了口气:“我说来斩除邪祟,小陈大人你又不信我,若我说我就是修习了邪术来这里吞食邪祟,小陈大人又该不高兴了——这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他摇了摇陈听律的袖子,笑问:“那你想听什么答案?告诉我,我给你再编几个,看看哪个能让小陈大人满意?”

      陈听律像被戳破了想法似的不看兰馥溪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淡地转移话题。

      “这里的邪祟已经超过了吞灵的程度,又是个大虚界不容易出去,万一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尸骨都没人收。”
      “兰馥溪,我知道你不是傻子,没这么不要命。”

      兰馥溪却说:“这不是运气好,碰上了小陈大人来寻我么。”

      他这样轻飘飘的态度不仅问不出任何东西,也让想要阴阳他几句的陈听律有些不虞憋屈,真想去撕了那张假惺惺笑着的脸。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寻你?”像是不满于兰馥溪过于淡定的态度,兰馥溪故意问。

      “你都这样问了,我就是不好奇也要好奇一下了。”兰馥溪笑着说,“那——为什么呢?你先不要说,让我猜猜看。”

      他伸出手指按在陈听律的嘴唇上,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抿着唇笑着思考,却看不出来有多认真。

      陈听律又被他这样什么事情都一副好玩的态度给噎住了,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这人。明明是自己想要来个下马威才问的问题,结果兰馥溪却不按照常理出牌,陈听律只好继续憋屈着。

      “尘界这百年来邪祟越来越多了,除都除不完。我百年之前因为修行邪术豢养邪祟被流放到尘界安尘司服刑役,如今又要带我回去,也许是仙界那边也因为邪祟出了什么大事,仙盟的人觉得我这个多年前的魔头知道点什么,或者就直接觉得是我干的,想再带我回去审问一遍。”

      兰馥溪看向陈听律,松开了手指,十分自信地问:“我可猜对了?”

      陈听律无话——确实和兰馥溪答得大差不差,仙盟的人多有怀疑邪祟之事与兰馥溪有关系。不过还有另一重原因兰馥溪并没有猜到,那也是陈听律主动请命来押送他的原因之一。

      但陈听律思考了几息,觉得眼下才和兰馥溪见面,又是在和外界断联的虚界,说出来了也没什么用,并着自己对兰馥溪的那一点愁怨,便有几分赌气的没有说出来。

      “你就不怕么?”陈听律看着兰馥溪放下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怕死么?其实我还没想过这一回事呢。”兰馥溪捏着下巴思考。

      陈听律一噎,又闷声不响了。

      兰馥溪眉毛一挑,笑着拍了拍陈听律的手臂。

      “别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嘛,小陈大人,这外头可不算安全,你自己也说了这里邪祟程度高。随我来吧,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陈听律被他拉着手臂往前走,皱着眉头问:“既然有安全的地方,为何你要在外边?方才若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些邪祟?”

      兰馥溪被他这样执着的问题问得有些无奈:“不过是几个惊神阶的邪祟,我虽然灵力微浅,也不至于被几个惊神阶的邪祟给吃了的。”

      他说着,忽然揽住了陈听律的手臂,狐眼温顺,脸颊在陈听律的手臂上蹭了蹭。
      “况且,还没到我死的时候呢。”

      兰馥溪的动作和话语都有些奇怪,陈听律心有不解,刚想要开口问,就听见有脚步声,杂乱的,伴着呼喊声。

      “长公子——长公子——”
      五六个穿着统一服饰的男人撑着红伞在雨幕里出现,兰馥溪看了那些人一眼,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程工具尚有些不明所以,就见那些人急切地拥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口。

      “长公子!”
      “都下这种雨了,长公子还留在外面,伞也没带!”
      “回去老爷夫人又要担心了。”
      “公子我知道您这几日心事重重忧思过重以至于有些神志不清,但您总不能拿命开玩笑啊!”

      陈听律绷着脸瞥了一眼兰馥溪,给他传音:什么情况?

      兰馥溪没着急回应他,而是挽着他的手躲到了红伞下,笑眯眯地说;“诶,我忘记了嘛,还好遇到了陈少主,看,这不是没事嘛,莫要担心啦。”

      这里人这才看向陈听律,恭敬地拱手行礼。
      “原来是陈少主,失敬失敬,多谢您带着我们长公子。”

      “好了好了,外头不安全,我们先回去再说。”兰馥溪笑着说。那几个人点点头,带着自家长公子和陈听律一同拐到另一头的街上上了马车,往兰府赶车。

      “这是什么情况?”上了马车后,陈听律捉住兰馥溪的手腕,审视似的盯着把沾湿了的外袍脱下来的兰馥溪。

      兰馥溪没挣开他,只是挑了挑眉。
      “看来小陈大人忘记了些什么,莫不是将我师兄教给你的东西都忘了?”他笑眯眯地说,“还记得虚界是什么么?”

      他这样调笑的语气让陈听律有些恼。他当然知道虚界是什么,与一般的秘境不同,虚界类似于人的幻境,大多是因为环境场中的执怨形成的。因为是幻象的复现,所以外人进入虚界,都会被自然赋予在虚界中相应的身份。

      “所以你在这里的身份是?”陈听律问。

      “千年前芙蕖渡中聚集了很多仙界仙族的分支。据我所知兰氏也有一支分支在芙蕖渡定居,所以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出了我的身份肯定是和我本身有关的兰氏的人。”兰馥溪说,“当然我也很幸运,身份并不算差,是分支里的长公子,兰晏,兰氏分支还挺重视的。”

      “兰晏?”

      “千年前的分支人,我也是来了才知道,你肯定没听过,这时候仙盟都还没建立呢。”兰馥溪捏着陈听律捉着他的手的手指玩,“至于你,我其实一开始不确定,当然肯定是陈家分支的人,斗胆猜了一下,果然你的身份是陈家分支少主,陈捐。你是陈家人,这位你听过没?”

      陈听律摇了摇头。兰馥溪也不失望,大概也在他预料之中。
      “也是,千年之前的人能记住的都是些大人物。”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陈听律又问。

      “我想想,快半个月吧。”

      “你就没想过找到界心离开?这里邪祟不少,我不相信你在这里待了半个月都没发现这一点。”陈听律握紧他不安分的手指。

      兰馥溪笑得无奈,摊了摊手说:“你就不好奇一个虚界,还是千年之前形成的虚界,按理来说不应该会有这么多邪祟的——小陈大人身为执刑长老,应该对此更加敏感吧?”

      陈听律拍了一下兰馥溪的掌心,瞥见兰馥溪双手手腕上烙进皮肤里的黑色刺枷符符文,手指按在兰馥溪的手腕上,不虞道:“但你应当做的是,在保证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努力找到界心离开,回到安尘司去上报,而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乱跑,万一真的出事了都没人知道你死在了这里!”

      “嗷,好吧,我错了。”兰馥溪毫无悔过之意地开口,写了一点陈听律的袖子,很是亲昵讨好地说:“但是都到了这里面,现在你开了,我已经待了半个月,知道的东西坑定比你多,不如干脆留下来先探一探怎么回事?”
      陈听律冷漠地说:“这里很危险。”

      “嗯,那小陈大人就不打算解决这件事了么?”

      “我此行只是为了抓你回去,这一出虚界的事情有些特殊,以防意外,我会上报傅掌司和不语崖,等傅掌司出关了来看看什么情况,千年前的事情她要清楚的多。”

      “哪来这么多规矩,你好生死板。”兰馥溪叹着气摇头。

      “不语崖的规矩如此。”陈听律抿了抿嘴唇,“违反了的话,你不是担任过执刑长老么,应当清楚这一点。”
      “我在不语崖的时候有这一类乱七八糟的规矩么?”兰馥溪睁大眼儿,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瞧着惊讶不像是假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吧,也就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违反过规矩。至于罚——似乎是收到过几次崖中专门制作的青色符纸,但是我以为是崖主太闲了骚扰人送的,就烧掉了。”

      陈听律:……

      在要么是一丝不苟要么是疯疯癫癫的不语崖里,也就只有这个兰馥溪会无视惩戒青符把它当垃圾烧了。其他哪个人不是接了青符一副要死的样子。连副崖主那个高冷嘴毒的姒氏家主,接了青符都是一副头痛的样子。

      “你到底是怎么进的不语崖?!”
      陈听律一言难尽地看着一脸单纯地看着他的兰馥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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