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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动他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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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竞赛的考场设在市实验中学的阶梯教室。来自全市各重点高中的顶尖学子齐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方迟推着邢嘉言的轮椅走进候考区时,立刻感受到了几道不善的目光。邢嘉言的脚伤未愈,但坚持参赛,学校特意申请了轮椅和特殊座位。
“哟,临江一中没人了?派个瘸子来参赛?”一个穿着师大附中校服的男生斜靠在门框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学校的学生听见。
他身边几个附中学生发出低低的窃笑。
方迟的眉头瞬间拧紧,握着轮椅把手的手指收紧。他正要开口,邢嘉言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李锐,附中物理组的王牌。”邢嘉言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去年省赛输给我三分。”
那个叫李锐的男生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直起身,走到轮椅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邢嘉言:
“邢嘉言,听说你脚瘸了?脑子没瘸吧?别到时候题都读不完,给你们学校丢人。”
这话说得极其刻薄,连周围其他学校的学生都皱起了眉头。
方迟感觉一股火直冲头顶。他上前一步,正要说话,轮椅上的邢嘉言却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刺骨的冷意。
“李锐,”邢嘉言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像淬了冰,“想找事?我奉陪。”
他顿了顿,目光倏地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刀:
“但想动他,”邢嘉言的视线扫过方迟,再回到李锐脸上,一字一顿,“你试试看。”
整个候考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李锐被那眼神看得后退了半步,随即恼羞成怒:“邢嘉言,你别太嚣张!一个瘸子还敢……”
“瘸子?”邢嘉言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敲着轮椅扶手,“李锐,你是不是忘了——”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遍整个候考区:
“去附中打听打听,临江一中高二一班邢嘉言的字典里,有没有‘认输’这两个字!”
掷地有声。
那一刻,坐在轮椅上的邢嘉言,气势却比站着的任何人都要强大。他的目光扫过李锐苍白的脸,扫过周围震惊的人群,最后落在方迟身上。
方迟站在那里,看着轮椅上的邢嘉言。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那个总是漫不经心的人,此刻却像一头守护领地的雄狮。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李锐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监考老师的声音响了起来:
“请各位考生按考号入场!”
邢嘉言没再看他,对方迟轻声说:“推我进去。”
方迟深吸一口气,推着轮椅走向考场。在经过李锐身边时,他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他的字典里没有认输,”方迟看着李锐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坚定,“我的字典里,更没有。”
说完,他推着邢嘉言,头也不回地走进考场。
李锐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考场内,方迟帮邢嘉言调整好座位,将笔和计算器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刚才……”方迟犹豫着开口。
“专心考试。”邢嘉言打断他,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记住我们的赌约。”
方迟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
邢嘉言不是在逞强。他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即使坐在轮椅上,他依然是那个不可战胜的邢嘉言。而他维护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尊严,还有方迟的。
试卷发下来的瞬间,所有的杂念都被抛诸脑后。
方迟沉浸在题海中,笔尖飞快地划过纸面。他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那些和邢嘉言一起熬过的夜、讨论过的难题、推翻重来的推导,此刻都化为了最坚实的基石。
做到最后一题时,他下意识地看向邢嘉言的方向。
那人正低头疾书,侧脸线条紧绷,握着笔的手指稳定有力。阳光照在他微卷的额发上,跳跃着细碎的金光。
方迟收回视线,看向最后一题。
那是一道极其复杂的综合题,题干描述了一个全新的物理模型。常规解法在这里完全失效,需要跳出框架思考。
他想起昨晚邢嘉言在白板上写下的那句话:“真正的强者,不是不走弯路,而是懂得在必要的时候选择最短的路径。”
也想起今早邢嘉言面对挑衅时,那双坚定而强大的眼睛。
方迟深吸一口气,笔尖在纸上落下第一个符号。
他没有选择自己最擅长的“弯路”思路,也没有照搬邢嘉言的“捷径”。他找到了一条全新的路——一条融合了两人思维优点的路。
当最后一个答案落在答题纸上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他放下笔,看向邢嘉言。
几乎在同一时刻,邢嘉言也放下了笔,转头看向他。
隔着几排座位,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言语,但他们都知道:这场竞赛,他们已经赢了。不是赢过彼此,而是赢过了曾经的自己。
交卷后,方迟推着邢嘉言走出考场。李锐和几个附中的学生站在不远处,脸色难看。
邢嘉言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对方迟说:“推我去那边树下。”
方迟依言推着他来到一棵梧桐树下。夏日的风带着热气,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最后一题,”邢嘉言忽然开口,“你用的什么方法?”
方迟在他面前蹲下,平视着他的眼睛:“你猜?”
邢嘉言看着他,忽然笑了。那是一个真正的、毫无保留的笑容,像阳光穿透云层。
“我猜,”他说,“是我们都没用过的方法。”
方迟也笑了:“没错。”
他们相视而笑,所有的竞争、所有的较量,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需言说的默契。
“所以,”方迟看着他,“我们的赌约,谁赢了?”
邢嘉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演算过程。在最后一题的答案处,他画了一个小小的星形标记。
而在那个标记旁边,还有另一个不同的解法——那是他在考试的最后几分钟,灵光一现想到的,属于方迟风格的解法。
“我们都赢了。”邢嘉言说。
方迟看着那个星形标记,看着旁边那个熟悉的思路,忽然明白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成为了彼此最好的对手,也是最懂彼此的知己。
远处,赫忱和谈肆正朝他们跑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方迟站起身,推着轮椅迎向他们。阳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这场竞赛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都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更好的自己。
而那个关于“最后一题”的赌约,或许永远都不会有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