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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不一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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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个月后,谢知奕因为参加一个学科竞赛,去了邻市。竞赛地点,恰好离那个汇款地址所在的工业区不算太远。
竞赛结束后,带着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强烈的预感,谢知奕没有立刻返程,而是凭着记忆中的地址,坐上了通往那个工业区的公交车。
公交车在尘土飞扬、厂房林立的区域穿行。下了车,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谢知奕沿着嘈杂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那些穿着各色工服、行色匆匆的人群。
在一个街角,一家看起来生意不错的快餐店门口,他停住了脚步。
玻璃窗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端着沉重的餐盘,穿梭在拥挤的餐桌之间。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和牛仔裤,外面套着印有店标的油腻围裙,头发比在学校时长了些,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他低着头,动作麻利地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炙,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是贺穗。
谢知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停。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曾经坐在教室里,安静得像一抹影子的贺穗,那个会因为解出一道题而眼睛微亮的贺穗,那个在天台上被他牵着手、指尖冰凉的贺穗……此刻,却在这个充斥着油烟和噪音的地方,做着最辛苦的体力活。
就在谢知奕愣神的功夫,贺穗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窗外望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贺穗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一种无所遁形的惊慌和窘迫。他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他下意识地想躲,想藏起来,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谢知奕推开快餐店的门,走了进去。店里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气味扑面而来,与贺穗身上的疲惫感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真实。
他走到贺穗面前,两人之间隔着油腻的餐桌。
“……谢知奕?”贺穗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认不出来。
“是你寄的钱?”谢知奕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他甚至不需要问“你为什么在这里”,眼前的一切已经说明了一切。
贺穗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长期浸泡在洗涤剂里而有些红肿开裂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谢知奕追问,胸口堵得发慌,“你怎么知道我……”
“我……我听以前的同学……隐约提起过……你家里的事。”贺穗的声音很小,断断续续,“我猜……你可能需要钱。”
“所以你就辍学?跑来这种地方打工?”谢知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心疼,“谁要你这么做了?!你的前途呢?!”
贺穗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但随即,他抬起头,眼眶泛红,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固执的坚定:“前途?我哪里还有什么前途……谢知奕,你不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你成绩那么好,你应该继续读书,考上最好的大学。你不能……不能因为我……因为家里的事就被毁掉。”
他的目光落在谢知奕身上那件虽然旧但依旧干净的校服上,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意味:“我没什么能帮你的……只有这点力气了。那点钱……不多,但至少……至少能让你安心把书读完。”
那一刻,谢知奕全都明白了。
贺穗用自己的牺牲,用自己的前途,换来了他继续前进的微薄资本。这个看似懦弱、一直需要他保护的少年,在被迫离开后,却以一种如此决绝和沉默的方式,反过来成为了他的支撑。
看着贺穗消瘦的脸颊,疲惫的眼睛,以及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谢知奕所有质问和怒火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股汹涌的、酸涩的热流,冲撞着他的眼眶。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伸出手,越过油腻的餐桌,紧紧握住了贺穗那双冰凉、粗糙、布满伤痕的手。
这一次,不再是轻轻的触碰,而是用尽了全身力紧握。
快餐店里依旧喧闹,人来人往。两个少年在弥漫的油烟中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一个衣衫陈旧满身疲惫,一个校服挺括却前途未卜。他们站在命运的洪流中,衣衫褴褛,却仿佛拥有了对抗整个世界的、无声的盟约。
原来,在最深的黑暗里,他们依旧是彼此唯一的光。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介于解脱与迷茫之间的气息。
谢知奕走出考场,天空是那种被雨水洗刷过的、过于明亮的蓝。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疯狂地对答案、撕书,或者计划着漫长的旅行。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笼罩着他。
成绩出来那天,他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学校的理科状元,分数足以叩开国内任何一所顶尖大学的大门。祝贺的电话、老师的赞誉、甚至还有闻风而来的媒体,几乎要将他淹没。
然而,在一场为他举办的、小型而隆重的谢师宴后,谢知奕找到了班主任李老师,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李老师,谢谢您这几年的栽培。但……我决定不去报到了。”
李老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谢知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的分数,你的未来……”
“我知道。”谢知奕打断他,眼神里没有少年人应有的憧憬,只有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近乎冷酷的清醒,“但对我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用四年时间去换取一纸文凭,而是立刻获得生存和发展的资本。”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我要创业。”
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在那个女人卷走一切后,在依靠贺穗微薄汇款度日的那段时间,他对“稳定”和“依靠”产生了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学历或许是一条稳妥的路,但太慢了。他需要快速积累财富,需要掌握自己的命运,需要……有能力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眼睁睁看着贺穗被拖走,看着自己的生活崩塌。
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再用着贺穗辍学打工换来的钱,去走那条看似光鲜的康庄大道。那份钱是沉甸甸的,带着贺穗的血汗和牺牲,提醒着他肩上的责任。他必须用更快、更直接的方式,把这份支撑接过来,并且,加倍地还回去。
李老师痛心疾首,试图用各种道理说服他,甚至搬出了贺穗:“你这样做,对得起贺穗对你……”
“正是因为不想辜负他,”谢知奕的目光锐利起来,“我才必须这么做。”
他无法解释那种强烈的、几乎成为执念的念头——他必须成功,必须尽快变得强大。这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个在工厂油烟里,用青春为他换取了一张安静课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