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命谷》k9b7

24、有情郎雪中铭誓愿

　　顾轻风从苏以院子里离开，便回到自己院中，却不见了庞细雨，心想她武功高强，应当无事，便坐在书桌前看书写字，兼着等待细雨回来。

　　不想正读到前些日子批注不解的地方，当下却认真研读起来，不觉时间飞逝，已是夜半，只觉双眼酸涩，便唤张来，问是几时了？张来也正睡眼朦胧，闻得顾轻风发问，竟答不上来。

　　顾轻风开门往外看，却见天色乌压压一片黑，又见一阵大雪，雪花飞也似得往下掉，他又问张来道：“细雨回来了吗？”

　　张来摇头。

　　顾轻风便叫披了衣服，拿了灯笼。

　　张来问：“大少爷，去哪儿找啊？”

　　顾轻风道：“先把前院找尽了，然后去花园，最后再去后院看看。”

　　张来听了，忙拿了灯笼走前面，顾轻风披着斗篷，天上还扑簌簌下着雪花，落到顾轻风身上也未融化，走不得多时，两人头上身上俱是一片的白。

　　他两个冒着雪把前院几个屋子，包括还未归来李逍住的屋子都找尽了，唯有苏以那边正生着病怕打扰没有去找，却全然不见庞细雨的身影。

　　顾轻风又叫张来打了灯笼到花园去。

　　雪已经很大了，天上浑黑，地上全白。

　　顾轻风举目看，只看得到满目的白色几乎把天地溶解，白色的延伸处又是一团黑，忽听得一阵野猫叫唤，顾轻风眯紧了眼睛，影绰绰却在花园深处的亭子上看到个人影。

　　“大少爷，就是那里！”张来叫道。

　　顾轻风加快了脚步，他的鞋袜已经湿透了，雪花还从天上打个不停，那人影却愈看愈近。

　　“细雨！”顾轻风呼唤道。

　　那人影闪烁了一下，便迅速地朝顾轻风的方向飘了过来，她的速度是那样快，顾轻风也迎着她朝那个方向跑了去。

　　张来拿着灯笼在后面叫喊：“大少爷，您慢点。”

　　顾轻风此时却听不见，风已渐起，夹杂着暴雪，耳边只是一阵呼啸声，眼前也被那白茫茫一片雪给蒙蔽，顾轻风只看得到那人影，那人影也只看得到顾轻风。

　　“顾轻风！”那声音也渐近。

　　顾轻风看到了庞细雨，庞细雨也看到了顾轻风。

　　风还在刮着，雪花落在身上也化作了雨点。

　　他们面对着，一下子却谁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大少爷。”张来这时才姗姗来迟。

　　顾轻风看着庞细雨垂眼道：“我们走吧。”

　　庞细雨应了一声。

　　顾轻风又忍不住道：“以后天色不好，你就早点回来，我还以为……”

　　庞细雨不由笑一声，问道：“你以为什么？我知道的，你以为我又跟五年前一般要离开再不回来了，你却放心，我说了不走便是不走了。”

　　顾轻风闻言欣喜，又自觉不该，却只把个脸上红云怎么也下不去。

　　只见他道：“你不走最好了，柳江冬天么有雪的，我还记得你当初雪中舞剑，好看得很。”

　　庞细雨闻说，笑道：“我却不敢叫你瞧了，你之前不过瞧了三两天，便要高烧不退，吓得那下边人唬了个半死，又是雪天封路，不知道哪里去寻药，亏得我一身武艺，趁了风雪天连夜奔忙，要不然你的脑袋要烧得比现在还要笨呐。”

　　顾轻风听了嗔恼道：“那是你们小题大做了，我自己身体自己知道，不过些风寒，喝些热汤休息休息就好了。”

　　“你总有道理，总是这些话了。”庞细雨笑道。

　　张来听了，也在一旁打趣道：“我们少爷是这样的。明明自己就是医生，却最不爱惜自己身体的。”

　　张来这一说，顾轻风又是羞又是恼，庞细雨也只是微微一笑。
　　两人提起五年前的那些往事，都各自欢喜，却仿佛已回到那时，只他两个，心意相通，茫茫大雪中相伴度日。

　　比至到了顾轻风屋里，张来自行退去。
　　顾轻风看着庞细雨还只是道：“不过你真是好狠的心，一去五年一次也没有想起来要回来看看我的。”

　　庞细雨解释道：“这五年不提也罢，几月前我却是回来过的，只是遍寻你不见，我只觉心灰意冷，却不知我活于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游离江湖只存了一腔灰心之念，吃也不吃，喝么也不喝，如此呆愣愣过得几月，果被病魔缠身，却不想生死之际又叫我遇上你，你救我时我还当是梦里，却原来我不到死，你不来救我活的。”

　　顾轻风唾她一口道：“你这是什么瞎话，便是我真个不在了，你也要保重身体，什么死啊活的我却讨厌听！你既然开头便认出我，后面却又为何不告诉我？”

　　庞细雨笑道：“我怕……我怕你忘了我，也怕你还记得我……”

　　庞细雨此话说时，一双眼睛亮晶晶只盯着顾轻风双眼缠绵，顾轻风叫她看得一阵脸红，却也不愿移了目光，却道：“我怎么会忘了你，你走后，留下的那枚玉牌我日夜摩挲，却觉心中孤独得很，你可记得在那县城客栈里，我对你说些什么，我说了我曾自己起誓，我这一生只一心一意对一人，绝不另做别恋的，你可记得？”

　　庞细雨见他说此话时只把双耳朵也红得如朱玉一般，当下也道：“我……我也是的，我这一生也只是一心一意对一人，绝不另做别恋的！”

　　顾轻风忙问：“那你的那一心人是哪个？”

　　庞细雨笑道：“你先告诉我你的一心人是哪个？”

　　顾轻风微微一笑道：“反正绝不是和我定婚约的那个小女娃娃的。”

　　庞细雨听了怔道：“可你和她有婚约又该如何？”

　　顾轻风道：“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那古人中也有为了凤凰一曲，垆前卖酒的，也有见了将军英豪，红拂夜奔的，更有那祝英台，为了梁山伯宁死化蝶的，这女子们尚有勇气追求她们心上人，难道我一个男人倒失了勇气了？”

　　庞细雨听了心中不胜欢喜，却又念及顾老爷子一番话，却有心试探顾轻风道：“那男子如何和女子比，你说得这些故事我也听过，但你也要知道那陈世美抛弃秦香莲，惨遭腰斩，李甲转卖杜十娘，怒沉百宝，那女子抛弃丈夫，追随爱人，世人皆怜，那是因为女子身不由己，就如浮萍一般任人宰割，可男子抛弃妻子，却真是个无情无义，没有担当也无信义了。”

　　顾轻风听了，道：“你所言不错，举得例子却讨厌，难道我是陈世美一般人物？这世上夫妻也有和离的，又不是每一对都白头到老，我虽不与那女娃娃缔结婚约，我却要收她做一个义妹，凭她转嫁，一应嫁妆我都给她备齐，若是她不愿嫁人，我也供养她一生一世，只是不要与她做夫妻的。”

　　庞细雨听了心中更喜，却又诘问顾轻风道：“那你母亲临终遗愿呢？你母亲单你一个儿子，单这一个愿望，你不听，岂不是做了不孝之人？”

　　顾轻风一呆，道：“我爱我妈妈的，我学医便是再不愿其他人像我一般年纪轻轻就没了妈妈，可是，那死人难道要拦了活人的路？若我妈妈泉下有知，真要怨我不孝，那我也要做这不孝之子了。”

　　庞细雨听了，心中不胜感动，再无话说，却笑眼盈盈看着顾轻风道：“那我可要告诉你我心上人是谁了？”

　　顾轻风见她笑颜如花，却与往日不同，心中一动，也笑道：“那你说。”

　　庞细雨笑道：“心上人不在心上，却在眼前呐。”

　　庞细雨此话一出，只叫两人心中都觉无限欢喜。

　　顾轻风情不自禁地牵起庞细雨的手，庞细雨也随他而去，两个人便自离了屋内，却到院中去了，张来已回自己屋内歇息，屋外大雪还未将息。

　　他两个内心此时却比盛夏还要来得炽热三分。

　　顾轻风擎住庞细雨双手，来到院落中央，由着那大雪劈头盖脸往他们身上打。

　　顾轻风眼中灵光闪烁，指着这白雪道：“我以此雪为誓……”

　　庞细雨笑盈盈看着他，也道：“我以此雪为誓……”

　　“同生共死，白首不离。”

　　“同生共死，白首不离。”

　　他两个许下誓言，互相看望着，却不觉天边已蒙蒙发起亮来。

　　张来打着哈欠，正准备洒扫院落，便见这一地碎雪之上，却有一对玉人，两个人两眼相看，却是不发一言，不出一声，却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张来过去，惊醒二人，问他们，你们在看什么？

　　他们俩也只是微微一笑，却说不知道，只是看。

　　既是天明，他两个用过早膳，却恰逢有病人上门，顾轻风方才想起，今日是约了有几个病人看诊的，忙叫张来收拾起来，原来顾轻风的院子却临街有一个铺面的，庞细雨忙也跟着。

　　便见那铺面里早摆起多少药架，开了门，有几个病人近前，也是天寒地冻，生病者便多，庞细雨定神看，只见顾轻风桌前，一个老妇正将手腕放在桌上，顾轻风诊断了脉，看了舌苔，又问了症状，拿了纸笔在写药方。

　　转眼见，药方写就却让张来拿了，便去寻药，又见顾轻风嘱咐，一次要拿三月的量，这老妇是乡下庄子里来的，来往一趟却不容易，已在柳江镇上淹留了几日，方等得顾轻风归来开此门诊，却叫张来多备些药材，免得老妇人来回劳累。

　　庞细雨听这顾轻风嘱咐话语，却觉自己是那个张来，听着顾轻风一阵阵嘱托，只觉好像肩上担了好大一份责任，当下不由自主地却从张来手中把药方抽了出来，道：“我记住了。”

　　顾轻风听她答应，不由笑道：“你记住什么了？”

　　庞细雨不答，却飞也似到后面药架前，只见她手也快，动作也利落，几个瞬息，那老妇所要药材便全部都找齐了放在了顾轻风面前，张来见了，嘿嘿对着顾轻风一笑，把药材打包好递给老妇道：“您老今天走运了，有个勤快的，比我手脚好，比我擅长和我们少爷搭伴呢。”

　　顾轻风听张来此言，若是往常定要好好斥责一顿，但今日不同往日，他却只略略低头，偷眼看向庞细雨，却见庞细雨嘴角只噙着一抹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早上就如此度过，只是看病，只是拿药，他两个夫唱妇随，却好似寻常夫妻一般了。

　　过得晌午，却见熊琦拎了饭盒来叫他们一同用饭。

　　顾轻风见熊琦来，忙拉了庞细雨手迎上去，把个熊琦只是一惊，看他们一眼，却是怪，他一向知道自己大哥的古板的，如今怎么一点不避嫌了？

　　张来早准备下了饭桌，熊琦把饭盒打开，顾轻风问道：“今天我们吃些什么？”

　　熊琦眼珠一转，笑道：“今天中午咱们三个一处吃，老爹那边已经用完膳食，我准备的也不多，两荤一素并一羹，荤的是苏子瞻贬谪做的东坡肉，李太白醉酒吃的太白鸭，素的是杜拾遗挖的野菜，羹是张翰辞官的莼菜鲈鱼羹，就连这茶么，都是五柳先生种的菊花泡成。”

　　熊琦这般打趣着说，却叫顾轻风和庞细雨都不由一笑，熊琦见他两个笑，却又调侃道：“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你们手里这筷子么，可是商纣王喂苏妲己七窍玲珑心时用的那一双。”他这么调侃着，眼睛却打趣似的看着顾轻风，顾轻风见他如此，实在是又气又好笑。

　　庞细雨听他一顿言语，也是见怪，心道，苏以和那老头子唯恐我和顾轻风过了规矩，怎么这小子倒浑不在意了，可也真怪，想他顾家倒也不全是迂腐之人。

　　当下他三个将饭吃了，却见后院里顾老爷子处的小厮有一个在门口张头张脑地看望。

　　顾轻风见了，忙唤他进来，问有什么事，那小厮忙施礼，只说老爷那边叫大少爷有事情。

　　顾轻风听了，忙罢了饭，跟着小厮往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