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好吗？》13字

2、旧事如蛇

　　夜色渐深，雨势收了几分，却将湿冷的寒意揉碎在风里，浸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纪悝蜷缩在西区待拆旧楼的墙角，破败的窗框在风里吱呀作响，像他濒临崩断的神经。高恩那双淬满恨意的眼、债主冰冷的催逼、还有记忆深处那些不敢触碰的秘密……尽数化作利爪，撕扯着他早已残破的理智。他死死攥着口袋里仅剩的几张钞票，那是他最后的赌资，亦是他孤注一掷的翻盘希望——这念头如毒藤攀心，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却仍让他心甘情愿沉沦。

　　忽然，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空旷楼道里响起，由远及近，踩碎了死寂。纪悝浑身一僵，恐惧如冰水浇头，几乎让他窒息。他连滚带爬躲到一堆建筑垃圾后，双手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确定他在这儿？”一个压低的男声传来，带着几分不耐。
　　“错不了，信号最后消失在这栋楼。速战速决，处理干净。”另一个声音更冷，淬着杀意。

　　处理干净……灭口！
　　纪悝的心脏狂跳着撞向胸腔，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们真的要杀他！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还是因为他已无利用价值？

　　脚步声在附近徘徊，手电筒的光柱扫过他方才藏身的角落，光影交错间，的阴影步步紧逼。纪悝屏住呼吸，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废铁桶被狠狠踢倒，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在下面！”两个杀手立刻被吸引，脚步声急促地朝楼下追去。

　　纪悝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包裹住他。是谁？是谁在暗中帮了他？

　　几分钟后，一个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递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和一部老式手机。那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想活命，按纸条上的地址走。这里不能再待了。”话音未落，黑影便迅速隐入黑暗，只留下一丝转瞬即逝的冷香。

　　纪悝颤抖着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地址，末尾缀着小字：「‘季初巳’暂不动你，但别人会。」

　　是那个女债主！她为什么要帮自己？是因为高恩？纪悝脑中一片混乱，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攥紧纸条和手机，连滚带爬地冲出危楼，消失在雨幕深处。

　　与此同时，闻家别墅。

　　高恩，此刻应称她为闻家刚认回的千金——闻恩，正坐在宽敞却冰冷的餐厅里，面对着她所谓的“家人”。

　　长长的餐桌铺着雪白的桌布，银质餐具在水晶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映得满室奢华，却无半分暖意。主位上坐着血缘上的父亲、闻氏集团掌舵人闻鼎山，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鹰，打量她的目光带着审视，不见半分父女温情。身旁是生母赵曼，衣着华贵，妆容精致，表情却疏离得很，偶尔投来的眼神里，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对面，则是名义上的“哥哥”闻楚荨，以及安静坐在他身侧的柯瑟。

　　“既然回了闻家，以前那些不三不四的关系，就该断干净。”闻鼎山率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那个叫纪悝的，闻家会处理。你安心待着，下周末，安排你和城西李家的公子见个面。”

　　联姻。如此直接，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她只是一件用以维系利益的商品。

　　闻恩缓缓放下汤匙，金属与瓷盘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她抬起头，脸上不见丝毫波澜，眼底却翻涌着赤红的绝望与愤怒，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个被丈夫背叛、痛失爱女、走投无路才回归家族的女人。

　　“处理？怎么处理？”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颤抖，“让他痛痛快快地死？太便宜他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被他卖了啊！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现在你们要我像个物件一样，再嫁给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注意你的态度！”闻鼎山眉头紧锁，语气骤然不悦。

　　“态度？”闻恩凄然一笑，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我的女儿没了，我的人生全毁了！你们现在才来跟我讲态度？如果你们早一点找到我……如果……”她哽咽着，泣不成声，仿佛被悲痛彻底吞噬，再也支撑不住。

　　柯瑟面露不忍，悄悄垂下了头。闻楚荨则微微蹙眉，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赵曼似乎被她的眼泪触动，轻轻叹了口气，对闻鼎山道：“鼎山，孩子刚回来，又受了这么多苦，这些事……还是慢慢再说吧。”

　　闻鼎山冷哼一声，虽未再坚持，脸色却依旧阴沉得吓人。

　　这场戏，她演成功了。闻恩在心中冷笑。她成功让他们看到了一个被痛苦裹挟、情绪失控的女人，一个看似只能依附家族、不足为虑的棋子。

　　“我累了，先回房了。”她哑着嗓子说完，不等众人回应，便转身离开餐厅，将那场虚伪的家宴远远抛在身后。

　　回到闻家为她准备的奢华房间，陌生感如潮水般袭来。闻恩脸上的悲恸瞬间褪去，只剩下冰潭般的平静。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来回巡逻的保镖——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她掏出一部只有闻雨荨知晓的备用手机，发出一条简短的信息：
　　「已入笼。联姻李姓，下周末。」

　　几乎是瞬间，回复传来：
　　「收到。将计就计。‘礼物’已备好，静待时机。」

　　城市另一端，隐秘的高级俱乐部包厢内。

　　“季初巳”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烟雾缭绕中，她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只剩一双眼，亮得惊人。万右站在她身后，如同一尊沉默的影子。

　　对面坐着的，是个神色精明的中年男人，正是闻鼎山的得力助手，亦是闻楚荨的心腹孙经理。
　　“季老板，您上次提供的消息极为精准，帮我们规避了不少损失。”孙经理推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笑容可掬，“这是闻总的一点心意，还望您收下。”

　　“季初巳”看也没看那信封，只是轻轻弹了弹烟灰，声音淡得像风：“闻总太客气了。互利互惠而已。”

　　孙经理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听说……您最近也在查三年前的那桩旧事？”

　　“季初巳”的动作微顿，抬眼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怎么，孙经理有线索？”

　　“线索谈不上，”孙经理笑了笑，意有所指，“只是提醒季老板，有些水太深，蹚浑了容易湿鞋。有些人……并不希望旧事重提。”

　　“哦？”“季初巳”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就要看，这旧事儿里，到底藏着多少人的影子了。替我谢谢闻总的‘心意’，至于合作……”她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等我看到足够的诚意再说。”

　　孙经理离开后，万右上前一步：“老大，他在试探您。”

　　“嗯。”闻雨荨（季初巳）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眼神渐沉，“闻楚荨果然坐不住了。他比闻鼎山更敏感，看来三年前的事，他脱不了干系。”她顿了顿，语气冰冷，“放出风声，就说‘季初巳’对闻家内斗毫无兴趣，只想找到当年害死我‘好友’闻雨荨的真凶，讨一笔血债。”

　　“祸水东引？”万右问。

　　“不，”闻雨荨转过身，阴影勾勒出她冷硬的侧脸，“是打草惊蛇。我要看看，最先被惊动的，会是哪一条。”

　　她拿起外套，周身气质瞬间切换，重新变回那个神秘莫测的放贷人“季初巳”。
　　“走吧，去看看我们那位‘重要证人’，把他‘请’到该去的地方。这场戏，所有角色，都该就位了。”

　　夜色愈发浓稠，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的命运紧紧缠绕。棋局已布，落子无声，却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