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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仓库深处这间“手术室”的空气,仿佛被刚才那场短暂而凶险的搏斗彻底抽空,只剩下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劫后余生带来的、震颤灵魂的寂静。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在林墨瘫倒的血泊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他因剧痛和失血发出的微弱呻吟,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令人不适的背景音。

      季梧秋的膝盖还死死抵在林墨的后背上,确保他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她自己的呼吸粗重而紊乱,肩胛骨传来钻心的疼痛,刚才硬抗的那一拳恐怕造成了骨裂。但她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几步之外那个倚着冰冷金属墙壁、微微颤抖的身影上。

      姜临月站在那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她刚刚用来刺伤林墨的手术刀,刀尖滴落的血珠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暗红。她的脸色是失血般的惨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脖颈上那道被布带勒出的紫红色瘀痕触目惊心。她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咙受损后嘶哑的杂音。然而,最让季梧秋心头揪紧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如同最深湖水的眼睛,此刻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内部的地震。冰封的湖面碎裂,底下翻涌着的是惊涛骇浪——有搏杀时的狠厉残留,有濒临死亡的恐惧余悸,有对林墨那种极端邪恶的深恶痛绝,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似乎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剧烈的茫然和自我审视。她低头看着自己握着刀的手,看着那沾血的刀锋,指尖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这双手,解剖过无数尸体,寻找过最微小的证据,却从未……主动将利刃刺入一个活人的身体。

      “临月……”季梧秋的声音干涩沙哑,她缓缓松开对林墨的压制(外面传来的撞门声和呼喊表明支援即将到达),忍着肩部的剧痛,试图向姜临月靠近一步。

      姜临月像是被她的声音惊醒,猛地抬起头。看到季梧秋靠近,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脊更紧地贴住冰冷的墙壁,握着刀的手戒备地抬起几分,眼神里充满了混乱的防御和一丝……近乎脆弱的警惕。仿佛季梧秋不再是那个并肩作战的同伴,而是一个可能窥破她内心剧烈动荡的陌生人。

      季梧秋的脚步立刻停住了。她看着姜临月眼中那片陌生的惊涛骇浪,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明白姜临月在经历什么——一个习惯了用绝对理性和秩序去面对死亡的人,突然被逼到绝境,被迫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去捍卫生命,甚至夺取生命(尽管是制服歹徒)。这种认知上的颠覆和情感上的冲击,足以撕裂任何坚固的心理防线。

      “没事了……”季梧秋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哄劝的温柔,她慢慢抬起自己没有受伤的左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安抚的、毫无威胁的动作,“把刀放下,好吗?他已经被制服了。外面都是我们的人。”

      姜临月的目光死死盯着季梧秋,又缓缓移向她身后地上呻吟的林墨,再回到自己手中的刀上。她的呼吸依旧急促,握着刀的手指关节绷得死白,那细微的颤抖却更加明显。理智告诉她危险已经解除,但身体和情绪还停留在刚才那生死一线的应激状态。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气音,带着明显的痛楚。

      就在这时,侧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许伊之带着数名持枪队员冲了进来,看到室内的景象,立刻上前接管了林墨,迅速进行止血和铐押。医疗人员也紧随其后。

      现场的混乱和人员的涌入,似乎反而让姜临月从那种极端的自我封闭中稍微挣脱出来一丝。她看着忙碌的警察和医护人员,看着林墨被像垃圾一样拖走,眼神里的狂乱风暴稍微平息了一些,但那片冰封的湖面并未重新凝结,反而更像是布满了裂纹,底下暗流汹涌。

      一名医护人员想要上前检查她脖颈的伤势,她却猛地挥开了对方的手,动作带着一种受惊般的抗拒。她的目光越过众人,再次落回到季梧秋身上。

      季梧秋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的肩膀疼得厉害,脸色也因为失力和疼痛而显得苍白,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和平静,像暴风雨过后唯一屹立不倒的灯塔,穿透混乱,稳稳地照向姜临月。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在仓库这片刚刚经历过极致暴力与死亡的空间里,无声地对视着。周围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开来,形成一个只属于她们的、充斥着血腥气与未尽情绪的孤岛。

      姜临月看着季梧秋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眼神,看着她额角渗出的冷汗和微微泛白的嘴唇,看着她为了救自己而硬抗攻击后明显不适的姿态……她眼中那片混乱的冰海,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锚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抬起的手臂缓缓垂下,那把她紧握了许久、沾着血的手术刀,“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声响不大,却像是一个信号。

      季梧秋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微微一松。她忍着痛,再次尝试向姜临月靠近,这一次,姜临月没有再后退。

      季梧秋走到她面前,距离很近,能清晰地看到她脖颈上瘀痕的纹理,能感受到她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碰触了一下姜临月的手臂。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季梧秋心头一颤。

      姜临月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她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季梧秋,那双破碎的、带着余悸的眼睛里,终于清晰地映出了季梧秋担忧而坚定的面容。

      “……你受伤了。”姜临月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难以辨认,她的目光落在季梧秋不自然垂落的右肩。

      “你也是。”季梧秋轻声回应,目光落在她脖颈的瘀痕上。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包含了刚才搏命相救的惊心动魄,包含了劫后余生的复杂心绪,也包含了某种在极致黑暗中相互依存后、悄然变质的东西。

      姜临月沉默了片刻,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季梧秋意想不到的动作——她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指尖,极其轻缓地拂开了黏在季梧秋额角、被汗水和血渍浸湿的一缕碎发。动作很生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季梧秋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而胀痛。

      就在这时,许伊之安排好林墨的押送和现场后续,走了过来,看到两人这略显异常的状态,尤其是姜临月脖颈上骇人的伤痕和苍白的脸色,眉头紧锁:“姜法医,你需要立刻接受检查和治疗!梧秋,你的肩膀……”

      他的话音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微妙而脆弱的氛围。

      姜临月迅速收回了手,眼神中的波澜被强行压下,恢复了平日那种近乎刻板的平静,只是那份平静之下,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苍白。她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季梧秋也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翻涌的陌生情绪强行压下,对许伊之道:“我没事。先送临月去医院。”

      医疗人员上前,小心地搀扶住姜临月,向外走去。姜临月在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季梧秋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的余悸,有刻骨的疲惫,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依赖。

      季梧秋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仓库门口的亮光里。然后,她才感到肩胛骨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旁边冰冷的金属工作台。

      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碰触姜临月手臂时,那冰凉的、带着细微颤抖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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