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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 113 章 ...

  •   姜临月篇

      3月12日,阴,微寒

      今天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季梧秋顾问。

      陈永言案的尸检报告刚递上去,许队就让我直接去案情分析室。推开门,里面烟雾有点重。她站在白板前,手里夹着没点燃的烟,只是习惯性地捻着。黑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没看我,目光钉在白板那些受害者照片和凌乱的箭头上。

      许队介绍时,她才转过头。眼神很锐,像手术刀划开空气直接探过来,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感。我点头,说了句“姜临月,法医”。她也只回了个“季梧秋”,声音有点哑,大概是熬夜和烟抽多了。

      汇报尸检发现时,我提到伤口边缘的轻微生活反应和隐藏的字母“SHIFT”。她突然打断我,问:“你觉得他是左利手还是右利手?”

      问题很突兀。我答:“根据创面倾斜角和肌纤维撕裂方向,初步判断是右利手,但存在刻意掩饰的可能。”

      她点了点头,没评价,转身在白板上写下“控制欲”、“仪式感”、“心理创伤投射”。字迹凌厉。然后她开始侧写,语速很快,逻辑跳跃但环环相扣,像在拼一幅她早已看见全貌的拼图。她说凶手享受的不是杀戮结果,而是操纵受害者情绪、迫使其“转变”(SHIFT)的过程。他需要观众,需要验证自己的“理论”。

      我听着,第一次觉得,侧写不是玄学。它建立在无数细微的物证和人性弱点之上,只是她解读的方式更……直觉,也更残忍,直接剥开表皮看神经丛。

      散会后,她落在最后。我收拾东西时,她忽然说:“伤口照片,第四张,左上角皮肤有极细微的平行划痕,不是致命伤造成的。看到了吗?”

      我怔了一下。那个痕迹太不起眼,连我都差点忽略。我重新调出高清图确认,果然有。“像是……某种捆绑或固定留下的轻微摩擦伤,很新。”

      “嗯。”她应了一声,把烟丢进垃圾桶,“下次现场,注意看看有没有特殊材质的绳索或固定装置残留。”说完就走了。

      是个很难相处的人。但专业上,精准得可怕。

      3月18日,小雨

      联合行动抓捕陈永言。在他那个布满监控和心理暗示符号的“实验室”里。嫌犯失控,抓起一个金属仪器砸过来。我站在侧后方,躲闪路线被堵住。季梧秋离我更远,但她反应极快,几乎是扑过来拽了我一把,仪器擦着她的肩膀过去,砸在墙上,闷响。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手就用某种格斗技巧卸掉了陈永言手里的刀,动作干脆利落。

      回去的车上,她坐我旁边,闭着眼。我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你肩膀……”

      “擦伤,没事。”她眼睛没睁。

      我包里常备简易消毒包扎用品。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来。“处理一下,感染麻烦。”

      她睁开眼看了我两秒,没拒绝。拉下衬衫领口,伤口不深但有点长。我用碘伏棉签消毒,她肌肉绷得很紧,但一声不吭。皮肤温度很高。

      “谢谢。”我低声道谢,为刚才那一拽。

      “你死了,报告谁写?”她语气平淡,甚至有点不耐烦。

      我哑然。消完毒,贴上无菌敷料。她重新拉好衣服,继续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车窗流转的光影里显得有些疲惫。

      这个人,好像习惯了用尖锐来包裹一切。

      4月5日,多云转阴

      我家被入侵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证物盒里,多了一颗人类的臼齿。电话紧接着打来,那个自称“医生”的疯子,提到了“季梧秋的妹妹”。我打给她时,她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瞬间结冰。

      她来得比警车还快。站在我家客厅,看着那颗牙齿,整个人像一尊骤然降温的石膏像,所有情绪被锁死在眼底最深处,只剩下骇人的冰冷和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我第一次看到她完全失控的边缘。

      但她控制住了。用令人心惊的速度。她开始检查现场,分析侵入痕迹,语气冷静得可怕,只是指尖微微发抖。我告诉她对方提到了“渔翁泪”,她立刻联想到了废弃渔村。

      我知道,这不再是一个案子。这是她的战争。而我,因为和她的关联,被卷入了风暴眼。

      有点冷。不是因为入侵者,是因为看到她那个样子。背负着那种东西活着,每一天,该有多重。

      季梧秋 篇

      3月12日,阴,烦

      又是个连环案。局里把新调来的法医塞过来,说是顶尖的。顶尖?见多了夸夸其谈的理论派。许队领进来一个,看着挺年轻,白大褂下面穿着素色衬衫,眉眼清冷,站在那里像棵安静的竹子。姜临月。名字有点凉。

      听她汇报尸检。条理清晰,用语精确,没废话。注意到几个我忽略的细节,尤其是那个“SHIFT”。有点意思。问她左利手右利手,想试探一下她是不是只会照本宣科。回答得谨慎但有自己的推断,还行。

      她身上消毒水味道很重,盖过了烟味,有点不习惯。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久了有点像某种频率稳定的背景音,不吵,但存在感不低。

      散会时,随口提了句照片上那个划痕。她居然真去核对了,还给出了进一步推断。不是敷衍的人。或许……没那么糟。

      3月18日,雨,闷

      收网。陈永言那个疯子,实验室弄得跟邪教祭坛似的。看到那金属玩意砸过去的时候,身体比脑子快。拽开她,肩膀撞了一下,火辣辣的。小伤。

      她在车上非要给我消毒。麻烦。碘伏沾上去的刺痛让我清醒了点。她手指很稳,动作轻,但不容拒绝。问她为什么道谢,居然说因为拽她那一下。脑子里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不能看着有用的队友折在这种垃圾手里。尤其是……她看起来没那么碍事了。

      她说“你死了报告谁写”,倒是把我噎了一下。这法医,偶尔还有点冷幽默。

      消毒水的味道和她身上的混在一起,不那么难闻了。她靠近时,能看见睫毛很长,垂着眼,很专注。包扎完,她坐回去,车厢里只剩下雨声和引擎声。肩膀那块敷料贴着皮肤,微微发凉,却奇异地安抚了某些焦躁。

      4月5日,阴,冷

      临月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看梧桐的老照片。听到“你家被侵入”、“一颗牙齿”、“医生提到你妹妹”,血液好像瞬间冻住,然后轰然烧开。理智的弦绷到极限。

      冲到她家。看到那颗臼齿放在证物盒里,像最恶毒的展示。是梧桐的。我认得。耳边嗡嗡作响,世界染上一层血色。仇恨像毒藤一样绞紧心脏,几乎要炸开。

      但不行。不能疯。疯子就中了套。临月站在那里,脸色也不好看,但眼神还算镇定。她提供了关键信息“渔翁泪”。我必须抓住这丝线索。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思考。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我维持一线清明。

      离开她家时,回头看了一眼。她站在门口,灯光勾勒出单薄的轮廓。是我把她拖进这潭浑水的。这个认知,比伤口更让人难受。

      姜临月篇

      4月19日,大风

      渔村。找到了曾令豪,“豪猪”。围捕时,那畜生居然想拿我当人质。动作很快,力气也大,带着鱼腥和汗臭的味道扑过来。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刀刃的寒意。

      但季梧秋更快。她的枪口先一步顶住了曾令豪的太阳穴,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下的冰层。“放开她。”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

      曾令豪怂了。我被松开,立刻反制了他的关节。季梧秋的枪口没移开,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下,确认无碍,才转回嫌犯身上。那一眼很短,但我好像看到了点别的东西,不只是对嫌犯的愤怒。

      审讯室里,曾令豪吐出了“医生”沈遇和衔尾蛇纹身。然后,就在我们眼前,他突然抽搐,口吐白沫,死了。灭口。季梧秋一拳砸在墙上,闷响。她背对着我,肩膀绷得像岩石,整个人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我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把现场勘查记录递给她。她需要转移注意力。

      她没接,反而转身,一把抱住了我。很用力,手臂箍得我骨头生疼。头埋在我肩颈处,呼吸粗重滚烫。我僵住了,手悬在半空。这不是季梧秋会做的事。但很快,我放松下来,犹豫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衣服下有清晰的颤抖。

      她在害怕。不是怕死,是怕再次失去,怕线索断绝,怕复仇无望。

      这个拥抱没有任何暧昧,只有溺水者抓住浮木的绝望和寻求慰藉的本能。我没有推开。

      5月3日,晴

      沈遇的老巢,那个叫“蛇窟”的地方。她坚持要当诱饵。我知道劝不住。她把自己当成了祭品,也是猎刀。

      我在外围支援,听着频道里她的呼吸声,平稳得异常。直到毒气释放的警报响起,通讯受到强烈干扰。那几分钟,时间被拉得无限长。手心全是冷汗。冲锋队强攻进去时,我看到她靠在墙边,脸色苍白,但眼神亮得吓人,死死盯着沈遇自毁的方向。

      强酸弥漫,我们必须立刻撤离。她站着没动,望着那片毁灭的火焰,眼神空洞,大仇得报,却好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柱。我过去拉她,她任由我拉着,踉跄着出来。

      回到临时指挥点,她坐在角落,不说话,只是看着地面。我倒了杯热水给她,她没接。我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季梧秋。”

      她慢慢聚焦,看向我。

      我伸出手,抱住了她。这一次,是我主动。她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手臂环住了我的腰,越来越紧。她没有哭,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过来,疲惫,虚无,还有一丝迷茫。

      “结束了。”我说,虽然知道对她而言,妹妹的死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

      我们就这样在嘈杂的战后现场角落里,安静地拥抱了片刻。无关其他,只是两个刚从地狱边上爬回来的人,确认彼此还活着,还在人间。

      季梧秋 篇

      4月19日,风大,脏

      渔村,臭气熏天。看到曾令豪那杂种扑向临月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只有杀意。枪抵上去的瞬间,只想把他脑袋轰烂。但不行,他要活着,要知道沈遇的下落。

      临月反应很快,自己脱险还制住了他。很好。她没受伤。

      曾令豪死了,就在眼前。毒发。又是灭口!沈遇!操!一拳砸在墙上,疼痛比不上心里燎原的火。线索又断了!梧桐……

      有人碰了碰我的胳膊。是临月,递过来记录本。她在试图把我拉回工作。理智知道该接,但情绪像脱缰的野马。

      然后……我不知道怎么就抱住了她。很用力,仿佛这样才能确认什么还在,什么没被夺走。她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和…一种冷冽的,像雪后松针的味道。很好闻。她愣了一下,然后,很轻地拍了拍我的背。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安慰的套词,只是沉默地承受着我的失控。

      那一刻,紧绷的弦,好像松了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5月3日,天晴,心沉

      “蛇窟”。终于面对面见到了沈遇。那个变态,谈论着“永恒”,谈论着梧桐,用欣赏艺术品的眼神看着临月。我想撕碎他。

      毒气出来的时候,有点晕。但看到他想跑,还是扑了上去。不能让他再消失。他启动了自毁,强酸喷溅。灼痛。但看着他在火焰和酸液里扭曲,心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结束了。

      被拉出来,外面阳光刺眼。有点茫然。恨了这么久的目标,没了。接下来该干嘛?空。

      临月过来,递水,我没接。她蹲下来,看着我,叫我的名字。然后,她抱住了我。很轻,但很坚定。我愣了一下,身体比意识先反应,回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肩头,闭着眼。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她本身那种干净的气息,包裹过来。嘈杂的背景音远了。

      “结束了。”她说。

      是啊,沈遇结束了。但我的战争,好像才刚开始另一种形态。而怀里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战场上唯一能让我暂时卸下盔甲,喘口气的地方。

      姜临月篇

      6月10日,闷热,雷雨前

      林墨。又一个疯子,用强碱和凝固剂做“琥珀”。案子棘手,但我和季梧秋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一个从化学痕迹推导行为,一个从行为反推心理动机,像拼图的两面。

      今天开会到很晚。出来时已经快十点,天边滚着闷雷。她走在我旁边,沉默地抽烟。这段时间她睡得很少,烟抽得更凶,眼底有浓重的阴影。但比起沈遇刚死那会儿的行尸走肉,现在至少有了活气,虽然那活气里带着更深的执拗。

      “去吃点东西?”我问。食堂早关了。

      她看了我一眼,没反对。

      去了局附近一家还亮着灯的小店,粥铺。她点了白粥,我点了青菜粥。店里没什么人,安静得只有空调声和外面隐隐的雷声。

      “欧阳华那边,‘织网者’的线索,沈时序还在追。”她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干涩,“但断了。很干净。”

      “意料之中。”我搅动着粥,“那种对手,不会留下明显尾巴。”

      “嗯。”她舀起一勺粥,没立刻喝,“有时候觉得,抓不完。一个沈遇后面有林墨,林墨背后可能扯着欧阳华,欧阳华连着‘织网者’……黑暗好像没有尽头。”

      我停下动作,看着她。她垂着眼,盯着碗里的粥,侧脸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有些脆弱。这不是她会轻易说出口的话。

      “但光也没有。”我说。

      她抬眼看我。

      “解剖室的灯,现场勘查的探照灯,电脑屏幕的光,还有……”我顿了顿,“活着的人眼睛里的光。只要还在找,就说明光没灭。”

      她看了我很久,久到我都觉得有点不自在。然后,她极轻地勾了一下嘴角,算不上笑,但眼底的阴郁散开了一点。“姜法医,你有时候说话,很像鸡汤。”

      “实话而已。”我低头喝粥。

      “嗯。”她也低头喝粥。气氛莫名缓和了些。

      外面开始下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我们安静地吃完了一顿简单的夜宵。离开时,雨势不小。她撑开一把黑色的伞,很自然地把大半边倾向我这边。走到车边,我半边肩膀湿了,她那边几乎全湿。

      “下次带两把伞。”我说。

      “麻烦。”她收伞,拉开车门。

      车子发动,雨刷规律地摆动。电台放着不知名的老歌。她开车很稳。我有点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临月。”她忽然叫了一声。

      “嗯?”

      “谢谢。”

      我没睁眼。“谢什么?夜宵还是伞?”

      “都有。”

      我没再接话。但我知道,她谢的不是这个。或者不止这个。

      到家楼下,雨停了。空气里有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味。她锁好车,跟我一起上楼。在电梯里,她忽然说:“你刚才说的,有道理。”

      “什么?”

      “光。”她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抓不到全部的黑暗,但至少,守住眼前能照亮的地方。”

      电梯门开了。她走出去,背影挺直。

      我跟上去,看着走廊声控灯依次亮起,照亮我们脚下的路。

      嗯,至少眼前是亮的。

      季梧秋 篇

      6月10日,闷,要下雨

      “琥珀”案烦人,但和临月一起梳理线索时,那种焦躁会平复一些。她总能从一堆混乱的化学数据里,拎出清晰的逻辑线。我们俩的思路,像两条偶尔交叉但大部分时间并行的轨道,指向同一个终点。

      又熬到这么晚。出来时雷声闷响,胸口也闷。她提议吃东西。也好,胃里空得发慌。

      粥铺。随便点了吃的。看着她安静搅粥的样子,心里那点没着没落的烦躁奇异地沉淀下来。跟她提了句“织网者”线索断了,还有那种抓不完的无力感。说完就有点后悔,太软弱了,不像我。

      但她接了话。说光也没有尽头。还说活着的人眼睛里有光。说得一本正经,像在分析物证。有点想笑,但心里某个角落,好像真的被那几句话轻轻撞了一下,透进一丝风。

      她说我像鸡汤。啧。

      雨下得突然。伞不够大。她身子单薄,淋病了麻烦。伞往她那边倾了倾。她发现了,还念叨下次带两把。真啰嗦。但……不讨厌。

      车上她睡着了。呼吸很轻。侧脸在窗外流转的光影里,安静得不像那个在解剖台前利落精准的法医。这段时间,她也累坏了。为了这些破案子,为了……帮我。

      那句“谢谢”脱口而出。谢什么?自己也说不清。谢她陪我吃这顿简单的饭?谢她没在我最崩溃的时候走开?谢她总是用那种冷静的方式,给我一种奇怪的安定感?或许都有。

      她没追问,很好。

      雨后的空气让人清醒了点。她说要守住眼前能照亮的地方。眼前……电梯里,声控灯的光落在她头发上,泛起一点柔和的光晕。她走在我前面,楼道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

      也许,她就是我能守住的那一小片光。虽然她自己可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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