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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养伤 ...

  •   方嘉钰的腿伤,在太医和府中上下的精心照料下,好得颇快。只是皮肉伤,未伤筋骨,但太医叮嘱仍需静养些时日,避免走动,以免留下疤痕或隐患。

      于是,方小公子被迫开始了足不出户的“禁足”生涯。

      头两日,他尚能靠着翻阅新搜罗来的话本杂书、或是逗弄一下廊下的画眉鸟打发时间。可到了第三日,那点子新鲜劲儿过去后,无聊便慢慢涌上心头。

      他躺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头,听着街市隐约传来的喧嚣,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发痒。

      更重要的是,翰林院的公务怎么办?那些未整理完的史料,周学士会不会又派给江砚白独自处理?那家伙会不会趁机又做出什么惊人的成果,把他远远甩开?

      一想到江砚白可能正端坐在编修厅里,沉静从容地处理着原本属于他们两人的工作,方嘉钰就焦躁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观墨!观墨!”他没好气地唤道。

      “公子,小的在。”观墨小跑着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刚煎好的、黑乎乎的汤药。

      “翰林院那边……可有消息?”方嘉钰装作不经意地问,眼神却紧紧盯着观墨。

      观墨将药碗放在榻边小几上,回道:“早上周学士府上派人来问过安,说是让公子您好生休养,公务不必挂心。江……江状元也将您之前负责的那部分卷宗整理要点送了过来,说若公子闲来无事可以看看,免得日后生疏。”

      江砚白送来的?

      方嘉钰心头一跳,强压住立刻伸手去拿的冲动,故作冷淡地“嗯”了一声:“放着吧。”

      待观墨退下,他立刻挣扎着坐起身,将那份整理得条理清晰、字迹工整的要点拿到手中,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越看,心中越是惊叹。

      江砚白不仅将他之前负责的部分梳理得明明白白,还在旁边用朱笔标注了许多关联要点和背景补充,深入浅出,比他独自琢磨时要清晰数倍。

      这人……是怕他养伤期间落下功课,特意整理了送来?

      一股暖流夹杂着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他捏着那叠厚厚的纸页,指尖微微用力。这让他如何还能理直气壮地将对方视为“伪君子”?

      下午,方嘉钰正对着那叠要点发呆,思索着该如何“自然”地表达一下谢意,外间忽然传来通传声,说是江状元前来探病。

      他?!他来了?!

      方嘉钰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纸页甩出去。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慌忙躺回榻上,拉高锦被盖到下巴,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榻前。那熟悉的、清苦的墨香,丝丝缕缕地飘入鼻腔。

      方嘉钰屏住呼吸,睫毛不受控制地轻颤。

      江砚白似乎在榻前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方嘉钰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灼得他脸颊发烫,几乎要装不下去。

      就在他快要破功时,江砚白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既睡了,便不打扰了。”

      方嘉钰心头一急,也顾不上装睡了,猛地睁开眼:“谁睡了!”

      四目相对。

      江砚白站在榻前,依旧是那身半旧青衫,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见方嘉钰“醒”了,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原来方兄醒着。”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方嘉钰有些讪讪,梗着脖子道:“刚醒!你……你怎么来了?”

      “听闻方兄伤势好转,特来探望。”江砚白将食盒放在小几上,目光落在他盖着薄毯的左腿上,“可还疼痛?”

      “早就不疼了!”方嘉钰嘴硬,下意识想动动腿证明一下,却牵扯到伤处,疼得他“嘶”了一声,脸色微变。

      江砚白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太医叮嘱,需静养。”

      “知道知道!”方嘉钰不耐烦地摆手,视线却忍不住往那食盒上瞟,“这又是什么?不会又是你家老仆做的‘粗陋点心’吧?”

      江砚白打开食盒,里面并非点心,而是一盅炖得奶白的鱼汤,香气扑鼻,旁边还放着几样清爽的小菜。

      “街口李记的鱼汤,据说利于伤口愈合。”江砚白将汤盅取出,递到他面前,“方兄可要再用些?”

      方嘉钰看着那盅诱人的鱼汤,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午膳因喝那苦药汤子,没甚胃口,此刻闻到这香气,馋虫立刻被勾了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抵挡住诱惑,接过汤盅,小口喝了起来。鱼汤鲜美醇厚,火候恰到好处,确实比他府中厨子做得更合他口味。

      “尚可。”他一边喝,一边含糊地评价,耳根却悄悄红了。

      江砚白看着他喝汤的样子,没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一时间,室内只余方嘉钰喝汤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气氛不再像以往那般针锋相对或尴尬凝滞,反而透着一种奇异的……平和,甚至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温馨。

      方嘉钰喝完了汤,将空盅放回食盒,偷眼去看江砚白。对方正垂眸看着地面,侧脸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安静。

      “那个……谢了。”方嘉钰抿了抿唇,低声道。既是谢这鱼汤,也是谢他送来的整理要点。

      江砚白抬眸,看向他,目光深邃:“方兄因我受伤,该我道谢才是。”

      他的语气很认真,让方嘉钰有些不自在。“谁……谁是因为你!我是为了救周学士!”他立刻反驳,声音却不自觉地拔高,带着点欲盖弥彰的心虚。

      江砚白没有戳穿他,只淡淡道:“无论如何,多谢。”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方嘉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跳又开始失控。他慌忙移开视线,没话找话:“翰……翰林院近日如何?”

      “一切如常。”江砚白答道,“周学士挂念方兄伤势,命我将新分派的嘉佑年间武将列传副本带来,方兄若有兴致,可随意翻看。”说着,他从袖中取出另一叠文书,放在榻边。

      方嘉钰看着那叠文书,心里那点因为养伤而可能落后的焦虑,奇异地被抚平了。这人……竟连这个都想到了。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翰林院的琐事,大多是方嘉钰问,江砚白言简意赅地答。虽不算热络,却也不再是之前的剑拔弩张。

      直到夕阳西斜,江砚白才起身告辞。

      “你好生休养,我改日再来看你。”他走到门口,回头说道。

      “谁要你来看!”方嘉钰下意识地顶了回去,可当那青衫身影消失在门外后,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竟生出几分……不舍?

      他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

      疯了!真是疯了!

      他用力甩头,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目光扫过小几上空了的汤盅和那叠整齐的文书,还有之前被修补好的镇纸,最终落在一旁那本被搁置的《河防一览》上。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将那本厚书拖了过来,重新翻开了第一页。

      这一次,那些枯燥的水系图和术语,似乎不再那么面目可憎了。

      窗外,晚霞漫天。

      方嘉钰靠在软榻上,就着渐暗的天光,慢慢啃着那本他曾弃如敝履的《河防一览》,只觉得这养伤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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