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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锈色霓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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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与清在“家”中度过的第一个完整日子，几乎完全献给了那块投射在空气中的淡蓝色光屏。
她像一块被抛入数据海洋的干燥海绵，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关于“涅槃城”的一切。
从最基础的公共交通工具线路图、生活用品采购平台的比价，到复杂的城市编年史、盘根错节的企业政治派系、以及令人眼花缭乱的科技树发展脉络。
她系统地浏览主流新闻频道，目光敏锐地捕捉任何与“蚀魇”和“APCB”相关的只言片语，试图从那些经过精心打磨的官方辞令中，拼凑出被掩盖的真相碎片。
主流媒体的报道大多语焉不详，倾向于将蚀魇事件描述为一种新型的“公共安全隐患”或“区域性能量扰流”，极力强调APCB的快速响应与高效处理，核心目的在于安抚市民情绪，维持表面上的稳定。
然而，在一些被严格管控、却如同数字蟑螂般顽强存在的边缘论坛和加密信息节点，她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描述——目击者们用充满恐惧的词汇谈及被那诡异黑雾笼罩后产生的、不受控制的强烈负面情绪；有人隐晦地提及APCB行动人员展现出的、超出常理认知的能力；甚至有几个被反复删除又重建的帖子，在小心翼翼地讨论着“灵子力”的存在与本质。
这个世界，远不像它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仅仅由冰冷的钢铁、流动的代码和迷幻的霓虹灯构成。在水面之下，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第三天清晨，即与清决定不再满足于隔着屏幕无法接触的浏览。她需要亲自去触摸、去感受这座城市的脉搏与纹理，尤其是那些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可能隐藏着更多粗粝真实与无序混乱的地带。
最优先选择的目的地，依旧是第四区的“锈水管巷”一带——她最初降临的地方附近。那里鱼龙混杂，信息的流通可能更为“多元”且不加修饰。
站在衣帽间那面巨大的智能镜前，镜面边缘流淌着检测她体征的数据流。即与清冷静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她依旧穿着那套来历不明的男款西装，这似乎是目前她与“过去”唯一的、却又是谜团般的联系。
不过她做了一些细节上的改动——将过于宽大的袖口利落地卷起几折，露出线条流畅而纤细的手腕；西装外套随意地敞开，里面搭配了一件她在这间过于整洁的公寓里翻找出的、材质相似的黑色紧身弹力背心；下身是剪裁合体的西裤，衬得她双腿愈发笔直修长。
她把一头墨黑的中长发高高束成一个利落而紧绷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静的眉眼。这身打扮既保留了西装本身的酷飒与疏离感，又通过细节的调整，巧妙削弱了其不合时宜的突兀，反而带上了一种精心设计的、雌雄莫辨的街头风格。
“至少，这料子看起来挺贵的，摸起来质感也不一般，应该能省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烦。”她对着镜子里那个眼神疏离、气质清冷的影像无声地吐槽。
在这个阶层分明、金钱至上的地方，一身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行头，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护身符，能过滤掉许多底层琐碎的纠缠。
出门。即与清没有选择便捷却封闭的悬浮出租车，而是在公寓楼下的公共载具点，解锁了一辆共享的悬浮滑板。
这是一种更灵活、也更贴近城市街头的交通工具，能让她更好地融入环境，而非仅仅做一个旁观者。
站上线条流畅的黑色滑板，稍微适应了一下其反重力系统带来的微妙平衡感后，即与清开始学着操控它，片刻后便轻巧地汇入了建筑物之间专为轻型载具划分的低空飞行道。
霎时间，风猛地掠过耳畔，带来城市特有的、混合着尾气、机油、廉价合成香氛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化学物质的味道。
她如同一条游鱼，穿梭在由玻璃、钢铁和混凝土构成的摩天楼峡谷之间。时而随着气流升高，俯瞰脚下如同模型般微缩的街道与车辆；时而一个俯冲，感受着速度带来的肾上腺素轻微飙升。
巨大的全息广告牌上，美艳逼人却眼神空洞的虚拟偶像永不疲倦地微笑着，推销着最新款的神经接口或虚拟度假体验；街角巷尾，闪烁着刺眼霓虹灯的店铺里，贩卖着各种真假难辨的二手义体配件、来路不明的生物制剂和号称能直通天堂的盗版神经漫游程序。
即与清刻意放慢了速度，操控滑板拐入了一些不那么光鲜的主干道分支。这里的景象与第七区的整洁有序判若两地。建筑明显老旧许多，墙皮剥落，露出里面锈红色的砖块或混凝土，外露的、粗大的锈蚀管道如同衰老巨兽的血管，蜿蜒攀附在斑驳的墙体上，“锈水管巷”名副其实。
空气中的浑浊感更重，还夹杂着食物腐败和人类汗液的味道。人群也更加密集，构成了一幅生动而混乱的图景：穿着统一工服、脸上带着麻木疲惫的劳工；眼神精明、大声吆喝着招揽生意的摊贩；衣着夸张、身上闪烁着自制LED灯管的街头少年；还有蜷缩在角落阴影里、身体义体改造程度高得吓人的流浪汉。
即与清在一个贩卖各种旧电子元件和废弃义体零件的摊位前停下，假装饶有兴致地浏览那些布满油污和灰尘的零件——断裂的传感器、过时的处理器、闪着诡异红光的仿生眼球。她的目光看似落在货物上，实则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周围嘈杂环境中零碎的对话片段。
“……听说了吗？昨晚码头区三号仓库那边又不安静了，诡异的蓝光闪了好几次，估计又是‘那些东西’在闹腾……”
“APCB的黑色厢式车天没亮就悄没声息地来了，清理得倒挺快，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嘿，哥们儿，试试‘黑薄荷’的新‘料’不？保证让你看到最想见的人，就是劲儿太大，容易……嘿嘿，你懂的，招来不干净的……”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真有脏东西，也先找上那些‘官老爷’们……”
信息琐碎、模糊，却像一块块拼图，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蚀魇事件并非偶发，而是持续存在的威胁；APCB在暗中活跃，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而普通民众对此既有潜藏的恐惧，也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习以为常，甚至在某些无法地带的边缘，还存在利用或涉及蚀魇力量的灰色交易。
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后，即与清决定去那个被多次提及的“黑薄荷”酒吧附近看看情况。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阵微弱的、难以言喻的不适感，如同冰冷的蛛丝，悄然掠过她的心头。
不是通过听觉，也不是嗅觉，更像是一种……纯粹情绪层面的涟漪？冰冷，粘稠，带着一种无端的焦虑与隐隐的恐慌感，正从某个方向悄然弥漫开来，污染着周围的空气。
顺着那微妙感觉的指引望去，即与清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个位于两家破旧店铺之间的、更加狭窄的巷口，似乎比周围的环境更加阴暗，连闪烁的霓虹灯光都刻意避开了那里。
几个原本正常行走的路人，在接近那个巷口时，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或者干脆绕行，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厌恶或恐惧。
有东西在那里。某种……不祥的东西。
即与清的心跳略微加速，不是因为恐惧——那位“叔叔”的训练早已将临危不乱刻入她的骨髓——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和……被勾起的、强烈的好奇心。
操控着滑板，即与清缓慢地、不动声色地走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巷口，同时更加专注地去感知和解析那种异常的精神波动。
越是靠近，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不适感就越发清晰。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冰冷的丝线，正试图钻入她的脑海，撩拨她内心深处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关于孤独、被遗弃和不安全感的记忆碎片。这感觉让她极其不舒服。
她将滑板稳稳停在巷口阴影处，自己则向前一步，凝神向内望去。
巷子很深，缺乏照明，只能借着主街反射过来的微弱光线看清前段。里面堆满了废弃的货箱、破损的家居用品和一些无法辨认的垃圾。而在巷子深处，靠近墙壁的地方，一团模糊的、仿佛由粘稠墨汁和污浊烟雾构成的雾气正在缓缓地蠕动、膨胀。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边缘不断扭曲变化，但即与清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贪婪的、吸取着周围环境中弥漫的恐惧与焦虑情绪的意图。
这就是蚀魇？资料中描述的低级蚀魇？
几乎是同时，她身体内部某种沉睡的、未知的东西，被这外来的精神污染轻轻触动了。一股温和却不容忽视的暖流，仿佛从沉睡中苏醒，自她小腹深处升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这种感觉非常陌生，带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感，却又诡异地熟悉，仿佛是她与生俱来、却一直被遗忘的一部分。
巷子里那团黑雾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以及她体内那股被引动的、与众不同的能量。它蠕动的速度骤然加快，散发出的精神污染更加强烈，甚至带上了一丝针对她的、原始的恶意与……渴望？
怎么办？立刻离开，找个公共通讯亭匿名通知APCB？她甚至不确定这里的公共通讯是否被监控，以及APCB的反应速度。
还是……？
一个荒谬却无比强烈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升起，与体内那股跃跃欲试的暖流产生了共鸣。她回忆起网络上那些模糊的提及——“灵子力”、“特殊能力”、“净化”……
或许，她可以靠自己来“验证”一下？
即与清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将悬浮滑板稳稳停在巷口阴影里，确保不会挡住去路也不会太引人注目。然后，她迈开脚步，坚定地走进了那条阴暗的巷子。定制西裤的裤脚擦过地面不知名的污渍，高跟鞋踩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冷静的“哒、哒”声，在这被遗忘的僻静角落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团黑雾仿佛被这充满“生命能量”的入侵者彻底惊动，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猛地向她扑来！速度快得超出预期，带着一股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冻结的寒意和强烈的负面情绪冲击。
即与清瞳孔微缩，但没有后退。千钧一发之际，她完全遵循着体内那股自行运转的暖流的引导，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正对那扑来的黑雾。她没有感到任何需要刻意“发力”或“念咒”的过程，只是意念与体内的能量达成一致，那股暖流便如同开闸的洪水，自然而然地、汹涌地汇聚于她的掌心。
下一刻，诡异而震撼的景象发生了。
扑到她面前不足一尺的黑雾，像是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的、致密的能量墙壁，骤然停滞在半空！它剧烈地扭曲、翻滚，试图突破，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握住。然后，在即与清略带惊异与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它开始被强行压缩，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同时颜色迅速变淡，从浓墨重彩的漆黑变为灰白，最终趋于半透明。整个过程伴随着一种细微的、如同强电流通过湿木头般的滋滋声，又像是无数细小的悲鸣在空气中消散。
不到三秒钟，那团令人不安的黑雾彻底消失了。在她摊开的、白皙的掌心中，安静地躺着一颗约莫棒棒糖大小的、浑圆的珠子。珠子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像是被急速冷冻的烟雾，其核心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如墨汁滴入清水般的絮状黑色痕迹，正在极其缓慢地旋转、消散。
一切发生得极快，从她走进巷子到珠子成型，不过十来秒的时间。
那股令人极度不适的、冰冷粘稠的精神污染感，已彻底消失无踪。巷子里恢复了它本该有的、只是单纯物质层面污浊的寂静，甚至连之前弥漫的淡淡霉味都似乎清新了些。
即与清低下头，带着一种科学考察般的好奇，仔细端详着掌心这颗冰冷的、触感坚硬而光滑的珠子。它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与她体内暖流同源却温和无害的能量波动。这，就是刚才那团诡异黑雾被“净化”后的本质？
她鬼使神差地将珠子凑近鼻尖，没有任何气味。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探究与某种潜意识的冲动，让她伸出舌尖，极其快速地、轻轻地舔了一下珠子表面。
一股极其清淡的、难以用酸甜苦辣来形容的味道在味蕾上瞬间散开，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略带凉意的能量质感？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恶心或不适，反而，刚才因瞬间调动那股暖流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一丝空泛感，似乎被这珠子蕴含的微弱能量填补了少许。
她真的……就这么徒手把它“处理”掉了？用这种匪夷所思的、近乎“消化”的方式？
这就是这具身体拥有的、“可以脱离设备”使用的“能力”？不仅能直接“净化”蚀魇，甚至……其产物还能被身体吸收？
即与清看着这颗安静躺在掌心的珠子，内心充满了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难以抑制的好奇与兴奋。她小心翼翼地将这颗首次获得的“战利品”收进西装裤袋里。
得找个专门容器来装这些……“零食”。她心想，这听起来疯狂，但似乎是最贴切的形容。同时，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她脑中清晰起来。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事件发生。她需要主动出击，去寻找更多的蚀魇，既能“练习”和熟悉这种突如其来却强大无比的能力，也能借此作为探针，更深入地触碰和探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所隐藏的核心秘密。
她转身，步伐稳健地走出小巷，重新站上悬浮滑板，仿佛刚才在那阴暗角落里发生的一切，只是她漫长探索之路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她的眼神已经与来时截然不同，少了几分纯粹的观察与疏离，多了几分属于猎手般的、主动探索的锐利与笃定。
锈色霓虹依旧在头顶冷漠地闪烁，将这个混乱区域的每一个角落都渲染得光怪陆离。但这个庞大的赛博世界在即与清眼中，已经悄然揭开了其神秘面纱的一角。危险与机遇，未知与答案，都深深隐藏在这片看似无序的钢铁丛林之中。
而她，似乎恰好拥有了一把开启这些秘密的、独一无二且滋味不明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