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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踏上旅程 ...

  •   晨雾如轻纱,缠绕在山林之间,尚未完全散去的露水沾湿了行人的衣摆。林飞雁站在熟悉的岔路口,最后回望了一眼来时方向。

      远处,她隐居的小筑早已隐没在群山之后,连栖霞村的轮廓也模糊不清。

      眼中掠过一丝对安宁岁月的淡淡眷恋,但很快便被一种更为深沉坚定的光芒所取代——那是踏上宿命之路,明知前路多艰亦不容退缩的决然。

      卫夙没有回头。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蜿蜒曲折、隐入雾霭的山路上。

      对她而言,过去是无需回望的血色废墟,未来则是需要以手中之剑斩开的层层迷障。她略一调整,步伐稳定而有力,始终走在林飞雁侧前方半步的位置。

      这个距离,既能让她作为锋刃,扫清前路可能的障碍,又能在任何突发危险降临的瞬间,及时回身将那道纤弱的身影护在身后。

      真正的同行,便在这样一种沉默而微妙的默契中开始了。

      路途的艰辛很快显现。

      卫夙习惯了独来独往,风驰电掣,如今却不得不将速度放慢到近乎蹒跚的程度,以迁就林飞雁重伤初愈、灵力未复的虚弱身体。

      她紧抿着唇,线条冷硬的下颌显露出她惯有的不耐,却并未出言催促。

      林飞雁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总是咬紧牙关,尽力跟上那道红色的背影,哪怕呼吸逐渐急促,额角渗出细汗,也极少主动开口要求停下休息。

      一次,在走过一段略陡的坡路时,林飞雁脚下微微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几乎在同一瞬间,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已经牢牢扶住了她的手臂,那力道恰到好处地止住了她跌倒的趋势。

      是卫夙。

      待林飞雁站稳,低声道谢时,那只手又迅速收了回去,仿佛刚才的援手只是基于“护卫”职责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条件反射。

      然而,自那之后,林飞雁注意到,卫夙在选择路径时,会若有若无地偏向更为平缓的坡道;在她脸色过于苍白,喘息声难以抑制时,卫夙也会以“需要探查前方情况”或“赤霄需汲取此地灵气”为由,面无表情地提出短暂休整。

      途中并非总是平静。

      一次歇息时,一只因迷失方向而焦躁不安的“小木精”在她们周围盘旋,散发着扰人心神的、带着哭音的微弱妖气。

      卫夙几乎是本能地手按剑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

      “卫姑娘,且慢。”林飞雁轻声开口,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按在了赤霄冰冷的剑鞘之上。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任,让卫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林飞雁对她摇了摇头,随即上前几步,并未动用《幽明录》。她只是微微俯身,释放出体内那微弱却纯净平和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伴随着轻柔的安抚低语,为那只迷途的小精怪指引了正确的方向。

      那躁动的木精渐渐安静下来,萦绕周围的扰人气息消散了。

      它似乎感知到林飞雁的善意,竟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模糊不清的、如同嫩芽般的肢体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然后才化作一道绿影,悄无声息地没入林间,消失不见。

      卫夙全程抱剑而立,冷眼旁观,未发一言。

      她没有坚持出手诛灭这微不足道的“威胁”,但紧绷的唇角也并未因此有丝毫缓和。

      只是在那个小东西亲近地触碰林飞雁指尖的刹那,她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分明地收紧了一瞬,眸色深沉,难以分辨那其中翻涌的,是纯粹的不解与戒备,还是掺杂了某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异样情绪。

      夜幕如期而至,山野间的寒气开始弥漫。她们寻了一处背风的岩石凹陷处作为宿营地。篝火很快燃起,跳动的火焰驱散着黑暗与寒意。

      卫夙自然而然地示意林飞雁坐在最里侧、最避风的位置,自己则抱着赤霄,坐在靠近外侧的上风口。

      她的身影在火光与夜色的交界处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峭,如同亘古存在的守护石像,将一切风雨与危险隔绝在外。

      有限的交流在火光中进行。

      林飞雁尝试着开口,询问卫夙的故乡,或者对一些沿途所见风物的看法。

      卫夙的回答大多极其简短,往往只有“嗯”、“不知”、“无事”几个字,有时甚至只是用沉默作为回应,目光始终停留在跳跃的火焰或漆黑的林野深处。

      然而,林飞雁细腻地察觉到,当她并非刻意说服,只是讲述一些《幽明录》中记载的、关于某些妖灵并非全然邪恶、甚至带有温情色彩的故事时,卫夙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出言反驳或冷嘲热讽,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冰冷的侧影在火光映照下,似乎也少了几分棱角。

      夜深,山风更凉。

      林飞雁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往火堆方向靠了靠。

      一直看似闭目养神的卫夙睁开眼,沉默地拿起一旁的枯枝,将眼前的篝火拨得更旺了些。跃动的火光照亮了林飞雁沉睡中略显不安的容颜。

      卫夙凝视片刻,又拿起自己的水囊,走到不远处的小溪边灌满,将其放在火堆旁烘烤至温热,然后轻轻放在了林飞雁触手可及的地方。

      连续几日的跋涉,山路渐渐到了尽头。

      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平坦,空气中的尘土气息被湿润的水汽取代。远处,天地交接之处,已能望见水乡特有的、朦胧胧胧的黛色轮廓,以及其间若隐若现的、如同银丝带般交错的河道脉络。

      卫夙停下脚步,抬手指向前方那片氤氲在薄暮中的景象,打破了多日的沉寂,声音依旧平淡:“快了。”

      林飞雁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期待与好奇。

      她不仅期待着去解开那笼罩在江南古镇上的“画仙”之谜,履行守护者的职责;内心深处,也更隐隐期待着一—与身旁这位冷若冰霜、却会在无声处流露细微关怀的“护卫”,在这段始于被迫、前途未卜的旅程中,接下来,又会共同见证怎样的风景,经历怎样的故事。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渐沉的暮色,走下了最后一道缓坡。

      前方,那座流淌着潺潺水声、被无数传言与秘密所缠绕的江南古镇,正静静地等待着她们的到来。

      ……

      古老的官道像一条褪色的绶带,在广袤的田野与起伏的远山之间蜿蜒伸展,沉默地承载着无数往来的足迹与时光。

      时近黄昏,一轮巨大的、如同熔金般的夕阳正缓缓沉向地平线,将天空浸染成一片壮丽而苍凉的金红。

      流云被勾勒出灿烂的边廓,舒卷变幻,如同天神信手挥洒的画卷。归巢的鸟群划过天际,投入远处墨绿色的林带,留下几声悠远的啼鸣。

      四野静寂,唯有晚风拂过道旁萋萋芳草,发出持续而轻柔的沙沙声,伴随着两人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更衬得这天地间一片空旷宁静。

      斜阳的光线拥有一种奇妙的魔力。它将卫夙那一身本就灼眼的红衣,镀上了一层更加浓烈、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耀眼光晕,仿佛她自身便是这暮色中唯一不灭的火焰。

      同时,它又将林飞雁素雅的月白衣裙渲染得异常柔和,为她苍白的侧脸添上了一抹近乎透明的暖色,减弱了几分病气,多了几分不真实的静谧。

      她们的身影,被落日在地上拉出两道细长的影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时而因道路弯曲而短暂分离,时而又在不经意间悄然交叠,难分彼此。

      连续行走了一整日,林飞雁眉宇间的倦色已浓得化不开。脚步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胸腔里因急促呼吸而隐隐作痛。

      她看着前方那抹始终稳定的红色背影,将到了嘴边的喘息声强行压下,只是更加用力地抿紧了失了血色的唇,固执地不肯示弱。

      忽然,走在前方的卫夙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她们正途经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树,树干需数人合抱,枝叶亭亭如盖,投下大片沁凉的阴影。

      卫夙并未回头,目光似乎落在古树虬结的根须上,声音平淡地响起,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在此歇息片刻。”

      这话语里,听不出关切,更没有商量的意味,依旧是她惯常的简洁风格。但比起之前那带着命令与不耐的催促,此刻这平淡的陈述,却更像是一种不言自明的体谅。

      她说完,便率先在树荫下的一块表面光滑的青石上坐了下来,脊背依旧挺直,赤霄剑横于膝上,警惕的姿态并未因休憩而有丝毫松懈。

      林飞雁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一股细微的、如同初春溪流解冻般的暖意,悄然浸润了她疲惫的心田。她没有出言道谢,生怕任何言语都会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建立在沉默之上的默契。

      她轻轻走到古树的另一侧,寻了处干净的草地坐下,与卫夙之间,隔着一臂有余的、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仰起头,望着天际那不断变幻形态与色彩的流霞,从绚烂的金红渐变为温柔的紫粉。微风带着田野的清新气息和夕阳的余温拂过面颊,驱散了些许跋涉的燥热与疲惫。

      这一刻,仿佛连日来的惊险、虚弱与沉重,都在这片天地间的壮阔与宁静中,得到了短暂的慰藉与稀释。

      而卫夙,她的目光则投向了古道延伸的、那被暮霭笼罩的远方。夕阳的余晖在她深邃的眼底跳跃,却照不进那一片冰封的沉寂。

      不知她是在审视前路可能潜藏的危险,还是在眺望某个永远无法抵达的故地,抑或,只是沉浸在某段不愿触及、却又无法真正遗忘的血色往事之中。

      一阵稍大的山风毫无预兆地卷过古道,扬起一片细小的尘土。

      几乎是本能地,卫夙那挺拔的身影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微微向侧后方倾斜了半分,恰好为坐在下风处的林飞雁,挡住了那阵扑面而来的风沙。

      那动作迅捷而隐蔽,若非林飞雁心思细腻,几乎难以察觉。风过后,卫夙便恢复了原来的坐姿,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林飞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唇角却难以抑制地,泛起一丝极浅、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柔和弧度。

      此情此景,让林飞雁莫名想起某卷家族手札中,某位先祖于旅途困顿中,忽见壮丽晚霞时写下的感怀:“天地无涯,吾身如寄,然心有所向,虽远必达。”

      一种个人之于天地的渺茫感,与肩负宿命的沉重感交织涌上心头。

      然而,侧眸望去,身旁那抹沉默而坚定的红色,如同这苍茫暮色中一座可靠的山峦,又让她这颗漂泊无依的心,奇异地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稳。

      或许,连卫夙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在这片温暖得足以融化坚冰的夕阳余晖里,她周身那层惯常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也悄然消融了几分。

      那映着晚霞的侧脸轮廓,少了几分平日的锋锐,多了一丝难得的柔和。

      或许,是这相似的暮色,勾起了她尘封记忆深处,某个遥远得几乎模糊的、幼时在家族尚未遭遇变故前,某个同样被金色夕阳笼罩的、宁静而温暖的午后片段?

      那恍惚只在刹那间,她的眼神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清明与冷澈,仿佛那瞬间的松动,只是夕阳造成的错觉。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卫夙率先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拍了拍衣角沾染的些许尘土。

      “走吧,”她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若仔细分辨,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浸骨的寒意,“天黑前需找到合适的宿处。”

      林飞雁点点头,依言站起身,与她一同再次踏上古老的官道。

      夕阳愈发低沉,将最后的光与热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

      两人的身影被拉得更长,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被无形的手推动着,投向那前方隐没在愈发深沉的暮色里的、未知的旅途。

      暮色渐深,天边最后一抹亮色也即将被墨蓝吞噬。

      而在那视线的尽头,江南水乡那特有的、朦胧胧胧的古镇轮廓,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若隐若现,屋檐与桥影勾勒出模糊而神秘的剪影,静静地矗立在流淌的河水之畔,如同一个沉睡了许久、等待着被特定之人揭晓秘密的悠长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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