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生茶》山寸山寸

18、相信我

　　暮色渐沉，许家小楼笼罩在一片暖融融的宁静里。

　　方霁坐在一楼的茶室，面前摊着一本书，目光却有些游离地落在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颗早已不存在的糖，心脏因即将到来的探访而微微收紧。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清晰。方霁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许越引着叶叙白走了进来。“小霁，叶同学来了，给你送笔记。”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守护意味，目光在叶叙白身上停留片刻，像是在做最后一次安全确认。

　　“许越哥，打扰了。”叶叙白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他手中拿着一个整理得异常工整的文件袋，目光越过许越，精准地落在窗边的方霁身上。

　　方霁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看过去：“……叶叙白。”

　　“嗯。”叶叙白应道，走上前，将文件袋轻轻放在茶桌上，

　　“这是一周的笔记和各科划的重点，卷子也整理了错题。”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许越见状，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在靠近楼梯口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份财经杂志，姿态闲适，却俨然一座沉默的守护神。

　　“谢谢，”方霁低声道谢，视线落在文件袋上，又飞快地抬起看了叶叙白一眼，“麻烦你了。”

　　“不麻烦。”叶叙白看着他，目光沉静，“感觉好些了吗？”

　　方霁轻轻点头，手指蜷缩了一下：“好多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茶室里只剩下许越偶尔翻动杂志的细微声响。

　　方霁觉得这安静有些难熬，努力寻找话题：“学校……这几天怎么样？”

　　“老样子。”叶叙白回答，语气平稳，“江辰景还是咋咋呼呼，社长念叨着等你回去讨论心理社的下期主题。”他顿了顿，补充道，“大家都挺想你。”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自然，却让方霁耳根微微发热，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又夹杂着些许无措。

　　“……是吗。”

　　“嗯。”叶叙白肯定道，他往前稍稍倾身，声音压低了些，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那天在心理社，我的话可能说得太直接。”

　　方霁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指尖。

　　叶叙白看着他又开始下意识躲避的姿态，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清晰的歉意和不容置疑的认真：“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这句直接的道歉让方霁有些意外，他猛地抬起头，撞进叶叙白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没有他预想中的怜悯或审视，只有真诚的歉意和一种他看不懂的、深沉的情绪。

　　“不用道歉。”方霁摇了摇头

　　“你没说错。是我……”是我在伪装。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方霁，我想说的是，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永远是‘正常’的，也不需要永远坚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沉静地锁住方霁微微闪烁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有情绪，没关系；觉得累，想停下来，也没关系。

　　重要的是，别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应对。

　　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一点。”

　　叶叙白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发顶，克制住了想伸手安抚的冲动。他知道，有些界限需要慢慢来。

　　“笔记里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他转换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课程进度我跟得上，可以帮你。”

　　“……好。”

　　叶叙白知道该走了，停留太久反而会让他不安。他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方霁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门口。一直沉默的许越此时也放下杂志，走了过来，姿态自然地将手搭在方霁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对叶叙白说：

　　“多谢你跑这一趟，叶同学。”

　　“许越哥客气了。”叶叙白礼貌回应，目光再次看向方霁，

　　“明天，我在路口等你？”

　　这是在落实之前短信里提到的接送。方霁看了一眼许越，见大哥微微颔首，才轻声应道：“……好。”

　　“明天见。”叶叙白的目光在方霁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对许越点头致意，转身走进了暮色里。

　　送走叶叙白，方霁轻轻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感觉心跳还有些快。

　　许越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话不多，做事还算有章法。”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又意有所指，“懂得认错，知道分寸，这点不错。”

　　方霁听出大哥话里那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脸颊微微发热，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似乎也因此落下了几分。

　　他低下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极轻极淡。

　　明天，似乎真的不再那么令人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