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谶》袖中风

1、谢家

　　很沉的夜。像一头猛兽,不管不顾地啃食着谢敛的躯体,将他的灵魂与皮肉分离,再重塑。

　　谢敛觉得,自己像一盘菜,不断的被翻炒,盛出,再吞吃入腹。

　　“……什么鬼。”

　　天微微发亮,纱制窗帘被染得一层薄红,他费劲转过头,看见的便是毕生难忘的场景。

　　他的乖弟弟正抱着他的腰,头深埋进自己的胸膛处,裸露出已经有些肌肉的后背上是一道又一道血痕,头顶的发旋圆润,新长出的发丝正随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微微抖动。

　　荒谬。

　　他一个Beta,能成为谢弈的哥哥也是因为自身不受信息素干扰,再加上能力过硬才被谢家选中领养。

　　结果,就在谢弈这位真少爷的二次分化当晚,他被睡了？

　　这不对吧。

　　谢敛被腰间的温度灼得一个激灵,他试着将那只手挪开,换来的是对方更用力的禁锢。

　　这下完了。

　　他去够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正上方明晃晃写着4：52。

　　这个点,是谢弈往常刚好睡熟的时间。

　　谢敛微微放松,他轻推开身上的人,交叠在一起的肢体骤然分离,谢弈不适地皱了皱好看的眉。

　　谢敛闻不到信息素,也不清楚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闷热是从何而来。

　　他穿上散落一地的衣服,心脏擂鼓般狂跳,谢敛转过身,最后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谢弈,墨色的眸子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他是谢家的工具,谢家给他权势,给他第二条命,他作为最好用的一把刀,理应用一切偿还。

　　但谢弈是例外。

　　谢弈是他从小带大的,谢家只请了起居保姆照顾谢弈,其他的,都由谢敛教导。

　　无他,谢敛实在是最好的人选。

　　他聪明,理性,学东西快,谢家真正掌权的谢殄并没有多少时间来关照自己的亲儿子。

　　而谢敛,又是一个绝对忠心的人。

　　所以谢弈就成为他冷漠生活里唯一一个鲜活的物件。

　　他实在不像他的父亲,这样一个阳光开朗的谢弈,甚至不像谢家的人。

　　十五岁的谢弈眼角微微内勾,眼尾上扬,整个人挺秀气,笑起来时嘴角会有甜甜的梨涡。

　　十八岁的谢弈容貌多了点成熟,以及青春期即将二次分化男孩该有的燥热,他不再完全是秀气,渐渐的,有了点谢殄的影子。

　　那么,谢殄是个什么人？

　　谢敛只见过他两回,算上这回约谈的话。
　　第一次,他在福利院,因为一块面包而骑在另一个稍壮实些的男孩身上,一拳又一拳。

　　有些记不清了吧,或许他生性残暴,基因里可能带了点见不得人的怪胎色彩。

　　但当谢殄走进时,那点色彩又重新归于平静。

　　或许在福利院,他可能是一位消费者。

　　但现在,他站在谢殄面前,就像一位弱小的生产者,是吃与被吃的关系。

　　那年谢殄约莫三四十岁,容貌硬朗,眼神很冷,像刚刚好能结冰的气温,轻易地将他身体中的邪火冻结。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带着理性,一点点铜臭,更多的是沉稳。

　　“就他。”

　　有什么契约一样无形的枷锁锁住七岁的谢敛,不过他那时名字里还没有谢。

　　他曾经,叫时敛。

　　“敛这个字,不用改。”

　　“姓谢就好。”

　　时这个字不知属于这天底下哪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他将这个字还给他。

　　现在,他是谢敛,是食物链上一位新的消费者。
　　——。

　　“大少爷,家主请您进去。”

　　谢敛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老宅了,距离他离开酒店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但江城的天已经亮了。

　　一路上,他看着仆人恭敬的面庞,有些恍惚。

　　再回到现在,他和那些仆人一样。

　　恭敬且卑微。

　　谢殄今年已经有五六十了,白发却没有爬上他的发梢,反而的,这个人比十多年前更加容光焕发。

　　谢敛不知写是不是顶级Alpha异于常人的力量所带来的,但不管谢殄什么样,他都觉得,这个人从里到外都已经腐烂的彻彻底底。

　　他是个Beta,但与其他Beta不同的是,他能闻到一种类似于信息素的气味,但这气味更多的时候,是描述一个人的状态。

　　身体状态好,心理状态也罢,他进谢家这些年感受到的均是一种压抑窒息的气味。

　　黏腻、如同终年盘旋在房梁的虫子,啃食早已发霉的木板,偶尔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惹人厌烦。

　　而面对谢殄,这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则更加明显,甚至掺杂了一丝很明显的、被剥离出来的铜臭味,如同血液的腥。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敢直视谢殄。
　　太容易被看穿了。

　　“最近在公司,有没有什么不顺的地方？”
　　谢殄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温柔,像是将猎物吞食腹中前最后的美梦。

　　“没有,父亲。”
　　谢敛习惯性垂下眼,和他的名字一样,收敛而克制。

　　“我准备,将南湖那边的项目交给你处理。”
　　谢敛轻轻皱了皱眉。

　　南湖湾是谢家近一年都在筹备的大项目,他略有所感,这个项目本身是应该给分化成Alpha的谢弈准备的。

　　毕竟谢弈是谢殄的独子。

　　而他,这个只是被冠上一个“大少爷”名头假少爷,一个真少爷的磨刀石,谢殄居然会给他一个这样重要的项目？

　　不对劲。

　　“父亲,小弈已经二次分化,也应该让他插手公司的事了。”谢敛道。

　　“他目前刚成年,很多事还不懂,再加上还没报考大学,公司的事,就再放一放吧。”

　　谢殄答道。
　　——。

　　谢敛忘了自己是怎么迈着僵硬的腿走出房门,他目光有些呆滞,心里涌上一壶强烈的不安。

　　“我想着,让小弈在国外读完大学,也好学些新的。”
　　谢弈快要出国了。

　　然后,原本属于他的项目,最后落到自己头上？
　　谢殄怕不是疯了。

　　站在谢殄的角度上来说,谢敛只是一个他十年前在福利院随意挑选的一个没什么作用的孩子,甚至还是普通的Beta,将自己培养成一个全能的“保镖”也应是为了谢弈的未来。

　　就算他这个大少爷手里应该有点实权,那也犯不着和谢弈分同一杯羹。

　　外套口袋内的手机嗡嗡震动,他看了眼备注：
　　阿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