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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夏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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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母整日里昏睡不醒,她们家现在必须有根顶梁柱!
换个村子避开郑秋穗自然好,可她们无亲无故,一行人病的病小的小,去别的村子里怕是要被欺负死。
他娘是郑家屯的老人了,姐姐也在这儿,明安也嫁给了郑氏族人。
只要儿子也嫁过去,他就有了倚仗,即便有一天事情传扬开,郑氏一族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有法子赖死在这儿!
明氏平日里一副温柔模样,可刚硬起来的时候,杜砚是不敢违逆的。
他咬牙吞下委屈,面上一副顺从的模样,心里怎么想的,怕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当晚,杜砚悄悄一个人上了春溪山。
以前他娘把杜甘棠送上山时,他偷偷跟踪过的。
黑色粗壮的大树盘踞在窄小的土路两边,虫鸣阵阵。
隐隐的火光照亮了周身,一股子恨意战胜了惧怕,杜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来的。
听到水声时,杜砚大约知道,自己找对了。
他举着火把,大喊杜甘棠。
鸟雀被惊到了,“扑梭梭”一声成群结队的飞起,虫鸣声大的人心慌。
不知何时,树林里起风了。
杜砚后知后觉,萌生了几分退意,他下意识退了几步。
他看到了灌木丛中亮起的一双鬼火,蓝莹莹的,在漆黑的深夜里格外醒目,那鬼火直直的向他扑来。
不,那是一只巨兽!
“啊!!!”
眼泪不住上涌,杜砚捂着脸,惊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很快,下身就泛起湿意。
灰色的巨兽皱了皱鼻子,澄澈的眼睛里满是嫌弃。
杜砚狠狠的丢了脸,见那巨兽不咬,细看下却见是只狗,料想只是吓唬他,杜砚脑子里反倒清醒了。
杜砚咬牙道。
“……装神弄鬼上不得台面的贱人,你就继续在这山上当野人吧,你那姘头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见林子里依旧没有动静,杜砚带着一身泥站起身,灰色的大狗撇了他一眼,又往远处走了几步。
“郑氏一族的姑娘都要上门跟我提亲了,你当哥哥的不出现吗?”
林子里悄无声息,要不是一旁的巨兽还在,杜砚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跳梁小丑。
“……行吧,既然你不想出现……那我告诉你个名儿罢了,她叫郑、秋、穗。”
杜砚一字一顿,再一次试探。
林子里突然静了下来,虫鸣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你说什么?”
头顶上传来人声,飘飘忽忽的,令人不寒而栗。
杜砚被吓了一跳,浑身鸡皮疙瘩,抬头看去。
只见一身白衣的男人坐在树枝上,夜色里,杜砚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知道,他终于把杜甘棠逼的现身了!
杜砚心中狂喜,面上亦然。
“没听清啊,我刚说,郑秋穗马上就要去家里提亲了,爹爹让我上山来叫你回去一趟。”
树林里起风了,火光忽明忽暗,杜砚后知后觉有些冷,树上的人再次开口了。
“……滚!”
杜砚正要说话,却见远处的大狗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咬住了他的衣裳。
杜砚作势要踢,却不想那狗力气大的很,直接把他拖倒在了地上。
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丑,杜砚气急,拔下头上的簪子要扎去,却无意间看到了大狗身后垂下的尾巴。
“……啊啊啊,狼啊,救命,救命啊!”
是的,杜砚面前的“大狗”赫然是头灰狼。
杜甘棠坐在树干上,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片刻后,他竟是笑了,虽然眼中没什么笑意。
“……大晚上在这里狼嚎鬼叫,着实烦人的紧,你既然不困,就陪它好好玩玩吧!”
说完,杜甘棠离开了,没再管身后涕泗横流的“弟弟”。
月亮不知何时出来了,把下山的路照的一片银白,杜甘棠冷漠的看了一眼。
万籁俱静,靠山而居的村民在睡梦中听到若有似无的惨叫,瘆人的紧。
郑秋穗亦在睡梦里听到了非常无助的哭声。
干净的、稚嫩的、无助的……
睁眼一看,黑暗里,两个小坏蛋又大晚上不睡觉,把自己扣倒在炕上翻不过去身了。
……看着跟俩没壳的乌龟似的。
被吵醒的郑秋穗又气又想笑。
郑母和大姐去县城置办农具、耕牛、种子等等必需品去了,她们女寝顿时空荡了许多,考虑到暂时帮男寝缓解一下压力,郑秋穗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抱过来睡了。
也不知道是许久没跟娘一块睡还是怎么回事,两个小孩一晚上已经醒过来三次了。
“……难不成是名儿起错了?星星月亮,好像是晚上精神点才对!”
郑秋穗自言自语,顺手把两个小孩翻过来,俩小孩咿咿呀呀煞有其事的回应她。
月珩和星辰渐渐张开了,不再似幼时那般相像。
月珩眉眼精致,皮肤雪白,像个毫无攻击性的洋娃娃,左臂上有一朵牡丹花似的红色胎记,而星辰皮肤略黑些,透着股虎头虎脑的憨厚可爱劲儿。
郑秋穗没忍住,埋头吸娃。
两个小孩痒了,“咯咯咯”直笑。
郑秋穗给他们喂了点吃的,一手一个搂在身边,鼻尖萦绕着一股子奶香味,慢慢睡去了。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又做梦了。
嗯?她为什么要说又?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赤着脚挂在悬崖边的树上,随着风的呼吸,一荡一荡的。
他的发间插着一朵莲花,花蕊上,似乎还沾着露珠。
男人直勾勾的盯着郑秋穗,他的脸一片模糊,脸上一片模糊,整体造型像个要寻仇的厉鬼。
可梦里的郑秋穗丝毫不觉得恐怖,她快步跑了过去,心里的欢喜仿佛溢出来了。
这份欢喜甚至投射到了现实的郑秋穗脸上,沉沉睡着的郑秋穗脸上扬起一个笑,那是一个……得偿所愿的满足笑容。
第二天,郑秋穗是笑着醒过来的。
有点遗憾,她不记得昨天的梦了……
“你娘和你姐咋还不回来……这红果怕是把心跑野了,一天天的不着家!”
郑父一会儿一会儿朝着门口张望,抱怨一下这个,说一下那个的。
她们家那新买的一百多亩地,准备收拾收拾种冬小麦和菜蔬了。
庄户人家出门大多是当天去当天回,很少有过夜的,因而郑父难免担心。
“红果这两天吃的肥了一圈,我瞧着肚子都大了。”
小李氏正坐在院子里缝补破掉的衣服。
“我娘都说了,慢则三天,快夜两天,今天指定回不来,没事娘,我姐多去县城走走也好,左右也不远,说不定能发现啥商机呢……”
郑秋穗正搅合碗里的面,倏地愣住了,她忽然想起了梦里的莲花簪子……
商机?
“啊啊啊啊啊”,绒花簪子啊啊啊!她怎么能把这茬忘了??
郑秋穗放下碗里的面,大叫一声,把一旁的郑父和姐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嘶,怎么了怎么啦?”
姐夫放下手上正缝补的旧衣,含着被扎破的指头过来问。
“……姐夫,我记得大姐说过,你会养蚕的?”
小李氏一愣,“是会养,我们李氏一族,祖上是南边过来的,我和爹爹都会养的。”
“……你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就知道吓唬人!”
老李氏一巴掌拍了过来。
“咱家不穿那玩意儿啊,这儿的气候要养那东西着实费劲,干一天也出不来一斤丝就不说了,还娇贵的紧,不耐穿又不耐磨的,别说下地干活,你在路上走两步都指不定哪儿莫名其妙抽根丝出去……”
老李氏说了一堆理由,生怕他这混不吝二闺女闹着穿丝绸。
她们家现在倒不是穿不起,可做那么一件那不纯纯膈应人吗?
穿的时候得小心着,洗的时候得注意着,万一弄坏了,他还得心疼着!
这是穿衣裳呢?还是伺候祖宗呢?
粗棉布就挺好,舒服透气又耐造!
“……”
谁说她要穿丝绸了……她一个泥腿子穿丝绸下地干活,人设不纯崩吗?
郑秋穗翻了个白眼,懒得多说,“……我有赚钱的法子,需要用到蚕丝,干不?”
“……又是打南风馆学来的?”郑父狐疑,一脸我就知道你不老实的表情。
“……”郑秋穗没说话,移开了目光……不然呢?让她把这锅推到谁身上?
“……干倒是能干……”郑父有些纠结,他想起自己交出去的二十两私房钱了。
“养一批蚕,一个月后我要一批熟丝,不用多,十斤足以,我用十两银子收购。”
“成交!”
郑秋穗话音刚落,刚才还百般推脱的老李氏瞬间应下了。
见闺女和女婿望了过来,老李氏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呵,主要是支持闺女的生意。”
郑秋穗挑挑眉,她爹啥会儿学会的虚情假意这套?
言罢,郑秋穗冲回屋,把梦里的簪子画了下来。
一片枯叶、一朵清荷,杂糅出一份独特的颓然清透的美……
啧啧啧,她还是有一些艺术天赋在的嘛,看这玩意儿设计的多好,颇有几分“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意境嘛!
“……”
郑秋穗愣住了,她想起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只觉得那人戴着指定好看的紧……
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
怎么样???正因为放狼咬人被大骂呗!!!
“……那个贱人!疯子!他整日里活着到底要做什么?你是他弟弟啊!他怎么不去死啊……”
明氏流着泪,给儿子处理身上的擦伤,嘴上骂个不停。
“……爹,我要给他个教训……”
杜砚表情麻木,眼睛里满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