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入门试炼(4) ...
-
被扔在地上的大汉回过神来,用粗壮的大手揉了揉后脑勺,正准备跪下对叶照眠叩谢,但一想到之前众人要跪谢时,叶尊者用仙术免了他们的跪拜,便又只躬身行礼道谢:“我李四是个粗人,叶尊者今日大恩大德,我必感激于心,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李四也绝不推辞。”
“不必。”叶照眠并未看向李四,如常般回应,沈觉浅看了眼叶照眠单薄的背影,两只手交叠背在脑后,嘴里叼着狗尾巴草,身后的马尾随着登石梯的动作左右轻微摇晃。
片刻,两人就成了并排走的姿势。
这一路上,可能是先前李四掉下石梯的事情给寻仙者敲了个警钟,众人都打起百分百的精神,丝毫不敢懈怠地跟在叶照眠和沈觉浅身后。
周围的一切也出奇的安静,有人发现了之前一望无际的石梯,现在终于出现了不同的景色。
“那好像是个人。”
“不对,那明明是一个村子啊,还有袅袅炊烟升起。”
“哪里,那明明是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我呸,饿疯了吧你,那明明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仙师,定是在前面接应我们入山门的。”
“小源……”跟在人群最末端的瘦小孩童一直枯涩无神的眼睛望着远处的石梯,突然有了一丝暗淡的光亮,整个身子在僵硬片刻后便开始不管不顾地往前方冲去……
“相宜兄,可是看清前方是什么了吗?”姬如是摇着折扇,饶有兴趣地看着赢相宜。
赢相宜瞥了他一眼,“不想死就不要做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
“呵”,姬如是轻笑一声,“这话从相宜兄嘴里出来,我倒是难得听出了几分关心。”
“到底有十几年的感情在,你开口了,我自是不会叫你为难。”
只不过,这个李四,他必须死。
赢姬二人的对话沈觉浅并未在意,他只望着石梯远处出现的那个模糊身影,微眯着眼看向身旁的叶照眠,突然很想知道,他眼中看到的是什么。
似察觉到了身旁人投来的目光,叶照眠出声提醒,“稳心神,勿动念。”
“听不懂。”沈觉浅把“文盲”两个字明晃晃地摆在脸上,也不害臊,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暗藏的得意。
叶照眠:……
“哪里来的物什,这么着急想送死?”沈觉浅身子被人轻轻撞了一下,他抬眸瞧见撞他的是一个比他还寒碜的瘦小孩童,此时正一股脑地往石梯前攀爬去,沈觉浅伸手拎住他的后领,像提起一只不听话的猫崽。
那孩童兀自在空中踏步,翻白的双眼血泪涔涔。沈觉浅侧头端详了片刻,唇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随即手腕一抖,看似惊慌失措地将孩童轻巧地抛在石梯旁,力道却恰好让其无法再动弹。他抚着胸口,闪身躲到叶照眠身后,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音与夸张:“仙师~这娃娃眼睛流血的模样,好生骇人~可把小沈的魂都吓飞了~”
沈觉浅躲在叶照眠身后,双手紧紧攥住他的一截白色衣袍,叶照眠停下步子,回头看了沈觉浅一眼,思索片刻,从储物袋中拿出玉葫芦,照旧还是自己喝了一口后再递给沈觉浅,盯着人喝下去后,似感觉还是不够,又施法给沈觉浅掐了个诀。
玉泉酿和清心诀,这是多怕他走火入魔啊?沈觉浅微微摇头,觉得有些好笑,他算是看出来了,叶照眠这人一路上把他当孩子哄,当真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是,那些没哭的人,不也分到了吗?
他,到底还是心软。
沈觉浅一边喝着玉泉酿,眼神状似无意瞥了一眼瘫倒在地的那名双眼流血的孩童。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沈觉浅给摔坏了,孩童静默地躺在石梯上,四肢停止了方才的举动,一张挂着两行血泪的小脸仰面躺着,要不是翻白的眼球上暗黑青筋时不时地搏动一两下,众人都会以为他被沈觉浅给摔死了,毕竟那会儿沈觉浅一边叫着害怕,下手也不轻,本就惨淡的人儿,现在看着更加可怜。
而其余寻仙者们却熟视无睹地看着这个小插曲的发生,仿佛这是在寻仙路上再正常平凡不过的事了,要怪只能怪这孩童命不好,明明费尽千辛万苦走到这了,却被一个谄媚的小人给摔折在这里,可能有的人天生命里就没有仙缘吧。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那名挂着两行血泪的孩童身旁走过,却没有一个人停留,只道赶路要紧,石梯尽头仿佛越来越近,而那名孩童离寻仙者的队伍越来越远,渐渐地从一个瘦小的人形变成一个小黑点,最终湮灭在来时的石梯处,而从始至终没有人回过头。
不知又过了多久,明明在不断地走,远处的石梯却像是近在咫尺,远在天边一样,靠近不了分毫,寻仙者们身体已经差不多处于力竭的状态,精神也临近崩溃的边缘。
汗水滴落在石梯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形成一朵又一朵的水花,片刻又化成水汽,不留半点痕迹,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到底还有多久,我们不会永远也到不了山顶吧?”
“是不是其实走不完这石梯?难道根本就没有打算让我们修仙?”
“真的有仙师吗,仙师在哪里,对,有叶尊者在,叶尊者,我们实在口渴疲惫得厉害,先前给的水也早喝完了,能不能……”
叶照眠储物袋中的灵水早已见底,只剩下些玉泉酿,但以此刻这些人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宜饮用,看了眼这些人的疲态,“可停顿稍作休息。”
“停下休息也解决不了口渴啊,叶尊者,他不好意思,我就替大家直说了,我们也不要其他的,只求叶尊者能一视同仁,能再拿些水出来给大伙分分。”此人说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正在拿玉葫芦喝水的沈觉浅身上看。
叶照眠一路上对沈觉浅的“照顾”,寻仙者们早就心生不满,但因为之前叶照眠分水时也有分给大伙,这一次却独独只给了沈觉浅,还是个没灵根的,这叫他们如何能服气。
“怎么,想强抢不成?”沈觉浅直接瘫坐在地上,颇为挑衅地看向说话那人,顺手还喝了口玉泉酿。
“你……”
叶照眠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叫嚣最凶的那人身上。他没有表情,只是极其自然地微侧一步,精确地将沈觉浅纳入自己身影的庇护范围内,仿佛这只是空间布局的最优解,“灵水无。”
他陈述道,声音里没有不悦,也没有解释,只是在陈述一个如“石阶有九千级”般的客观事实。
“叶尊者莫不是在骗我等,你说水没有了,那姓沈的那小子喝的是什么?!”
“最后一瓶,你未经过大伙同意就给了姓沈的小子,现在还让他一个人吃独食,到哪里都是没有这般道理的。”
“我呸,要点脸吧你们!”李四早就看这伙人不爽了,这会儿听他们说这些混账话,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人家叶尊者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莫说叶尊者之前好心分给我们不少灵水,哪怕不分,也没人敢置喙半分。”
“你们不就是看着叶尊者仁善,好说话,就开始不要脸,叶尊者自己的东西还要征得你们的同意?就你们这样的还修仙,还不如回家修修你们祖坟,怕是祖坟位置选得不对,出了你们这些孽障玩意儿,”
“你们九泉下的老祖宗知道你们这些做派后,只怕在底下急跺脚,恨不得一家香火断了也好过有你们这些破烂玩意儿后代。”
“你……”刚刚还在鸣不平的寻仙者们此刻也是脸涨得通红,只用手指着李四,硬是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你什么你,几个大老爷们不害臊,有手有脚的,天天惦念着别人口袋里的东西,我呸,一群破烂玩意。”
“李四,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巴结着叶尊者吗,你也好意思说我们,不就是想着如此表现,好等会让叶尊者赏你点灵丹妙药嘛?不过是一条狂吠想吃骨头的狗罢了。”
“嗬,怎么办,老子就是乐意给叶尊者当狗,咋了?当狗还能啃骨头,别说当狗轮不上,你们这群红眼病连屎都吃不上热乎的!”李四本就长得粗枝大叶,皮肤黝黑,偏牙齿又生得白,此时做出一副贱笑样,说真的不仅很气人还欠扁。
“噗哈哈哈”,姬如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不好意思,在下实在是没忍住,李兄讲得甚有道理。”
怎么办,这人更想杀了。
“启蒙尊者,乃是四大宗门贵客,尔等且自掂量。”赢相宜本不愿管理这些破事,但启蒙尊者威严不容侵犯,何况他背后还有…无论如何,赢家也必须站位在他这一边。
可能真是因为叶照眠太过仁善,虽然性子清冷不善言语,但寻仙者并不畏惧他,反而对于姬如是和赢相宜更敬畏一些,因为这二人可没有那么心慈手软,是真的碾死他们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这二人开口后,寻仙者们顿时老实下来,支支吾吾地还在解释并没有对叶照眠不敬。
“李兄,嗓子怕是干了吧,我这还有点枣子,给你解解渴。”沈觉浅从怀里掏出两颗枣子扔给了李四,“多谢沈兄。”李四接过枣子在身上擦了擦,就吃了起来,发出嘎嘣脆的声音,还散发着一股独属于枣子的清甜,别提有多诱人了,看得寻仙者们不停地咽口水。
“你别说,当舔狗还真不错。”李四自是也看到了寻仙者对枣子渴望的眼神,将枣子对着他们,“想吃吗?”
寻仙者们忙点头,“李……”
“可惜,当狗也轮不到你们。”说完,李四就一口把那颗剩下的枣子吞了下去,牛嚼牡丹般的毫无美感可言,可沈觉浅瞧着倒觉得十分赏心悦目,可谓是品茗仙著。
“布谷——布谷——”
又有几声布谷鸟的鸣叫传来,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四周便扭曲起来,众人再一睁眼,又看见了那一轮横挂在天空的旭日,四周纵横的山峰,缭绕的仙雾,以及不远处雷鸣电闪之中暗藏的那只巨大竖瞳。
“吾乃此间考核人,尔等便是此次前来参加入门试炼的寻仙者?”空中拂来一阵强大的气息,叶照眠及时施法防御,众人才幸免未被吹翻在地。
“苍……”
竖瞳无视姬如是,直勾勾地盯着戴着蝴蝶冰晶面具的叶照眠,“你便是此次试炼的启蒙尊者?”
“这次带来的人真是不少,怎的留下这么多活口?”
“苍玄前辈……”第二次被打断的姬如是已石化。
“罢了,尊者可要同行攀梯?”不等叶照眠有何反应,竖瞳又开始说话了,“不同行啊,也好,那你与老夫便在此静待结果就好,刚好老夫最近新得了一瓶花酿,可邀尊者共享。”
“这是试炼符,尔等登梯如有力竭心生弃意,可捏爆此符,自会将尔等遣回人间。”
“速速前去,莫要在此停留,打扰老夫与尊者雅兴。”竖瞳说完便幻化成黑袍老者的模样,捏着胡子向前走去,停顿了一会儿后,对着空气做了个请的姿势,便消失不见了。
沈觉浅低头把玩着手里出现的试炼符,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勿怕。”
叶照眠靠近沈觉浅,整个身子挡在他的前面,似乎又觉得好像还不够,又缓慢地伸手摸了摸沈觉浅的头,沈觉浅抬头就看见了叶照眠清亮的双眸,他刚刚以为他是在害怕吗?
“仙师,”沈觉浅的声音低了下去,那股戏谑的调子忽然消失了,“你经常这样…摸别人的头吗?” 他没有松开叶照眠的手腕,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那只微凉的手缓缓拉下。
他的目光锁着叶照眠面具下那双空茫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自己的侧脸一寸寸地、近乎虔诚地贴进对方微僵的掌心,然后,像一只终于确认了什么的猫,极轻地蹭了一下。
“比起摸头,”他抬起眼,眸中情绪深不见底,“这样…更能安抚到小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