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真界逼他殉道，我反了》十三韫

37、九层佛塔（17）

　　沈觉浅直接忽略了林无寂丰富多变的表情，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到门口去，嘴上却对叶照眠悄声道：“仙师，看样子林仙师是铁了心要当你徒弟，如此险境，他自告奋勇要去探探屋外那人意欲何为，顺便在你面前展现一下实力呢。”

　　坐在床上的林无寂被沈觉浅这一句话砸得眼冒金星。苍天为鉴，他从头发尖尖到脚趾盖都没有说过这句话中的任何一个字。前一刻他觉得指望不上面前这两人已经很绝望了，没想到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人心。

　　瞧沈觉浅那不容置喙的表情，林无寂就知道，这人是认真的，真要他一个人去开那扇门。他心里直问候沈觉浅八辈祖宗，可在场能求救的人只有叶照眠。

　　林无寂还没把求救付诸行动，就在脑海里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叶照眠是背对着他的，他可能刚喊出“叶尊者”，就被沈觉浅一枣封喉。

　　啊，好烦！为什么这样痛苦的事情要落在他的身上？这个世界难道没有人权吗？他都背井离乡了，就不能对他好点吗？

　　半刻钟过去了，沈觉浅见床上的林无寂依旧没有什么动静，眸光一冷：“怎的？林仙师可是改了主意，不想去？”

　　林无寂正情绪高涨地想抗议，就瞧见沈觉浅掌心里把玩的两个碧枣，话到嘴边一转：“我没去吗？我一直在走啊。”

　　沈觉浅瞧着林无寂纹丝不动的身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林仙师，莫不是以为我们是傻子不成？”

　　林无寂眼睛向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自己还躺坐在床上，佯装吃惊：“那个，小沈，不是我不想去啊，就是我这手脚不知道怎么了，不听使唤，明明我一直在走的呀。”

　　沈觉浅哼笑一声，只将手中把玩的回春枣拾起一颗捏在两指间，细细打量，然后对着它轻呼一口气：“原来林仙师不是不想去，是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呀。”

　　“哈哈哈，那个，我好像脚又好了，能动了～”林无寂干笑一声，整个人立马从床上站了起来，还在原地转了个圈。

　　他恢复得堪称神速，惹得叶照眠也转身看了他一眼。

　　林无寂自然捕捉到了这个眼神，立马回了个挤眉弄眼、无比谄媚的笑容。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感觉叶照眠好像蹙了下眉？

　　沈觉浅当然察觉到了叶照眠情绪上的变化，心下也对他这模样感觉新奇，拽了下他的衣袍：“嫌弃？”

　　叶照眠不说话。

　　沈觉浅被他这避而不答的样子逗乐了：“不想回答那便就不回答吧。”

　　“不过，仙师，被我捉住小辫子了哦。”

　　从叶照眠的角度能清晰看清沈觉浅说这句话时，眼里藏着的窃喜，也听到了他靠近耳旁的那句低语：“不喜欢是可以被接纳的，也是可以说出来的，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林无寂怎么也想不通，沈觉浅明明一副凡人模样，怎么给人的压迫感这么重？一边调戏叶尊者，还能一边分心思监督他，真是让他磨蹭一会儿都不行。

　　看着眼前的槅扇门，林无寂感觉自己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蹦跳出来，额上瞬间大汗淋漓，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原本抹了水粉的脸此刻像是醉了酒，红得吓人。

　　林无寂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用力向内拉开门。随着门被打开的“吱呀”声，林无寂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颤颤巍巍地睁开眼，躬身探头向外看去，见四周空无一物时，才呼出一口浊气，转身对着沈觉浅道：“外面什么也没有。”

　　沈觉浅看着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气息，有心捉弄他：“天呐，林仙师，你身后是什么？”

　　林无寂刚放松的身子瞬间又紧绷起来：“身…后有什么吗？”见沈觉浅一脸惊恐的表情，鬼使神差地，林无寂竟然微微转头看了过去。

　　结果除了迎面吹来的冷风，什么也没有。

　　“沈觉浅？！”林无寂愤懑怒吼一声。沈觉浅一个侧身蹲下，躲在叶照眠身后，双手捂住耳朵。

　　叶照眠瞅了林无寂一眼，缓慢开口：“你身后……”

　　林无寂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还来？！尊者也跟沈觉浅狼狈为奸了吗？”

　　“我这次才……不会”话还没有说完，林无寂就感觉到右肩上重重的，背后还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眼睛向右转动，余光看到一张肉色、没有五官的空白脸，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好平静，原来是死了。

　　沈觉浅听到非常清脆的倒地声，才从叶照眠身后冒出半个头来，自然也看到了林无寂肩膀上缠绕的乳白色丝线：它们密密麻麻扭成一团，最后组成一只手臂的模样。而那手臂的主人身着一身白袍，顶着一张空白的肉色脸，明明没有眼睛，却让人感觉到，他正盯着沈觉浅和叶照眠看。

　　下一刻，刚吓昏过去的林无寂突然向上伸起一只手，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被拉了起来。除了头低垂着，他整个身子像是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双手向两侧伸开，让人看清了这件嫁衣上栩栩如生的绣图——是一株并蒂莲。

　　嫁衣上的丝线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在烛火下波光流转，熠熠生辉。

　　来不及感叹这嫁衣的精美，林无寂的右手搭在了丝线形成的手臂上，直接将其撕扯了下来。无脸男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两人就这样扭打在一块。

　　叶照眠看向沈觉浅，沈觉浅立马摊开双手，摇头示意：“这可跟我没关系。”

　　叶照眠沉思片刻，将右侧腰间的无锋扶正，便起身准备往屋外走去。沈觉浅手中攥着的那截白袍拉力增强，他抬头与叶照眠对视：“我跟你一起。”

　　说完，沈觉浅立马站直身子，手里那截白袍依旧攥在手心。叶照眠见状也并未言语，两人就像连体婴儿般往屋外走去。

　　屋外的房屋大多都遭到了不小的破坏，两人扭打得十分激烈，损坏了不少墙壁桌椅。沈觉浅捏住鼻子，走到叶照眠前面，用手将迎面扬起的浮尘扇走：“仙师，这林仙师这般厉害吗？竟和这妖物打得有来有回。”

　　林无寂看着可不像是有这般实力的人。叶照眠看向那从屋内扭打到屋顶的两道身影，目光在林无寂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嫁衣有异。”

　　沈觉浅也顺着叶照眠的目光看向林无寂身上的嫁衣，有些惊奇：“这嫁衣是用什么做的？好生厉害，上面的刺绣也栩栩如生，仿若活物。”

　　叶照眠垂眸看着沈觉浅，不说话。沈觉浅顶着他的注视，心虚地把嘴歪向一侧。见叶照眠伸手放在了无锋上，沈觉浅才出声阻拦：“放心，死不了。”

　　话音刚落，林无寂就将无脸男的头颅拧了下来。头颅没有任何血迹，只有密密麻麻缠绕的乳白色丝线还在负隅顽抗，不消片刻便被林无寂身上的红嫁衣吞噬殆尽。

　　“嚯，狗咬狗呢，仙师。”想着已经被身旁这人看穿，沈觉浅便也毫不掩饰自己看戏的姿态，甚至还伸出一只胳膊搭在叶照眠的右肩上，要是现在有瓜子之类的零嘴，只怕沈觉浅就得磕起来了。

　　无脸男剩下的身躯见头颅被吞噬，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当机立断转身跳下屋檐逃走了。红嫁衣却没有立即去追，而是看了沈、叶二人一眼后，才跟着跳了下去。

　　“村民。”叶照眠望向无脸男和红嫁衣逃走的方位。沈觉浅也知晓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当救世主去咯～”

　　叶照眠看着双手抱住后脑勺在前面走的沈觉浅，没有动身。

　　沈觉浅察觉到身后那人没有跟上，停下脚步，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攥紧，呼出一口浊气后，转身一步步向叶照眠走去。距离一步之遥时，他停下来握住了叶照眠的手，声音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走吧，他们在等你。”

　　“我，可以吗？”叶照眠罕见地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整个人仿佛被风一吹就能消散得无影无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抱歉，我……”

　　沈觉浅感觉鼻尖有点发酸，他将叶照眠冰凉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对着他的手吹了几口热气。明明是炎炎夏日，叶照眠却像是久居深冬，刺骨的寒意亘古不散，仿若从他诞生起就带着，深入骨髓，如蛆附骨，昼夜不停。

　　许久，沈觉浅听到自己这样回答他：“可以的哦。”

　　在被无数往事斑驳的记忆牢笼之下，叶照眠混沌已久的脑海中清晰地传来了沈觉浅的声音，那人告诉他：“叶照眠，可以去救他们，可以去成为救世主。”

　　“没关系的，当一个心怀正义、以济世救人为己任的烂好人，从来都不是值得被指责的事情。”

　　“好。”良久，沈觉浅听到了碎雪落潭的声音，是那样轻，却又重如千斤，重到那个人一千年来不曾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