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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大祭司·月牙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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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轮犁开乳白色的浓雾,船身像一把沉默的银梭,在无边无际的氤氲中悄然穿行,平静带的能见度不高,雾气濡湿甲板上的每一寸栏杆,在微凉的空气中结出细密的水珠儿,月牙儿和克里斯并肩坐在甲板的躺椅上,身上盖着同一条薄毯,克里斯始终握着月牙儿的手,他的指腹一遍遍摩挲着月牙儿手臂外侧那道已经淡去的疤痕,月牙儿的头靠在克里斯肩上,低声絮语,声音被雾气吸附,轻柔又模糊。
“……黑月之心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感觉才过了几天,外面却已经一个多月,像是被什么拉扯着,忽快忽慢,” 她微微蹙眉,望着眼前化不开的迷雾,好像又看到了那些扭曲的植被和形态诡谲的生物,“长老说的塞兰尼末日,会不会比他们预估的要晚很多才来?说不定……等末日真来的时候,我们都变成老头老太太了……”
克里斯低头,他蓝色的眼睛在雾气中显得更加深邃,大海一样的瞳孔里倒映着月牙儿微仰的脸,他低头吻她,他的气息像馥郁的扇子舒展在月牙儿的眉心,“嗯,那样也好,我们有更多时间。” 他没有任何反驳,他愿意相信她所相信的一切。
“等你处理好教廷的事,咱们就回金乌,” 月牙儿顺势搂住他,“我都快忘了咱们院子里那棵大树夏天是什么样子了,还有屋后那条小溪,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非要下去玩水,结果脚滑了,被石头划了好大一个口子,你背着我往回跑,急得满头是汗……” 她喃喃自语,那些泛黄的、带着温度的旧日碎片,被一件件从记忆深处打捞起来,克里斯安静地听着,不时轻轻“嗯”一声作为回应,对于那些往事,他记得甚至比她更清楚,他不时抬起手,帮她拢一拢被海风吹乱的额发。
一位抱着卷毛小狗、衣着华丽的贵妇人从旁经过,不经意间回头,目光落在克里斯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露出一点惊艳,月牙儿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那眼神,一种微妙的不悦和占有欲浮上心头,她忽然直起身,更紧地搂住克里斯,眼睛毫不避讳地迎上那位贵妇人的视线,带着宣告主权的意味,贵妇人像是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撇撇嘴,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抱着她的小狗快步走开了。
克里斯先是一愣,随即察觉了月牙儿的小动作,眼底全是无奈又纵容的笑,他环住她的肩膀,低声问:“怎么了?”
“你是我的,” 月牙儿闷声说,耳朵却悄悄红了,“谁也不许多看。”
渡轮缓缓驶入福洛斯海,远方那座银白色的、高耸入云的巨大城市轮廓渐渐穿透迷雾,显露出繁华的剪影,甲板上的乘客多了起来,纷纷凭栏远眺,有些带着归家的兴奋,有些发出隐隐惊叹,然而就是一瞬间的事,船身四周的海面忽然沸腾般翻涌起来,灰蓝色的海水下,骤然掠过无数银亮迅疾的影子,一大片剑脊银鱼,它们不再零星跃出水面嬉戏,而是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如逃难般疯狂地向着福洛斯疾速游动,刀锋似的鳞片反射密集的寒光,在水面下撕扯开无数道混乱而仓皇的白线,最终汇成一道令人瞠目的银色洪流。
“快看!好多银鱼!” “怎么同时出现这么多?” “怎么回事?它们好像在逃命?” 甲板上的人群骚动起来,很多人涌向船舷围观这奇景,有人惊呼,有人拍照,议论声夹杂着明显的不安。
“海啸!是海啸啊!” 一声几乎破音的惊呼撕裂了空气。
月牙儿猛地回头,只见远方的海平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忽然抬高,一道黑如山峦的惊天骇浪已然拔地而起,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福洛斯的方向猛扑过来,那巨浪移动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眨眼间就已逼近!
“月牙儿!” 克里斯脸色惊变,他一把拉起月牙儿,用尽全力冲向储物舱门,克里斯一脚踹向门锁,那半掩的锁扣应声崩断,舱门洞开,里面堆满了橙红色的救生圈、叠放整齐的救生衣和一些杂物,克里斯搂着月牙儿闪身避入,几乎是舱门闭上的同时,那毁灭性的巨浪已轰然拍下!
天崩地裂的巨响震耳欲聋,整个世界被狂暴的力量颠覆、揉碎,渡轮像一片微不足道的树叶,被这记来自塞兰尼的巴掌狠狠扇起,再径直砸向福洛斯港口,金属扭曲的哀号、玻璃爆裂的脆响、人群凄厉的哭喊……一切声响都被淹没在滔天洪流的怒吼中,月牙儿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她狠狠抛起,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耳边只剩无限的轰鸣和海水的咆哮,冰冷的、带着腥味的海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储物舱,在这片彻底的混乱和绝望中,只有克里斯死死地抱着她,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怀里,用他的脊背承受了大部分冲撞,他们被堆叠的救生圈和救生衣的缓冲保护着,在狭窄黑暗的储物舱里随着船体翻滚。
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船体终于发出一阵吱歪呻吟,歪斜着停了下来,月牙儿剧烈地咳嗽着,呛出腥涩的海水,她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脑子里依旧嗡嗡作响,克里斯的额角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渗出的血丝混着海水淌了一脸,他顾不上自己,急切地检查月牙儿:“受伤没有?”
“没……没有……”月牙儿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两人互相搀扶着,艰难地从一片狼藉的储物舱里爬出来。
福洛斯港口已然沦为一片废墟,昔日繁华的码头如被巨人的脚掌碾过,渡轮撞毁了码头上大量的设施和建筑,更远处的街区此刻半浸泡在浑浊的海水里,断壁残垣随处可见,船只的残骸、破碎的货物、以及漂浮着的零星尸体,随着波浪轻轻晃动,哀嚎声、哭喊声、呼救声,撕心裂肺,许多人浑身湿透,瘫倒在泥泞和水洼中,痛苦地翻滚、抽搐,皮肤上迅速浮现出狰狞的青黑色蛛网状纹路,水毒!发作得极其迅猛的水毒!储物舱里备用的急救藤绿素在刚才的撞击中散落一地,各种规格大小的瓶子滚得到处都是,幸存下来的人们像疯了一样扑向那些翠绿的瓶子,争夺、撕扯、哭喊,此起彼伏。
“给我!快给我!”
“我的孩子中毒了!求求你们给一瓶!”
“滚开!这是我的!”
“救救我孩子!求求你们!”
“妈妈!妈妈你醒醒!”
混乱中,抢夺到藤绿素的人迫不及待地灌入口中,但中毒者的症状并未缓解,水毒发展得很快,更多的人在抢到藤绿素之前就已毒发倒地,面色乌青,瞳孔涣散,再也起不来,“没用……怎么会没用……藤绿素没用了……” “水毒……水毒变强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 个母亲抱着她面色乌青、已然昏迷的孩子痛哭失声,月牙儿看着这地狱般的惨状,心脏一阵阵痉挛,满目绝望的眼神、痛苦的哀吟、迅速消逝的生命……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痕迹浅淡的旧伤,那个深藏的秘密,此刻像一团火在她胸腔里灼烧,不能再犹豫了!只是一念之间,月牙儿冲上前,从一个瘫软在地的男人手中抢过一瓶尚未开封的藤绿素。
“月牙儿!”克里斯惊愕地喊道。
但月牙儿没有回头,她抽出随身包里的小刀,咬紧牙关,在手腕上再次用力一划,温热的鲜血涌出,滴落进翠绿的藤绿素溶液中,鲜红的血液与碧绿的浓缩液迅速交融、变幻,化开一种奇异神秘的暗蓝色浆液,在瓶内微微漾开,月牙儿跪倒在一个剧烈抽搐的小孩子身边,捏开他发黑的嘴唇,将那蓝色浆液小心地灌了进去,周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几秒钟后,孩子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吞咽声,紧接着,他皮肤上那些恐怖的青黑色纹路,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淡、收缩,剧烈的抽搐停止了,那孩子发出微弱的声音。
有效!真的有效!人群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狂喜的哭喊,“活了!孩子活了!” “神迹!这是神迹啊!”
月牙儿顾不上手腕的疼痛和不断流失血液带来的眩晕,她像是被一种巨大的使命感推动着,起身扑向下一个中毒者,将那蓝色的希望之液,再次喂给垂死的生命,一个,又一个,再一个……她穿梭在废墟和痛苦的人群中,脸色苍白,动作坚定。
“月神显灵……是神女!神女降世!” 激动万分的民众之中,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一句,而后突然有一人扑倒在地,向着月牙儿疯狂叩拜,声音因激动而撕裂:“月神显灵!神女降世!感谢神女救命之恩!” 这呼喊像星火落入枯原,以迅疾之势燎遍整个码头,点燃了所有劫后余生、急需精神寄托的人们,“月神保佑!神女赐福!” “求神女救我家人!”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席卷了整个残破的码头,越来越多的人匍匐在地,向着那跪地救人的少女叩拜,高呼“神女”之声如浪潮般层层叠起,震撼云霄,更多的人朝着月牙儿涌来,眼中充满了癫狂的希望之光,还有近乎贪婪的渴望,他们聚焦在她仍在淌血的手腕上,野兽般虎视眈眈。
克里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月牙儿的秘密、她特殊的血液,竟在这一片混乱中被公之于众,甚至引发了难以控制的群体狂热,克里斯立刻冲入人群,脱下自己湿透的外套一把盖在月牙儿头上,抱着她奋力拨开汹涌而来的人群,“让开!都让开!” 克里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厉荏,他硬生生从拥挤的人浪中劈开了一条窄路,无视所有那些求助的双手和哀求的目光,他拼命地用身体护住月牙儿,抵挡着那些失控的、试图直接触碰甚至撕扯月牙儿手臂的人,“退后!都退后!” 克里斯嘶吼着,额角青筋暴起,他紧紧护着月牙儿,踉跄着逃离了失控的中心。
海啸过后的福洛斯城区,满目疮痍,许多低矮的建筑仍半泡在海水里,街道上漂浮着垃圾、淤泥和散落的物品残骸,幸存的人们如游魂般在积水的废墟间茫然四顾,克里斯拉着月牙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半人高的水里艰难前行,向着地势高的方向移动,一条上行的坡道边,克里斯发现了一辆弃置的悬浮车,车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克里斯将满头冷汗的月牙儿扶进副驾驶,自己迅速坐进驾驶位,关闭自动驾驶模式,切换为手动,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悬浮车颤巍巍地升空,避开地面上的障碍物,向着城市更高处驶去。
泰格瑞斯家的老房子位于一片安静的坡地街区,几乎未受海啸影响,只有街道上散落的一些被风吹来的杂物显示着灾难也曾窥探过此处,这座老房子是一栋有些年头的白色小别墅,独栋而立,外墙爬满藤蔓,透着年深日久的寂寥,克里斯用指纹打开门锁,门一开,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克里斯将沙发上的防尘布一把掀开,让月牙儿侧卧着休息,他很快找到医药箱,拿出消毒水、药膏和纱布,为月牙儿处理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刀伤,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火辣辣的疼,伤口包扎好后,克里斯又拿出一支注射器,给月牙儿打了一针营养剂,也许是营养剂里的某些物质起了作用,月牙儿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渐渐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落了地。
恢复些力气后,月牙儿支起上半个身子,慢慢环顾四周,客厅里的家具都蒙着白色的防尘布,地板积着一层薄灰,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壁炉冰冷,墙壁上挂着几幅早已褪色的风景画,茶几上放着一架老式的唱片机,旁边摆着一张全家福,年轻的泰格瑞斯夫妇抱着幼年的克里斯,笑容温暖,却被时间模糊了眉眼,这里的一切都似乎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模样,看着房子里清冷的陈设,月牙儿心里忽然难受起来,这栋房子好像一处徒留回忆的空壳,原来克里斯也没有“家”,月牙儿转过身,轻轻抱住克里斯,将脸颊埋进他带着海水气味的怀抱里,“没关系,” 她说,“你现在有我了,等回到金乌,我们会有一个更好的家,我保证。” 克里斯身体一僵,下巴抵着月牙儿的发顶,久久不语。
月牙儿左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突然滴滴作响震动起来,低头一看,是小寒的一大堆信息,回到了福洛斯境内,月牙儿的晶片总算能正常运作了,月牙儿赶忙回复,简要说了她现下的情况和如今的地址,动作太急太快,牵扯到伤口,纱布上又晕开一滩血,克里斯立刻拆开了一包新的纱布,想帮月牙儿重新上药包扎,可月牙儿制止了他,她看见克里斯蓝色的眼周泛起青黑色的蛛网纹路,月牙儿抬起流血的手腕,贴上克里斯失色的嘴唇,克里斯下意识地试图闪躲、推却,但月牙儿紧紧捧住他的脸,僵持不下,他只能低下头,吮吸她的伤口,殷红的血染上他的舌尖和唇角,一时间,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呼吸交融,都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清晨,月牙儿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克里斯也立刻醒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警惕,他们一起走到大门前,克里斯将月牙儿稍稍护在身后,谨慎地打开了门。
“月牙儿!” 一个人影尖叫着扑上来抱住她,又哭又笑,月牙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小寒,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但脸上带着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小寒?!”月牙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我呢!” 江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手里提着好几个大大的保温食盒,脸上挂着小寒同款的大大笑容,“现在交通一团糟,什么都买不到,你们肯定没吃好,我带了店里几个拿手菜过来!”
一时间,冷清的老房子被注入了无限生机,月牙儿和小寒激动地说着分别后的一路见闻,两人又笑又跳、叽叽喳喳,江满在一旁呵呵傻乐,忙着把落满灰尘的餐桌清理出来,摆上满满一桌美味佳肴,食物的香气冲散了所有压力,只有克里斯显得有些安静,他一个人坐沙发上,看着月牙儿和小寒、江满之间那种自然的亲昵,他眼神却有些难以融入的寂寞。
偶然间,小寒扫过敞着门的卧室,一眼瞥见卧室里唯一一张大床上略显凌乱的两只枕头,明显都有刚刚躺过的痕迹,趁着克里斯去厨房找杯子的间隙,小寒偷偷把月牙儿拽到一边,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坏笑:“哟~看来这趟黑月之心没白去嘛?收获不小啊?快从实招来,是不是和你家哥哥……嗯?” 她用手肘暧昧地撞了撞月牙儿。
月牙儿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眼神闪烁:“哎呀,你……你胡说什么呀……”
“还装!”小寒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他看你那样子,啧啧,恨不得把你拴在腰带上,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月牙儿急着去捂小寒的嘴:“许小寒!你再胡说八道我可就……我就不理你了!”
小寒灵活地躲开,笑得花枝乱颤,但笑着笑着,她忽然收敛了神色,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不过月牙儿,说真的,你和克里斯在一起这件事……跟司徒说了吗?他最近可不太好。”
月牙儿的心猛地一沉:“我……还没说,司徒他……怎么了?生病了?”
“那倒没有,”小寒摇摇头,“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难受死了,整天不说话,月牙儿,你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小寒顿了顿,补充道,“毕竟,他对你……”
月牙儿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来,她低下头,看着地板上浅浅一层薄灰,良久才轻声说:“我明白,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和他说。”
小寒拉住月牙儿的手,“好啦,别愁眉苦脸,快,赶紧刷牙洗脸,江满带了好多菜!”
如果能抛开其他只论当下,那月牙儿的这一天因为多了小寒和江满的陪伴,幸福得几乎过了头,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傍晚,丝丝缕缕的雾气上涌,天色渐暗,月牙儿从落地窗外俯瞰依旧有些混乱的街景,许多积水还未清理,她不禁担心起来,“小寒,江满,今晚你们就别走了吧?外面还不安全,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好吗?”月牙儿恳切地挽留。
小寒却摆摆手,一副“你放心”的表情:“没事儿,江满开了悬浮车来的,稳得很!”
月牙儿惊讶地看向江满:“江满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
“去黑月之心前啊,我们一起学的,哪有人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去探险的!” 小寒抢着回答,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她瞥了一眼正在帮着江满收拾桌子的克里斯,故意抬高了些声音,打趣道:“开车这可是生存技能,咱们三个里头,至少得有一个会的吧?不过现在嘛……” 她又冲月牙儿挤挤眼,“某人是用不着操心这些啦,她的好哥哥回来了,肯定什么都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对不对?”
在克里斯面前被小寒调侃让月牙儿觉得又羞又恼,跳起来就去追打她:“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个女孩笑着闹作一团,就像从前在学校里一样,江满在一旁看着,无奈地摇头傻笑,直到终于闹够了,小寒才蓦地冒出一个提议:“哎,要不然咱们找个全息电影一起看吧?好久没一起看电影了!”
江满一听立刻附和:“好啊!我看看星网上有什么好的推荐……” 他说着,拿起遥控器,一番复杂操作,总算是激活了客厅墙壁上那面老旧的嵌入式屏幕,然而屏幕亮起后,最先弹出的却不是影视推荐界面,而是星网铺天盖地的实时热门推送,而几乎所有的头条和焦点,都赫然与“神女”有关,“月神显灵?神秘少女拯救数人!” “寻找神女!她是谁?” 月牙儿在码头割血救人的照片、民众跪拜高呼“神女”的画面被多个角度疯狂传播、转载,点击量和评论数以惊人的速度飙升,更令人心惊的是,评论区里已经有人扒出了月牙儿的身份,贴出了她与司徒熠星一同出席宴会的旧照:
“难道没有人认出她吗?这不是之前望舒会长的未婚妻?”
“真的是!可她不是一个普通人吗?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到底是神女还是巫女?”
舆论纷纷扬扬,各种猜测和阴谋论甚嚣尘上……
“月牙儿!你……”小寒惊得脸色发白,指着屏幕,声音都变了调,“你的秘密,怎么会……就这样被……” 她急得跺脚,“这下怎么办啊?!”
就在四人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曝光震惊得无以复加,屏幕猛地一黑,所有画面和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漆黑。
“星网……崩溃了?” 江满愕然地按着遥控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个人终端,两者都毫无反应。
“应该是海啸冲击造成的,港口附近有好几座重要的水晶矿能源塔被巨浪冲垮了,信号基站也受损严重。” 克里斯说。
星网突如其来的崩溃和焦头烂额的舆论风暴,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所有的兴致,看电影的念头被彻底打消,气氛一下子压抑下来,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小寒和江满满脸丧气,克里斯的脸色有些奇怪,他几乎没有怎么说话,小寒和江满也感到有些不对劲,小寒悄声问月牙儿:“是不是我们在这里太久了,打扰到他?” 月牙儿看着克里斯沉默的背影,她疑惑地摇摇头,小寒和江满又陪着月牙儿说了会儿话,最终在光雾交替时分告了辞,走之前再三叮嘱月牙儿要好好休息,注意安全,近期最好别出门,月牙儿只能一一答应下来。
晚上临睡前,克里斯给月牙儿煮了一杯热可可,可可浓稠香甜,热气四散,就像小时候在金乌,每次月牙儿生病或者不开心时,克里斯总会想方设法给她弄来一杯热可可,月牙儿捧着圆圆的杯子,小口小口啜饮,甜腻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就在她快要喝完的时候,克里斯忽然在她身前半跪下来,他握住了她空着的那只手,目光极其专注,像是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呜呜风声。
“月牙儿,” 克里斯的声音温柔清晰,“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月牙儿愣住了,捧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克里斯,一股巨大的、汹涌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月牙儿鼻子一酸,眼眶迅速泛红,她看着他蓝色的明亮眼睛,没有任何犹豫,月牙儿重重点头,她笑得就像热可可一样甜。
这晚月牙儿睡得格外沉熟,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熟了,或许是因为连日疲惫,又或许是因为她一颗漂浮不定的心脏终于尘埃落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和克里斯一起回金乌,回到小时候的家,和他结婚,和他一起活,和他一起死,她的未来,她的一切都将有迹可循,月牙儿觉得很满足,因为克里斯就在她身边。
但第二天醒来时,月牙儿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剩下淡淡的、属于克里斯的气息还残留在枕头上,月牙儿揉了揉眼睛,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去哪里了?月牙儿从不是那种一旦睡着了就无知无觉的人,怎么没有听见克里斯出门的声音呢?月牙儿觉得有点奇怪,她伸手摸过床头的个人终端,想给克里斯发一条信息,然而终端屏幕一片漆黑,看来矿塔的供能系统还没修复,“也许他是去处理教廷的事了?” 月牙儿想,克里斯之前就提过,他需要先处理好教廷的事,之后他们就一起回金乌,一想到昨晚他的求婚,月牙儿就不由自主开心起来,她轻快地从床上起来,边哼歌边简单冲了个澡,从衣柜里找出一条干净的裙子穿上,在房子里绕了一圈,又吃了点东西,时间一点点流逝,克里斯依旧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月牙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她的心里同时装着许多事,她想着黑月长老的绿晶石,思忖着是否应该把它交给望舒的实验室?这会不会是当下最好的选择?转而她又想到司徒,自己应该如何跟他说呢?怎样才不会伤害到他?月牙儿心乱如麻,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克里斯究竟去哪儿了?他说过再也不会在她需要他的时候离开,月牙儿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个人终端,依旧黑屏,她又一次想试着重启终端,看是否能收到一些残存的信号,按住旋钮的一瞬间,窗外倏忽传来一阵潮水般的、越来越响的喧哗声,月牙儿有些疑惑地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城市上空,巨大的全息影像覆盖天际,影像中,神谕教廷的金虎标志庄严肃穆,低沉悲怆的公告声通过扩音设备,在整座城市回荡:“……沉痛宣告,神谕教廷第十八任大祭司斯利威尔·泰格瑞斯殿下,昨夜因急病蒙月神召唤,身故太虚……” 紧接着画面切换,克里斯·泰格瑞斯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央,他身穿华美繁复的银色祭司长袍,长袍上绣满金色的虎形图腾与弦月暗纹,他头戴象征至高神权的银月冠冕,冰蓝色的眼眸透过影像,平静地俯视着众生,他额角未愈的伤口令他看起来有些阴鸷,公告声继续响起:“……依照神谕教廷法典,经由已故祭司、五大主教及元老会一致推举,由克里斯·泰格瑞斯继任第十九任神谕教廷大祭司之位,于今日正式加冕,执掌权柄,引领我等……”
月牙儿彻底愣住了,她的大脑完全无法处理这爆炸性的信息,她几乎一个字都理解不了,大祭司?克里斯?继任?她难以置信地摇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茫然之际,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房子的大门被从外面打开。
月牙儿猛然回头,一身耀眼银色祭司长袍的克里斯就站在那里,长袍的立领高耸,边缘镶嵌着深邃的蓝水晶,与他蓝色的瞳孔相互辉映,长袍上的银线刺绣在昏暗的门厅里闪着凛冽的光,他身姿挺拔,气质已然不同,他身后,跟着数位身着教袍、神情肃穆的高级教士。
他的目光穿过客厅,落在站在窗边、一脸茫然的月牙儿身上,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丝毫迟疑,他大步向她走来,他冰冷的手指握住她温热的手腕,力道有些重。
“跟我来。” 他的声音依然温柔,但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去……去哪儿?”月牙儿无措地问,被他拉着不由自己地走向门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
克里斯没有回答月牙儿的问题,只是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走出了老房子的大门。
门外,刺目的闪光瞬间亮成一片,不知何时,泰格瑞斯家老房子的门外,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和无数媒体镜头围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通通对准了他们,闪光灯疯狂闪烁,月牙儿几乎睁不开眼睛,克里斯紧紧握着月牙儿的手,面对汹涌的人群和镜头,他神色自若,甚至平静到漠然,他微微抬起手,所有的喧哗刹那安静,克里斯的声音在银色的城市上空高高扬起:“在此,于我任期开始的第一天,我,克里斯·泰格瑞斯,以塞兰尼神谕教廷第十九任大祭司之名,宣布一项重要变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哗然的媒体和人群,然后侧过头,深深地看向月牙儿,“我将废除神谕大祭司终身不可婚娶之旧规,并在此宣告,我将以大祭司的身份,与我此生唯一挚爱,缔结婚姻。”
一石激起千层浪,举世哗然,惊呼声、质疑声、议论声核弹般爆发开来,所有镜头全部聚焦在月牙儿脸上,但克里斯却仿佛对这片哗然置若罔闻,他就在这片巨大的声浪和无数震惊的目光中,从容地低下头,在整个塞兰尼的注视下,吻住了月牙儿,舆论在须臾间被引爆到顶点:“她?!怎么又是她?!”
“先是望舒财团会长,现在又是神谕大祭司?!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她是巫女吗?用了什么手段同时蛊惑了塞兰尼最尊贵的两个男人?!”
“祸水!简直是整个星球的祸水!”
各种猜测、非议、甚至恶毒的诅咒如同毒蔓般疯狂滋生,克里斯却好像听不见这一切,他紧紧揽着月牙儿,半护半扶地将她带向一旁早已等候的、印有神谕教廷徽章的悬浮车,车门关上的瞬间,外面所有的嘈杂噪音都消失了,车内一片死寂,月牙儿的大脑依旧嗡嗡作响,她看着身边穿着祭司长袍、面容冷峻的克里斯,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困惑。
“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接任大祭司?为什么突然要这样?我们难道不回金乌了吗?” 月牙儿的声音在颤抖中带着愤怒。
克里斯沉默地望着前方,侧脸的线条紧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教廷需要稳定,我们也需要……绝对的安全,从今往后,我们就住在神谕教廷总部,银光塔。”
悬浮车一路畅通无阻,径直驶入福洛斯城最中心的神圣区域,高耸入云的银光塔如一柄冷冽的银色利刃直指天际,整座塔身通体由纯净的水晶矿板和特殊合金构筑,在即便昏暗的天光下也流转着圣洁的光辉,车子在塔底大门前稳稳停下,克里斯率先下车,似乎不容许月牙儿有任何退缩似的,他更紧地牵住月牙儿的手,早已等候在两侧的教士们纷纷躬身行礼,神情恭敬,克里斯面无表情,带着月牙儿长驱直入,银光塔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高敞开阔,挑高至极的大厅穹顶绘着一整面硕大的月神图腾,地面光可鉴人,宛如冰层一般,清晰倒映着行走其上的人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冷香,像是雪松混合了某种矿物的气息,墙壁上镶嵌着柔和的水晶矿灯,光线经过精密设计,明亮却不刺眼,偶尔有穿着银白或深灰教士袍的神职人员无声地匆匆走过,脚步轻盈得像猫,见到克里斯无不立刻停下,弯身避让,整个空间安静得令月牙儿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声。
克里斯牵着月牙儿,一路穿过宽阔的祈祷大厅,绕过曲折的回廊,走向位于塔楼核心区域的祭司殿,沉重的、雕刻着弦月与金虎图腾的殿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殿内景象更是令人心惊,空间极其广阔,穹顶高远,光线来自四周墙壁上嵌入的、散发幽蓝光芒的水晶矿柱,五个主教的身影,矗立在大殿中央铺着暗金色地毯的长廊两侧,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月牙儿,眼神投射过来,带着审视、疑虑、以及毫不掩饰的威压:一位主教身着墨黑镶金边长袍,面容枯槁,眼神锐利如鹰;一位身着深蓝缀星芒袍服,须发皆白,神色看似平和;一位穿着绛紫绣云纹袍,体态微胖,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红宝石戒指,目光闪烁;一位是灰袍银边,身形高瘦,面无表情,如同大理石雕像;最后一位则是暗红底金线袍,相对年轻些,眉宇间带着一丝焦躁与不满。
大殿内的空气凝滞到几乎不再流动,如暴风雨前夜般沉重,克里斯却仿佛感受不到这一切。他紧握着月牙儿微凉的手,牵着她,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大殿最深处,那个高高在上的、由整块白色水晶雕琢而成的祭司圣台,克里斯的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犹豫,蓝色的眼睛平视前方,直面那五位主教。
一位年长的教士躬身捧来一支权杖,权杖通体由秘银打造,杖身盘旋着精细的藤蔓与虎纹,顶端是一轮锋利无比、寒光四射的银月弯刃,这是神谕大祭司至高权力的象征。克里斯松开月牙儿的手,接过那柄沉重的权杖,但他并未让月牙儿退下,而是用眼神示意她站在圣台之侧,紧挨着自己,这个举动显然超出了常规,那位身着暗红金线袍的年轻主教终于按捺不住,猛地向前一步,脸上满是愤慨与反对,“大祭司殿下!” 红衣主教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压抑的怒火,“此举恐有不妥!教廷百年规仪,圣台之上,岂容……”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月牙儿,充满了鄙夷和敌意,“……岂容女子站立?更何况此女来历不明,行为诡谲,引得外界流言纷纷,玷污教廷清誉,如今您更要为她废除古训,此女绝非神女,实乃巫女!是祸乱之根源!您切不可被她所惑,铸成大错啊!”
这番言辞极其激烈刻薄,几乎是指着鼻子辱骂月牙儿,其他四位主教虽未直接附和,但他们沉默的态度已然表明了某种立场。月牙儿的脸色变得惨白,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克里斯的面容沉了下来,眼中风暴骤起,他握紧了手中的权杖,但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冷静,甚至带着嘲讽:“规则由人制定,自然亦可由人更改,大祭司不可婚娶之规,在塞兰尼已施行四百余年,时代更迭,旧律未必适用于今,我意已决。”
“您这是被巫女迷了心窍!” 那红衣主教情绪愈发激动,口不择言地指向月牙儿,厉声道,“这个女人她同时周旋于您和望舒会长之间,行为不端,此等巫女,当受火刑!如今更是以巫术蛊惑人心,其心可诛!她……”
呼声未落,红衣主教身旁那位身着黑金教袍、面容鹰隼般锐利的老者也踏前一步,厉声喝道:“祭司婚娶,亵渎神明!千古规制,岂容你一朝僭越!”
“够了!” 克里斯一声怒喝,他霍然起身,在祭司圣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他强压着滔天的怒火,不由分说地对身旁的两位教士下令:“先带月小姐去顶楼休息。”
两位教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搀住月牙儿的手臂请她离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两位主教严厉的指控让,月牙儿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在她尚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就已被半扶半拉着带离了圣台,走向侧面的甬道,满心乱哄哄,心脏狂跳不止,走过长长的、光线幽暗的回廊,刚要转弯时,月牙儿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不行!她不能就这样离开,克里斯的状态明显不对,那些主教的敌意那么明显,他独自一人面对……对克里斯强烈的担忧压过了一切,她猛地用力挣脱了两名教士搀扶的手,转身就往回跑!沉重的殿门并未完全闭合,仍留有一道缝隙,回廊中繁复的壁画在月牙儿耳边风一般略去,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门边,一把推开……
只见圣台之上,克里斯背对着她,高高举起了那柄象征着神权与裁决的祭司权杖,下一秒,权杖带着破风之势狠狠挥下,一颗头颅应声飞起,断颈处的殷红鲜血喷泉般涌出,溅上克里斯银白色祭司袍的下摆,染红了圣台冰冷的地面,红衣主教无头的尸体晃了晃,沉重地栽倒在地,银月弯刃布满血渍。大殿之内寂然无声,剩下的四位主教都僵在了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噤若寒蝉。克里斯手持滴血的权杖,屹立在圣台之上,蓝色的眼睛俯瞰众人,淡漠无波,仿佛刚才斩下的不是一位主教的头颅,而只是一截无用的枯枝。
月牙儿站在门后,浑身血液逆流,她双手死死捂住嘴,才抑制住那几乎冲口而出的尖叫,瞳孔因极度震惊而缩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染血的圣台,无头的尸身,满地猩红,月牙儿不自觉后退一步,几乎是本能地猛然转身,跌跌撞撞地踉跄逃离,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慌乱地回响,如同她失控的心跳。
晚上,月牙儿独自一人待在银光塔顶楼的大祭司起居室内,从整面的落地水晶窗望去,可以俯瞰整个福洛斯,却同时也像被整个福洛斯审视,月牙儿光着脚在暗银色的波纹地毯上踱步,她的心好乱,她不懂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圣坛上的血腥一幕,克里斯那双染上血色的蓝眼睛和他斩杀主教时的冷漠侧脸,在月牙儿心里交替出现,陌生得让她害怕,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接任大祭司,宣布婚约,斩杀主教……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心潮起伏,混乱不堪。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然后是守卫恭敬的声音:“大祭司殿下。”
起居室的门被推开,克里斯走了进来,他已换下了那身染血的祭司长袍,穿着一套月白色的常服,他的脸色有些疲惫。
“你……” 月牙儿刚想开口,想问问他白天的事,想问问那个主教,想问问为什么……
但克里斯没有给她问出口的机会,他大步走过来,俯身吻住她,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它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压抑的、甚至是绝望的掠夺意味,燃烧着几近偏执的暗火,像风卷残云,吞噬掉她的呼吸、她的疑问、她所有的思绪,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臂的力量大得惊人,他的亲吻、他的触摸,都带着一种月牙儿从未体验过的、近乎粗暴的急切,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的归属,月牙儿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她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第二天月牙儿醒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睡,身侧,克里斯还在沉睡,眉眼间倦意浓浓,即使在睡梦中,他的手臂依旧占有性地环着她的腰,月牙儿怔怔地看着克里斯熟睡的侧脸,看着这间陌生的祭司起居室,一想到昨天她就头痛欲裂,恍如隔世,月牙儿强迫自己深深呼吸,她轻手轻脚地起床,冲了一个漫长的热水澡,她换好衣服,刚走出卧室,就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请进。” 月牙儿说。
一位身着银白教士袍的女教士轻轻地推门而入,垂首禀报:“月小姐,望舒财团的司徒会长前来拜访,希望见您一面。”
月牙儿的心猛地一跳,司徒?他怎么会来这里?“……请他进来吧。” 月牙儿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女教士躬身退下,片刻后,司徒熠星被引了进来,几个月没见,司徒看起来瘦了一些,他今天穿了白衬衫和烟灰色的长裤,没有穿外套也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一颗扣子,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锐利,看到月牙儿安然无恙,司徒明显地松了口气,但那双深邃的黑眼睛里,却沉淀着难以溶解的郁郁之色。
客厅里,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
“月牙儿……” 司徒熠星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最终仍直直地看向月牙儿,问道,“你已经做出选择了,是吗?”
月牙儿迎着他的目光,无法回避,也无法否认,她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司徒,小寒和江满……请你不要迁怒他们……”
“月牙儿,别那样说,我会难过,小寒和江满也是我的朋友,他们对我同样重要。” 司徒轻声叹了口气,追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月牙儿垂下眼,她犹豫了一瞬,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有些原因,她实在无法对他宣之于口。
司徒熠星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月牙儿几乎能听到落地钟秒针走动的细微声响,司徒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沉了下去:“和我结婚,你一样可以爱他。” 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大祭司终身不可婚娶,这是神谕会四百年来无人能够撼动的铁律,没有人可以违反,包括他,你们……不会有结果。”
月牙儿的掌心猛地握紧,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
司徒熠星看着月牙儿,忽然又问出了一个问题:“月牙儿,如果……我只是司遇风,不是司徒熠星,你会不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他的眼睛里有着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和挣扎,月牙儿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司徒,我不能和你结婚,这和你是司遇风,还是司徒熠星……没有关系。” 她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只是因为……我不想伤害你,更不能骗你。”
听到这句话,司徒熠星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偏过头,看向了窗外,窗外的福洛斯正在逐渐苏醒,再开口时,司徒熠星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转换了话题:“你从太安寄给小寒的信,她给我看了,信里提到,你们在黑月之心……遇见了原初之民?”
月牙儿这才从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对话中抽离,想起岛上那段离奇经历,她点了点头:“是,而且他们的长老,告诉了我一些惊人的事情。” 月牙儿理了一下思绪,将黑月长老那番石破天惊的话复述了出来:“长老告诉我,水晶矿并非塞兰尼星球原生,而是早期人类从旧地球带来的能源,它本不属于这里。” 月牙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塞兰尼日益严重的水毒、动植物的变异……所有这些不祥的征兆,根源都在于水晶矿,长老说,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彻底弃用水晶矿,销毁现存的一切,不然,塞兰尼会死,我们的世界会毁于一旦……”
然而,出乎月牙儿意料的是,司徒熠星听完这番足以颠覆整个塞兰尼认知的真相后,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他只是平静地反问她,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弃用水晶矿?”
月牙儿一怔,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懵:“为什么?因为它正在毁灭我们的星球啊,这是唯一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一个可怕的猜想猛地击中了她,月牙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司徒熠星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难道……你……你早就知道?!”
司徒熠星直视月牙儿,缓缓地点了点头,承认得干脆而冷漠:“水晶矿是望舒财团垄断的能源,也是司徒家屹立不倒的根基,这个真相,每一任继承人都会被如实告知。” 他看着月牙儿震惊的表情,语气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试图安抚的味道,“但是月牙儿,你不用担心,等到塞兰尼真的承受不住的那一天,我会带你走,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往新的星球,就像当初地球毁灭后,人类找到了塞兰尼一样,我们会找到下一个合适人类的栖息地,我保证,你会安然无恙。”
司徒的话像是一道激烈的闪电,劈裂了月牙儿所有的认知,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那……塞兰尼上其他的人呢?除了我们之外,这星球上其他的生命呢?那些无处可去的生命呢?难道就任由他们……”
司徒熠星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强求不得,我们……只需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那语气,就像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微不足道的事情。
月牙儿难以接受地摇头,一股寒意从心底溢出,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如果和旧地球一样,塞兰尼也变成一个沦亡的星球,人类再一次变成无主的流民,当我们失去故土和血缘,那么……我们还能剩下什么?还有什么能证明我们存在?”
司徒熠星看着月牙儿,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克里斯走了出来,他只随意披着一件银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一线结实的胸膛,他的金发有些凌乱,看到客厅里的司徒熠星,似乎并不意外,“司徒会长。” 克里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自然而然地走到月牙儿身边,将她拥入自己怀里,手臂极其自然地环住了她的腰,然后,刻意地、在司徒熠星的面前,低头吻住了月牙儿的嘴唇,如同野兽在标记自己的领地。
司徒熠星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沉默地看了他们片刻,下颌线微微绷紧,“……月牙儿,” 他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先告辞了。”
“好。” 月牙儿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还没有从刚才那番关于水晶矿的对话中回过神来,有些机械地点了点头,她按下门边的按钮,一位女教士从外面将大门打开,司徒熠星没有再看克里斯,也没有再看月牙儿,转身径直走向门口,他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门再次轻轻合上。
客厅里重新只剩下月牙儿和克里斯,克里斯依旧抱着她,轻声问:“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月牙儿靠在他怀里,心情却无比沉重,她低声说:“他早就知道水晶矿的来历,也知道它是所有灾变的根源……他说,等到塞兰尼无法承受的那天,他会带我离开,就像地球毁灭后人类找到塞兰尼一样,他会带我找到一颗新的星球。”
克里斯沉默地听着,环抱着月牙儿的手臂微微收紧,他深蓝色的瞳孔深处,凛冽的光影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