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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周山封印 ...

  •   南山,长生道。

      宗门内一派祥和,仙鹤啼鸣,弟子们于云雾间吐纳修炼,一切如常。

      马三千踏风而来,衣袂沾染着未散的尘嚣。她径直穿过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脚步匆匆踏过九转回廊,最终停在一道沉重的青石大门前。

      “嗡——”沉重的石门缓缓向内开启,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马三千在门槛前驻足,深吸一口气,随即躬身,深深一礼。光在她脸上切割出阴与阳。眼睛抬起,反射殿内长明灯跳动的金色光焰。她的声音清朗,穿透殿内的寂静,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丹青道少主马三千,拜见各位长老。”

      声音落下,殿内深处,六道原本如同泥塑的身影微微侧首,目光如实质般投来,带着审视与无形的威压。

      中央的主位上,仙尊睁开冰蓝色的眼眸,深邃而漠然。几缕从殿门缝隙透入的阳光,恰好照亮了他眼前漂浮的细微尘埃,那些光尘悠悠飘落,停在他纤长如蝶翼的睫羽之上。

      睫羽极轻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蝴蝶振翅,悄无声息,却瞬间搅动了这一室亘古般的沉寂。

      与此同时。

      东山洛仙宗。

      首座之上,晏承宗主正襟危坐,面色凝重。他轻咳一声,正准备开口,下首的东婉娘娘立即递来关切的眼神,手中丹药瓶已打开,大有他再咳一声就全塞进去的架势。

      “师妹,我还没说话...”晏承无奈扶额。

      东婉娘娘神色认真:“不要讳疾忌医。”

      晏承摇摇头,环视殿中诸位仙尊,沉声道:“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是为一件要事。前日本座例行卜卦......”

      他话未说完,突然“咳咳咳”地剧烈咳嗽起来。东婉娘娘眼疾手快,立即塞了三颗丹药到他嘴里。

      晏承被噎得直拍胸口。

      殿中几位长老忍俊不禁,又强自憋住。

      晏承整了整衣冠,重新端起宗主威仪:“前日,我例行卜卦,窥探天机,却遭反噬……”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心悸:“卦象显示——西山封印破损,堕仙将出。此次召集各位,一问各位觉悟,二寻解决之道。我等必不能再现当年生灵涂炭的惨状。”

      在座诸位皆是修仙界耆老,那毕曦道人,更是亲身经历过那场由堕仙“孽道持龍”引发的浩劫。当年,是当年赌上了几位大能的性命,才堪堪将持龍神魂毁灭,将其余万千堕仙封印于不周山下。可惜堕仙生为此间阴暗面,神魂毁灭也只是扬汤止沸,怨气如附骨之蛆,依然留存于此间天地。

      众仙无法,遂将其余万千堕仙封印,又举众人之力迁移了神山不周山,压于封印上。

      浩劫之战,有一人脱颖而出。

      琼华仙尊。

      他像烈日瞩目,舍身取义化解仙门之间的芥蒂,引领仙门各派结盟。最后东西南北四山联手,共同反抗堕仙。四座仙山开辟了四个战场与堕仙开战。战役持续了几百年,死伤惨重。琼华仙尊在东山战场,一人一剑杀万魔,最后斩下持龍的首级,碾碎他的魂魄。

      他功德圆满飞升成仙。

      飞升时,他留下一则“箴言”:“神山现,天下陷。卷土重来者,有来无回。”

      为防预言应验,先辈将不周山化为封印“镇石”,不周山也就此变成了一座死山。

      后定下不周山的穆府仙家为守墓人。穆府是抵御堕仙的第一道防线。

      只是因为没有下山的办法,也就谁也没有上山的方法。各门各派只能每年用自己的方式检查封印是否完好。其中,东山一脉承袭仙尊卜卦之术,唯宗主晏承能堪破天机。

      “卷土重来者,有来无回。”晏承念出当年的箴言。

      他牵动疲惫的身躯环视众人。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如今敌在暗,我在明。”

      “宗主何须多言?”毕曦道人率先站起肃然一揖,他守护洛仙宗的执念绝不是说说而已,“宗门安危,即我道心所系。”

      东婉娘娘笑着起身,高傲地抬起下巴。铿锵有力的话在空旷的室内发出回声:“事关苍生存续,天下大义,吾辈修士,何惜一死?九死——不悔!”

      短暂的静止之后,仿佛某种默契被点燃。

      “宗门所在,便是寸步不退!”
      “护佑苍生,吾等义不容辞!”
      不同的时空,不同的面孔,却有着同样不肯后退的眼神。
      仙途漫漫,却始终有人道心不改。黑云压城,亦有人愿以身作炬,照彻长夜。

      而这一切,年幼的林灼渊还不必操心。他还有足够的时光成长。直到独当一面,稳稳接过长辈们身上的担子。

      一大早,他就举着剑哼哧哼哧开始了一天的修炼。

      其实不用别人提醒,林灼渊也意识到就自己这三拳两腿,打起架来只能拖后腿。自打东临镇回来后,他就一头扎在修炼上。

      一连几天,颇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劲头。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小小年纪就显示出一颗卷王的心。

      这天他遇到瓶颈,想找大师兄陆霄指点,却只看到桌上留的纸条——陆霄和三师兄穆凛冬,竟已悄无声息地去了西山好几日了。

      林灼渊无奈,只好上山寻师尊。

      沿着石板路蜿蜒而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栗色的长发上长着一双狐狸耳朵。山间的风吹过,毛绒绒的耳朵一颤。

      “师姐!”林灼渊快步跟上她。

      那人闻声转头,尖俏的下巴,半眯着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确是苏红铃的模样。

      但……不对劲。

      眼前的“苏红铃”神情太过沉稳,周身的气息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疏离,与往常那个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的师姐判若两人。

      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像是好不容易思考出答案一般。看着林灼渊时,眼神豁然开朗。

      “嗯,师弟。”

      林灼渊看着她的脸上从沉思转换到惊讶,只是一瞬间表情又变得平常。

      不对劲。

      这反应太生疏了!林灼渊脚步一顿,小动物般的直觉让他警铃大作。这人绝不是他那个会扑上来舔他脸的狐狸师姐!

      “你……”林灼渊瞪圆眼睛盯着眼前人的脸,想看出个花来。

      “怎么还愣住了?”

      “苏红铃”浅笑:“这声‘师姐’可是你先喊的我呀!”

      林灼渊思索了许久,他盯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找不出任何破绽,但直觉又觉得奇怪。

      “我感觉……师姐你的气质变了。我的师姐,露不出这么……聪明的表情。”他实话实说。

      “苏红铃”闻言,竟捧腹大笑起来,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动作温柔却让林灼渊更加确信——这绝不是苏红铃!

      自己的师姐变成狐狸求别人摸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做出如此母性光辉的举动!?

      不过还来不及询问,她就开口道:“既然喊我一声‘师姐’,那我也绝不会亏待你。

      “既然喊我一声‘师姐’,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她止住笑,眼神变得微妙,“不过,今天的见面,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吗?替我保守它,小师弟。”

      话里话外,几乎明示了她与“苏红铃”并非一人。

      林灼渊满心疑窦,却感受不到恶意,只好懵懂点头。

      她很可疑,但是又感受不到她身上的恶意。

      兴许是化形后师姐从狐狸脑袋变成了人脑袋,变聪明了也说不准。

      林灼渊一时拿不定主意,想着大不了待会去问问师尊,如果师尊都说她没问题,那答应她也无妨。

      两人就此别过。

      她自虐般抬头直视这阳光,眼睛在阳光下闪出赤红的光。

      似是......重获新生。

      林灼渊不觉加快了脚步。到了山顶,才心想自己也没带把伞,任由白茫茫的雪盖了自己满头。

      “当心着凉啊。”毕曦道人笑着把他抱起,拂去头上的雪花。

      他原是在厢房和晏承下棋,晏承伤势未愈,也不好和他一起待在雪地里。

      察觉到自己小徒弟上山来找他,二话不说把晏宗主丢在了厢房,等着第一时间接自己的小徒弟。

      林灼渊也不废话,抬头问道:“师尊,您有没有感觉师姐化形之后,有时候怪怪的?”

      “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问?”

      “就感觉她有时候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他将路上遇见苏红铃的事情尽数说与他听。

      毕曦道人:“哦?她都说她是师姐了,那便是了。饿了吧?喏,把这肉饼带回去和你师姐分着吃……”

      他轻巧地将话题带过,仿佛那只是孩童无端的臆想。

      最后,林灼渊啃了半个饼,请教了自己不明白的功法,就被毕曦道人担心着凉感冒为由,让仙鹤驮着他飞下了山。

      暖阁内,伤势未愈的晏承宗主靠在榻上,听着门外师徒俩的对话,低低咳嗽了几声。

      毕曦道人送走徒弟,转身进来,合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天光与寒气。

      “宗主,要不我请东婉来给你看看吧。”

      晏承一下子精神了:”别别别,不不不。”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睛里迸发出吓人的生命力,“这点小伤,就不用麻烦东婉娘娘了。”

      东婉娘娘的医术确实精湛,但是炼出来的丹药也确实难以下咽。也难怪她的女儿会对医修七窍开了六窍。

      晏承重叹一口气,还没喘完又开始咳嗽:“乱世……真的要来了。孩子们还那么小。”

      “师叔,我们该怎么办。”

      虽然他们如今在师门的地位以同辈相当,但毕竟毕曦道人是将晏承带大的长辈,也是他如今唯一的长辈了。

      他如今虽为宗主,但迷茫时还是会来和毕曦道人谈心。说是谈心,其实大多数时间也只是面对面坐着喝茶、下棋。毕曦自己是有私心的,所以他知道晏承作为宗主,不能被任何人左右。

      而他也不会被任何人左右。他曾经也是少年天才,自封尊后走的每一步都称得上深思熟虑。

      “宗主何必如此担忧。”毕曦道人一如既往当一个可靠的长辈站在他身后。

      “我们已经活了几百余年了……”晏承陷入追忆,“可我们的弟子,都还年纪轻轻。我不想他们还没长大,就陷入看不到尽头的战火里。”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

      毕曦道人拍拍晏承的背,笑了:“晏宗主是不相信我们的这些好苗子吗?乱世出英雄,我们的后辈会闯出一片天的。”

      “安稳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一夜之间,传音纸鹤飞遍了四山的山头。

      南山的长老堂,一整夜灯火通明。

      北方的青丘谷,狐皋歌与鼓声交织,如九天劈下的雷鸣。族长虔诚跪坐在扶桑神树下,双手合十。

      穆府仙家的门槛被进出的客卿跨整夜不停歇。不周山的封印被检查了一次又一次。

      ……

      西山之中,陆霄回到他的家族。

      西山姬氏。

      一个假惺惺维护着自己修仙界颜面,实则从上到下全是疯子的家族。

      陆霄有时候觉得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更像是个生产修炼机器的工厂。他那入赘的父亲在飞升前干的为数不多的好事,就是把他托付给了毕曦道人。

      而掌控了他前半生的母亲,如今躺在床上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女人正安静地躺在一片烛火之中,九十九盏长生烛的光晕也暖不透她脸上尸骸般的苍白,淡黄色的暖光是场景里唯一的暖色。

      如灵堂一般。

      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柔光下似玉雕的美人。

      “母亲,我回来了。”他站在床边,声音平静无波。

      女人吃力地睁开眼,嘴唇翕动,气若游丝。

      陆霄俯身贴近,才听清那断断续续的字句:

      “………回来……”

      烛泪缓缓滑落,空气中弥漫着香烛与病气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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