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那得清如许》将予以

13、所有的好，不如刚刚好

　　一想到这些，杨安秀眼眶微热，赶忙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推到姚清面前，嗔怪道：“你慢点吃，就算我卖不掉的，你也不用这么大口吞啊，好似以前没给你吃过似得。”
　　在杨安秀面前，姚清从不端着，饿了就大口吃，乐了就张大嘴巴笑，这个小姐姐可是连她最囧最丑的样子都见过，也笑话过，从此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这样的相处，反而是最自在，两人也经常斗嘴，当然，也互相帮助。
　　姚清吃完了一块饼子，又喝了两杯茶水，这才抚着胸口顺了顺，拿起另一只杯子，给杨安秀也到了一杯茶水。
　　“你快尝尝这茶水。”
　　杨安秀端起来喝了一口，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间从唇齿间散开，嗓子里都是熨帖过一般舒爽。
　　“你这什么茶？怎这般爽口？”杨安秀又灌了两口，这才意犹未尽地细细端详起茶杯子里的茶汤，这茶色金黄，并不似寻常喝的清茶，一时也猜不上来。
　　姚清打开茶壶盖子，里面赫然漂浮着几枚指甲盖大小的菊花，菊花地下似乎还有些其他嫩黄色的叶子。姚清故作神秘地转身趴向小床里口，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粗布块头包着的小包裹，打开放到桌面上。
　　“安秀姐，这个野菊花和忍冬须子，都是我跟宝珠从淮水河西边的林子里摘的，秋日里晒了好些个日头，这干透了才放起来的，放在枕头边，还有一股子香气，泡茶也好喝，我给你分点，就当谢谢你的饼子了。”
　　“瞧你说的，好像我来跟你交换似得，要不，你这一包要不就全给我了吧。”安秀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准备包起来，姚清看她这作态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就看她演吧，只要姚清不回应，她最后保准演不下去，然后还是嫌弃地丢下，这好似是两人多年的小把戏，乐此不疲。
　　“算了算了，就你这机灵鬼，每次都看穿我了，我就拿一点点吧，下回你们去林子里，记得带上我，有这好东西竟然不告诉我，哼，这饼子，下回可就没有咯。”
　　“可别呀，安秀姐，这野菊花和忍冬须子，我早前也不知道能泡水喝，那日遇见慈济堂小伍哥，还是小伍哥教我们的，小伍哥最会采药，他说能吃准能吃的，我这才晒了泡着喝，喝了几次没问题，这不就便宜你了？”姚清说的不无得意劲儿，手上也把菊花和忍冬须子分了一半，又找了一块小破布头给包了起来，塞到杨安秀手里，“喏，给你，一人一半，下回可记得再给我带贴饼哦。”
　　杨安秀这才心满意足地踹到怀里放好，然后又打量了一下姚清的小板床，越看眉头越拧起来，忍无可忍，于是一屁股站起来，一跨步走到床边，掀起上面的褥子，单薄的两层褥子下面，并没有铺上厚床垫，只一块粗布床单下面，拼拼凑凑的铺着好几块棉花褥子，最下面还有厚厚的一层茅草。
　　杨安秀刚想回头骂上两句，可一看到姚清那清澈又淡然的眸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知道，多说无益，这多年，这小瘦猴照顾自己已经是照顾的很好，只是她那亲爹亲娘似是瞎了一般，不曾真正好好看顾这孩子。
　　这年头，女孩总是被薄待，能像她阿娘那般对她的，真的很少很少，盼儿算是个好命的，宝珠也是。
　　杨安秀笑笑摸了摸姚清枯黄的发髻，心里暗暗想，我该怎么帮你呢？总不能就给你贴饼吃吧，光吃的顶个什么用啊......
　　姚清定定地盯着杨安秀，自是明白杨安秀在想什么，她虽然不得家人厚待，可还好，她毕竟还有个家，还有口饭吃，还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倒也不错了，总比城外头食不果腹的流民乞丐强上许多。
　　为了让杨安秀放心，姚清把最上层褥子掀开，露出一截银灰色的皮袄，然后冲着杨安秀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这，这是狐皮子？呀，这皮子可真不错，我二叔前些年不知哪弄来过一块皮袄，摸着比你这差远了，你这哪来的？”杨安秀惊讶于姚清竟然有这么个罕见的皮袄，不说别的，光看这差不多有小床宽度的皮袄，这厚度，这滑溜的手感，许也能帮着姚清暖和许多了，于是欣慰地笑起来。
　　“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咱两啥关系，我铁定把嘴缝起来，谁说谁是丑八怪。”杨安秀信誓旦旦地说道，一张八卦的脸猴急猴急的。
　　姚清又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来：“早前我跟你说过，我阿娘生产那日，我夜间去叫吕大夫，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不就是你腿瘸了的那段日子么。”杨安秀记得清楚，姚清阿娘生产后几日，姚清经常一瘸一拐的路过街头，杨安秀还特意过来探望过。
　　“那日夜里，我摔了一跤，摔破了膝盖，遇见一个小哥，这皮袄子就是那小哥给我的。”姚清一边说，一边抚摸着皮袄，也似是回忆般想着那晚的事。
　　杨安秀还没听明白，迷糊地眨眨眼：“怎的遇见个小哥，就能得到件皮子？你莫不是记错了，在哪捡的吧？”
　　“你听我说，那日晚上太黑，我又害怕，跑着的时候撞到了街边睡觉的小哥，那小哥看我摔破了腿，穿的也单薄，这才把这皮袄给我裹上的，还...还送我回来了呢。”想起被人家背回来，姚清不免有些害羞起来。
　　“啊？露宿街头的小哥，能有这等上好的皮袄，我咋听着不太对呢？”
　　别说杨安秀，姚清不时想起来都觉得似是做梦一般，至今想起吴铭的脸庞，都模糊起来，只记得人家叫吴铭，姚清还惦记着，哪天再遇上，这珍贵的皮袄可得还给人家，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她始终是懂得，何况这珍贵的物件，放在她这破屋子里，着实不太相配。
　　“甭管咋来的，有了这个，你这破床勉强还能凑合吧，对了姚清，这皮袄你可得藏好了，切莫给你祖母看见，就连你阿娘也别说，知道不？”
　　姚清点点头。
　　她如何不知，这家里但凡有个好物件，哪能轮得到她呢，何况这件皮袄她终究是要还给人家的，不过是先借来取个暖，让渡一下罢了。只可惜没有一块完整点的粗布，要是能给这皮袄用粗布包起来，就不怕弄脏了，也不那么显眼，姚清思忖间眼睛一亮，抓着杨安秀的手问道：“安秀姐，你能帮我个忙吗？”
　　杨安秀一脸蒙，“啊？你不会要我帮你藏起这皮子吧？”
　　“你想什么呢？我是说，你能不能给我想个法子，我想找块粗布，把这皮袄包起来，这样就看不出了，平日里，就你主意多，帮我想想，我去哪找块粗布好。”
　　“这粗布哪家衣料铺子都有，不过这银钱，你有吗？”杨安秀看看姚清，不用问也知道，姚清口袋比脸还干净，这没银钱，上哪弄粗布去。
　　“安秀姐，银钱我是没有，不过我有这菊花茶置换，你刚喝了也知道，这茶汤爽口，清香的很，不比那秦楼茶馆的差吧？”姚清其实早有打算，这家里有着忙不完的活计，可是她若想要些什么，倒是谁也指望不上。
　　这两年，她一只有些想法，想自己找点能置换银钱的活计，只是太忙，一只没得细想。
　　今年秋季，难得跟采药的段晓伍学了这晒花茶的法子，这心思便有活泛了起来，这茶她喝了有段时间，感觉确实不错，不仅口味好，还润喉降噪，刚入秋时，每日喝上一壶，就明显觉着滋润的很，她有空便琢磨着，要是拿去茶馆置换，应当能换几个银钱吧。
　　“姚清，你行啊，我卖贴饼时间见着乔叔挑着货担去西市街卖货，天黑前总能把货卖完了回来，他都能把那些个小玩意儿卖掉，你这花茶肯定能行呢。”
　　杨安秀真心觉得好，只是还没想清楚怎么个卖法，姚清还是个几岁的孩子，虽然心思深办事老成，可终究是个孩子模样，总不能像乔小哥那般去叫卖吧，这情况也不允许啊。
　　“你觉得成就好，其他我来想想法子。”有了杨安秀的首肯，姚清顿时有了信心，这日子苦累她不怕，就怕自己没有退路，这家人瞅着是指望不上的，这以后还得靠自己想想活计。
　　杨安秀定定地看了眼姚清，似乎这瘦猴又长大了，不过长得不是个头，更不是身量骨，而是这好使的脑子，杨安秀笑笑，把怀里的花茶拿出来塞到姚清手里，“这茶你先拿着，我回头也问问我阿娘怎么买卖，咱有了路子，我们就去置换银钱。”
　　姚清心里感动，脸色却如常，笑了笑，把茶包又塞给杨安秀。
　　“安秀姐，这点子茶你先喝着吧，我还有呢，就给你的这点，不够泡上几壶的，不差这点。”
　　“哎哟，小瘦猴，敢情你还藏着大包的呢，快拿来拿来，多给我点。”
　　两人又笑闹着唠了一会，瞅着天色渐暗，杨安秀赶忙回去了。
　　姚清收拾好屋子，瞧着前院，轻叹一声，抬脚往前院灶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