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鸣谷应[无限流]》十二月的十二天

4、时空来信

　　荧海市中心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占地面积不大，住院部分为三栋大楼。
　　其中，第一住院楼是外科，第二住院楼是内科，两栋楼相对而立，中间由一条封闭的廊桥相连，同属B区域。
　　从门诊大楼步行过来，大约需要十分钟。
　　B区域的地面一层是缴费大厅和一个中心小花园，花园里种着一大片开得正盛的长春花。
　　问诊结束后的五人就在此处集合。
　　他们刚走进大厅，一位护士便从服务台后走了出来。
　　她眼神平直地穿过空气，步伐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格子上。
　　护士给每个人依次递上一条浅蓝色的腕带——这是他们的住院身份标识。
　　腕带上的信息如下：
　　唐华勇——男，56岁，肋骨骨折，普通外科
　　林芸——女，31岁，混合性白血病，血液内科
　　刘昌——男，33岁，（无），血液内科
　　陈昭怡——女，20岁，先天性心脏病，心血管外科
　　步雨——男，24岁，重度贫血，血液内科
　　性别和年龄已经修正为本人信息，但疾病仍沿用其亲人的病历。
　　只一个人不同——
　　刘昌的病因栏是空白的！
　　步雨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刘昌。
　　唐华勇这位退休警察也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眯起眼睛，声音低沉而锐利：“刘昌，你老婆的死因不是难产吗？为什么你被分到血液内科不是产科？而且……病因怎么是空的？”
　　陈昭怡反应最大，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刘昌！”她死死盯着刘昌，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刘姨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你最好说实话！骗人的不得好死！”
　　步雨看了陈昭怡一眼。
　　刘昌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慌乱，嘴唇颤抖着：“我……我也不知道啊！当时……当时医院说，是因为难产大出血，他们给她做了宫内输血……结果……结果感染了……所以……所以才……”
　　他语无伦次，额头上渗出细密冷汗。
　　“输血……对！一定是输血导致的感染！所以我才被分到血液科！一定是这个原因！”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眼神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你骗人！”陈昭怡盯着他，“刘姨到底怎么死的？你说清楚！”
　　刘昌猛地抬头，眼眶通红：“我……我记不清了……那天太乱了……”
　　他声音哽咽，几乎站不稳：“我不知道……是我害死了她……如果我没有让她生孩子……”
　　陈昭怡盯着他，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困惑。
　　林芸没有参与这场对峙。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角落，将那条写着“混合性白血病”的腕带紧紧贴在胸口，肩膀微微颤抖，无声地流泪。
　　这条腕带，是她儿子走时唯一没摘下来的东西，竟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她身边。
　　步雨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每个人紧绷的脸：唐华勇的警惕，陈昭怡的愤怒，刘昌的惶恐，林芸的悲伤……最后落回刘昌身上。
　　场面太过混乱。
　　他没有再次提出质疑，只是平静地说：
　　“先去办住院手续吧，任务一还没结束。”
　　他转身，走进大厅。
　　身后，是压抑的沉默和未消的疑云。
　　两侧花圃里，长春花开得正好，那红粉参半的花瓣在惨白的日光下随风摇曳，像流动的鲜血。
　　花丛中钉了一块黄色警示牌：
　　“全株有毒，误食请立即就医。”
　　而B区域的两栋住院楼，像两道巨大的、沉默的裂缝，正缓缓裂开。
　　——————
　　就在他们的住院信息上传至医院系统的那一刻。
　　电子面板再次于虚空中浮现。
　　【归途客身份已确认】
　　恭喜各位归途客完成初步任务，“时空来信”主程序正式开启。
　　【任务一：情感判定】
　　目标：完成挂号就诊并入住指定病房。
　　状态：已完成
　　判定结果：情感联结有效。
　　提示：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任务二：真相探寻】
　　目标：72小时内，寻找“荧海市中心医院的秘密”，每人采集至少3条关键线索。
　　状态：进行中
　　提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次安排完任务的电子面板没有凭空消失，而是化作五道柔和的光，分别飞向五人，轻轻融入他们左手手腕之中。
　　步雨低头看去，手腕内侧浮现出一个微小的图标。
　　图标方正，以深邃的幽蓝为背景，中央是一扇仅用三到四条曲线勾勒出的半开之门，门缝中透出微弱而不稳定的白光，门的轮廓边缘环绕着一圈若隐若现的声波波纹，从门缝向外缓缓扩散，颜色由白色渐变为淡蓝色，仿若声音穿越时空、在虚空中回响。
　　他用指尖碰了碰。
　　图标瞬间亮起，一行小字悬浮在空气中：
　　“任务二进行中，请问是否验证线索？”
　　步雨没说话。
　　三秒后，图标自动熄灭，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原来这就是“时空来信”的本体。
　　它能接收、触碰，还能给出回应，像一个被悄悄植入的信号接收器。
　　而他们，就是被选中的实验对象，所谓的
　　——归途客。
　　作为科研人员，步雨习惯用逻辑看问题。
　　正如他之前猜测的那样，只有完成任务一，在问诊过程中通过“情感判定”，流露真实情感，证明他们这些人是真的在乎亲人，真的“相思无尽”，才有资格进入下一关。
　　这不是流程，而是筛选。
　　难道“时空来信”真是一位神秘的正义使者？
　　任务一最初发布的时候并没有标题和提示，只有任务内容，像一个冰冷的指令。
　　但任务二“探寻真相”，文字间有了些温度，也透露了更多信息。
　　首先，最重要的时间限制——72小时内，也就是期限为三天。
　　三天内，他们必须找到至少3条关键线索，且必须是能通过图标判定的线索。
　　最关键的是，任务二还多了一条提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步雨站在大厅里，抬头看了看四周遍布的白织灯。
　　那人是谁？
　　灯火阑珊处……又是哪里？
　　——————
　　按照护士的指引，第一住院楼入住人员：唐华勇四楼普通外科1412、陈昭怡五楼心血管外科1507；第二住院楼入住人员：步雨六楼血液内科2614，林芸六楼血液内科2615，刘昌七楼血液内科2713。
　　所有人都被分散了，五人约定今晚七点在一层食堂碰面，随后各自前往病房。
　　电梯无声上升，数字跳动。
　　六楼。
　　走廊光线充足，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2614。
　　步雨推开门，右手边，林芸正站在2615门口徘徊不前。
　　病房是双人间，配备独立卫浴，靠窗的床上坐着一个男孩，约莫十八九岁，头发略显凌乱，正低头摆弄一个老旧的游戏机。
　　开门声撞进耳朵，他抬头的瞬间，原本毫无波澜的脸突然破了冰。
　　“嘿！新室友？”男孩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放着光，“我叫沈约！你叫什么？”
　　步雨微微颔首：“步雨。”
　　“步雨……”沈约念叨了一遍，眼睛一转，目光落在步雨手腕上的浅蓝色腕带上，“你也住这个病房的？我在这里住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室友！你得了什么病啊？”
　　步雨显示出自己的腕带：“贫血。你呢？”
　　沈约爽快地举起手腕，腕带上清晰印着：毛细胞白血病。
　　“瞧见没？毛白！听说是种挺少见的类型，不过医生说能治，就是得一直打针、抽血……”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这破病，快把我胳膊抽成筛子了。”
　　步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一路走来，医院走廊的墙上贴满了标牌，有医院的发展历程，有楼层导览图，有医师介绍，还有各种图文并茂的疾病科普……他每张标牌都仔细看了一遍。
　　其中有一个板块，就是讲白血病的分类。
　　而毛细胞白血病属于白血病中罕见的特殊类型，是一种因基因突变引起的淋巴系统恶性肿瘤，通常进展缓慢，多见于中老年人。
　　一个18岁少年患上这种病？
　　“咚咚。”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沈约喊道。
　　一位医生走了进来，胸口名牌上写着“血液内科·主治医生·李薇”，她眼神平直，步伐平稳，手里推着一辆金属推车，上面放着采血针、试管和止血带。
　　“步雨，沈约。”她声音毫无起伏，“例行抽血。”
　　沈约熟练地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李薇动作麻利地消毒、扎针、抽血，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面无表情，仿佛在处理一件物品。
　　轮到步雨，他注意到，在抽血时，李薇的目光短暂地扫过他腕带上的名字——“步雨”，眼神没有任何波动，随即移开。
　　抽完血，李薇将两管血样分别贴上标签，转身离开。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病房里只剩下步雨和沈约。
　　沈约揉着胳膊，嘟囔道：“又来了……每次都是她，每天抽一次，说是监测病情，可我感觉她抽的血，比我造的还快了。”
　　步雨没接话，他低声问：“你住进来多久了？”
　　“差不多两年吧。”沈约叹了口气，“其实我这个病是慢性病，不用非要住院的……不过爸爸说，他工作很忙，没时间照顾我，只要我在医院好好配合治疗，很快就会好起来。”
　　“配合治疗？”步雨追问，“具体怎么治的？”
　　“就是打针啊，吃药、抽血……”沈约挠了挠头，“还有，每周做一次特殊治疗。”
　　“特殊治疗？”步雨捕捉到关键信息，“这是什么？”
　　“好像是……做手术？”沈约不太确定，“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每次去之前，护士都会给我打一针麻醉剂，怕我乱动。不过麻醉了也挺好的，这样就感觉不到痛啦！”
　　步雨沉默了。
　　一个18岁少年，却患上中老年罕见病，明明是不用住院的慢性病却住院长达两年，频繁抽血，还要定期被麻醉进行“特殊治疗”……
　　这根本不是治病，而是某种长期、受控的生物实验。
　　而这个叫沈约的男孩，连同他们五人，或许都会成为这场实验的活体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