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小皇商》冕榆

9、冬日

　　十一月的寒风卷着细雪，在院中打着旋儿。
　　钟巧儿天不亮就起了，灶房里已经飘出熬煮高汤的香气——这是她用老母鸡、猪骨和十几种药材慢炖了三个时辰的底汤。
　　"今日要试新菜？"暮生披着外衣站在灶房门口，看着钟巧儿在氤氲水汽间忙碌的身影。
　　"嗯。"钟巧儿掀开砂锅盖子，浓郁的香气顿时盈满整间灶房，"天冷了，想做个暖身的药膳锅子。"
　　她将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码在青花瓷盘里，旁边配着嫩白的豆腐、翠绿的白菜，还有她特制的药膳汤底。汤色奶白，面上浮着几粒枸杞和红枣，看着就让人浑身暖洋洋的。
　　暮生很自然地坐到灶前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这些日子，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清晨，习惯了看她专注烹饪的模样。
　　"听说沈钰今日要来。"他状似随意地说。
　　钟巧儿正往汤里下香菇，头也不抬："是啊，说要带个贵客来尝我的手艺。"
　　话音未落，院外就传来马蹄声。沈钰披着墨狐大氅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钟姑娘，这位是江南来的陈员外，特意来尝尝你的药膳。"
　　陈员外约莫四十年纪，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尤其锐利。他目光在院里扫过，在看到暮生时微微一顿。
　　暮生正端着刚出锅的药膳锅子从灶房出来，与陈员外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动作几不可察地滞了滞。
　　钟巧儿敏锐地察觉到这细微的异常，笑着上前招呼："员外里面请，外面冷。"
　　她在正屋支起红泥小火炉，将药膳锅子架在上面。汤汁咕嘟咕嘟地翻滚着，药材的清香与肉香完美融合。
　　陈员外尝了一口汤，惊艳："这汤...很是特别。"
　　"这是用当归、黄芪、枸杞等药材熬的，最是补气养血。"钟巧儿一边布菜一边解释，"冬日里吃最合适不过。"
　　沈钰笑着补充："陈员外是江南有名的茶商，这次来是想找些特色的药茶方子。"
　　钟巧儿心中一动："我这儿倒是有几个方子，员外可要尝尝？"
　　她取来晒干的桂花、菊花，又配了些枸杞、冰糖，用滚水冲泡，茶汤澄澈，花香馥郁，陈员外连饮三杯，赞不绝口。
　　"姑娘这手艺，在江南也能闯出名堂。"他放下茶盏，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暮生，"这位是..."
　　"舍表兄暮生。"钟巧儿抢着答道。
　　陈员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送走客人后，暮生一直沉默不语。钟巧儿收拾着茶具，状似随意地问："你认识那位陈员外？"
　　暮生揉着额角，眉头紧锁："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
　　这时，赵寡妇急匆匆跑来："巧儿，里正让你快去祠堂！官府来收冬税了！"
　　今年的冬税比往年重了三成，村民们围在祠堂前议论纷纷，个个面带愁容。
　　周里正唉声叹气："朝廷说要修河道，每户要多交二钱银子。"
　　钟巧儿心中盘算。她这些日子卖药膳攒下的钱，交完税就所剩无几了。药膳铺子的装修才进行到一半...
　　"里正叔，"她突然开口，"我有个主意。"
　　她走到众人面前，朗声道："咱们可以合伙开个药膳作坊，把村里的特产加工成药膳卖到城里去。这样既能多挣些钱，也能应付以后的税赋。"
　　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赵寡妇第一个响应："巧儿说得对！我愿意入股！"
　　有了带头的，陆续又有几户表示愿意试试。钟巧儿当场拟了契约，约定三日后开始筹备。
　　回去的路上，暮生突然道："你很有魄力。"
　　钟巧儿哈出一口白气，笑道："不然怎么办？等着挨饿受冻吗？"
　　雪渐渐大了，她在雪地里蹦跳着往前走，红色的棉袄在素白天地间格外醒目。暮生看着她活泼的背影，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三日后，药膳作坊正式开工。钟巧儿把自家院子腾出来当场地，赵寡妇带着几个妇人负责清洗药材，暮生则领着男人们修缮房屋。
　　第一批要做的是便于储存的药膳干货。钟巧儿教大家把山药切片晒干，又把枸杞、红枣等分装成小包。
　　"这些可以泡茶，也可以炖汤。"她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关键是配比要精准，药性才能相得益彰。"
　　正忙着，沈钰又来了。
　　这次他带了个不好的消息："听说邻县有个药膳铺子，模仿你们的方子，价格还便宜三成。"
　　众人都愣住了。赵寡妇急道："这可怎么办？"
　　钟巧儿却不慌不忙："模仿得了方子，模仿不了手艺。"她取出新研制的几款药茶，"咱们可以推陈出新。"
　　她特意做了一款"雪霁茶"，用梅花、冰糖和几味温补药材配制，茶汤清冽，梅香悠远。又做了一款"暖冬汤"，加入了当归、生姜，喝下去浑身暖洋洋的。
　　果然，这些新品一推出就大受欢迎。邻县的仿冒品顿时无人问津。
　　这日打烊后，钟巧儿在灶房熬制阿胶糕。这是她特意为暮生准备的，他伤势初愈，最需要滋补。
　　阿胶的香气浓郁醇厚，她小心地加入核桃、黑芝麻，慢慢搅拌。暮生走进来，默默在一旁帮她看着火候。
　　"尝尝？"她切了一小块递给他。
　　暮生接过，阿胶的甜香在口中化开。他看着她被灶火映红的脸颊，突然道："等开春，我帮你把后院开辟出来种药材。"
　　钟巧儿一愣，随即笑了："好啊。"
　　两人相视而笑，灶房里暖意融融。
　　这时，周里正急匆匆赶来："巧儿，出事了！县衙来人说咱们的药材来路不明，要查封作坊！"
　　钟巧儿心中一沉："怎么回事？"
　　"说是有人举报，说咱们用的药材是偷来的。"周里正急得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
　　暮生沉声道："我去看看。"
　　县衙来的差役正在作坊里翻箱倒柜，为首的还是那个王主簿。见到钟巧儿，他冷笑道："钟姑娘，有人举报你们偷盗药材，这事你怎么说？"
　　"主簿大人，这些药材都是民女亲自采摘炮制，何来偷盗之说？"
　　"哼！"王主簿指着墙角几个麻袋，"这些名贵药材，也是你能有的？"
　　钟巧儿上前查看，发现麻袋里装的竟是人参、鹿茸等贵重药材。她心中冷笑，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同样的把戏还想来第二次？
　　"大人明鉴，这些药材并非民女所有。"
　　"人赃俱获，还敢狡辩！"
　　就在僵持之际，沈钰带着知县的手令匆匆赶来："王主簿，知县大人有令，此事另有蹊跷，让你立即回衙复命。"
　　王主簿脸色一变，只得带着差役灰溜溜地走了。
　　沈钰对钟巧儿低声道："有人要对付你，这几日小心些。"
　　钟巧儿心中雪亮。这恐怕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暮生。
　　当晚，她特意做了一桌好菜：红烧羊肉、清蒸鲈鱼、香菇青菜，还有一锅热腾腾的药膳鸡汤。
　　暮生吃得很少，显然心事重重。
　　"你在担心？"钟巧儿给他盛了碗汤。
　　暮生抬头："我总觉得...这些事与我有关。"
　　"与你有关又如何？"钟巧儿挑眉，"难道我要因为这个就把你赶出去？"
　　暮生怔了怔，唇角微微扬起："你总是这样...出乎意料。"
　　窗外飘起鹅毛大雪，屋内却暖意融融。钟巧儿取出新酿的梅花酒，给两人各斟一杯。
　　"尝尝，用前些日子采的梅花酿的。"
　　酒香清冽，带着梅花的冷香。暮生慢慢品着，忽然道："若是我永远想不起从前..."
　　"那又如何？"钟巧儿打断他，"你就是你，想不想得起从前，又有什么关系？"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三日后，钟巧儿在镇上卖药膳时，发现有几个陌生人在暗中监视。
　　她不动声色，提前收了摊子。
　　回到村里，她发现暮生站在院中的梅树下，神色凝重。
　　"你也发现了？"她轻声问。
　　暮生点头："这些人身手不凡，不是普通的探子。"
　　"看来，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钟巧儿望着漫天飞雪，心中已有计较。既然麻烦找上门来，那她就好好会会这些人。
　　她转身对暮生笑道："明日我准备推出新菜，你要不要先尝尝？"
　　暮生看着她从容的笑脸，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了些："好。"
　　雪越下越大，可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