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质》李续随

3、重逢

　　黑夜里，一艘名为“Lumina Roam”的豪华游艇造型独特，船体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就像是一座移动的海上城堡。
　　游艇醒目的弯月形船艏劈开水面，划出一条优美弧线。程风缘站在甲板上，咸湿清凉的海风扑面而来。
　　依照艺术家爱幻想的天性，他沉浸于自己的艺术当中，灵感在他的脑袋里火花四溅，他仿佛听到了传说中的诱惑糜音，指引他走向一个荒诞成熟的画面。
　　天色颓败，混沌的海面上凝固着黑压压的雾气，奔腾的巨浪犹如势不可挡的狼群，漩涡状的暗流围剿沿途路过的一辆船艘，如同支离破碎的火星，余烬未消，无力摇摆。
　　远处岛屿犹如天降，尽揽月色，一个半人半鱼的妖孽垂坐在礁石之上低声吟唱，却有穿透灵魂的高昂。
　　它雪发碧眼，雌雄莫辨，光滑的脊梁在两侧衍生暗金色的丰满羽翼，硕大华丽的裂式鱼尾在水下随意拨弄，水珠四溅。
　　船只上的人根本招架不住身心本能，傀儡一般被歌声蛊惑，它静静等待收网的猎杀时刻……
　　天马行空的情节还没完全开展，整个世界突然陷入黑暗，海妖的歌声戛然而止，耳边只有引擎的低频轰鸣与船体破浪的厚重水声。
　　一双温暖大手覆上自己的眼皮，程风缘眼前一片黑暗。
　　程风缘有些好笑：“衡哥，多大了，怎么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不对，再猜。”
　　清冽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他拿下脸上的手，旋即转身，是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他大惊失色。
　　“怎么，就不认识我啦，当年在细鱼村你可是好好款待过我呢。”
　　赵揽今笑意很深，太标准也太僵硬，这种笑容往往能藏起很多情绪。
　　在程风缘看来他是皮笑肉不笑，不，应该说是脸上的每块肌肉都在使劲笑，只不过因为他良好的肌肉控制能力没有引起表面的颤动。
　　赵揽今暗含狠厉的眼死死盯住程风缘，程风缘吓得逼退两步。
　　“你想干什么！”
　　赵揽今表情骤变，毫无波澜，冷冷道：“你想对我干什么，我就想对你干什么。”
　　程风缘差点跪倒在地，自己年少无知做的蠢事倒霉催遇到债主，他怕是要遭报应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试图用他三寸不烂之舌挽回局面：“蓝今，那个时候你遭难，我对你也不薄吧，何必赶尽杀绝，不如你我二人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咱们还是好哥们。”
　　程风缘小心翼翼地观察赵揽今的反应。多年未见，他的面庞轮廓更加分明，眉眼间透露出一种凌厉之气，唇线分明，自带冷感，直逼一米九的身高更是气势逼人。
　　“好哥们?”赵揽今嗤笑一声，“和那个傻狗楼衡一样?”
　　“几年不见，你羞辱人的本事明显见长。”
　　程风缘连忙找补：“那要不忘了也行，咱们相忘于江湖，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绝不可能。”
　　赵揽今斩钉截铁道。
　　“那你也别这么说衡哥，他人很好的。”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原本有问有答的回合制对话让程风缘稍微安心，赵揽今不接茬反倒让其提心吊胆，七上八下。
　　“很好，很好，很好。”
　　赵揽今突然鼓掌，冷不丁冒出三句很好，程风缘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揽今长腿一迈，拉近和程风缘的距离，眼神犀利，抛出一个至今仍未解的史诗级难题—— “如果我们两个同时掉进海里，你会选择先救谁?”
　　“啊?”还没等程风缘反应，赵揽今大手一挥，突然闪现两个黑衣人，把躲在通道门旁偷听偷看的楼衡小鸡仔一样拎过来。
　　程风缘见状忙问：“衡哥，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和徐先生在一起吗?”
　　楼衡面露尴尬之色，嗫嚅半天也说不出出尽个所以然。
　　赵揽今居高临下地嘲讽：“没想到楼公子还有当八卦记者的潜质。”
　　楼衡立马认怂，陪笑讨好：“什么八卦记者呀，赵总，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没想到正好就碰到了你们，纯属巧合，”
　　赵揽今，赵氏集团的长子，其家族产业遍布全球，涉足多个领域，财富之巨难以估量。在 A 市，他更是权力的中心人物。万万不能招惹的大佛。
　　他岂会信楼衡的鬼话，语气愈发冰冷：“路过？楼公子还真是好兴致。”楼衡被怼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神求助地看向程风缘。
　　程风缘刚想开口为他求情，赵揽今冷光一扫，刚想说的话硬是憋了回去。
　　“这就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口味奇特，眼光奇差。”
　　程风缘：“他只是我朋友，纯属好哥们。”
　　赵揽今恍若未闻：“呵，男朋友对你还真是走心啊，相处一年了还不知道你花粉过敏。”
　　程风缘无力辩解：“真不是啊。”
　　他内心疯狂腹谤：“跟你没关系呀，哥，干嘛一直纠结呢？”
　　顿了顿，赵揽今再次重复刚才的问题：“选我?还是选他?”
　　程风缘战战兢兢：“要是我一个都不选呢。”
　　“那我们两个就一起下去！”
　　赵揽今迅速拽住楼衡的领子，一把拎起，把他往船身上撞，楼衡的身体在栏外几乎悬空，脖子被赵揽今牢牢按住，脸朝海面，口齿迸出一股腥甜，忙不迭喊着求饶。
　　“等等，你知不知道这样是犯法的。”程风缘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阻止。
　　赵揽今此时眼热发红，冲程风缘怒吼：“说，你选谁！选谁！”
　　程风缘没有见过赵揽今如此偏执疯狂的模样，当场吓得不知所措 ，愣愣地抬手一指，“选你。”
　　空气里飘来一阵浅淡的紫罗兰香气。
　　劫后余生的楼衡内心受到巨大冲击，他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赵揽今居然这么莽，简直就像个神经病，更没想到他居然和一个籍籍无名的落魄画家有一段恩怨情仇。
　　最让他感到后怕的是他对程风缘起了歪心思，正正好在咖啡馆被撞破。
　　当时楼衡只以为是仇家上门，要命要钱。但他只被捂住脑袋狠揍了一顿，被威胁不要招惹不该惹的人，醒来之后就发现程风缘不见了。
　　他心中百感交集，也不敢打电话报警，狼狈的逃回了家。
　　直到隔天程风缘给他打电话，问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口吻无辜，他才稍微放下心来，接他去赴宴。
　　只不过在他见到程风缘那一刻，突然闪过一丝嫌恶——程风缘容貌过人，那群匪徒到底有没有对他下手。
　　之后聚会上，遇到一个资深的画展大佬同时也是资深的猎艳老手徐文，这老头对程风缘流露出莫大兴趣，楼衡故意支走程风缘，想着送个顺水人情，以他本人引以为傲的作品谈成一笔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