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盘否定》》山寸山寸

4、我选二

　　个人空间的纯白，第一次让万伊感到了某种劫后余生般的安宁——如果忽略掉精神层面残留的、被荧光粉和广场舞旋律反复冲刷的创伤后遗症的话。

　　他刚在冰冷的金属椅上坐下，准备研究一下这个名为《乱码时代》的鬼游戏到底还有什么坑爹设定。

　　这游戏，如同其名，来历成谜。没人知道它何时出现，由谁创造。它像一种维度病毒，悄无声息地渗透并链接了无数世界。被它选中的人，称为“玩家”，会被强制或半强制地投入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副本”之中。这些副本，有些是基于现实传说演绎，有些是完全架空的幻想世界，还有些……就像万伊刚经历的那个，像是把童话故事扔进碎纸机又随便粘起来的诡异产物。

　　玩家在副本中完成任务，获取“积分”。积分是硬通货，可以兑换现实中难以想象的财富、寿命、甚至是超自然能力。失败，轻则像万伊这样收获鸭蛋，重则……据说会真正死亡，或者遭遇比死亡更可怕的“数据剥离”。

　　而这一切，都由一个无处不在、看似绝对中立、但偶尔（或者说经常）会流露出恶趣味的“系统”所掌控。

　　万伊正试图调出游戏论坛，看看有没有关于“攻击高权限开发者账号后果”的讨论帖时——

　　他面前的空间，如同平静水面被投入石子，漾开了无形的波纹。

　　没有系统传送的强光，没有声音提示，一个人影就那样突兀地、却又无比自然地显现出来，仿佛他本就拥有这片空间的最高权限，来去自如。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料子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他看起来非常年轻，面容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的俊美，肤色冷白，薄唇紧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万伊，眸色深沉，辨不出情绪。

　　万伊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这双眼睛，他记得。尽管此刻里面没有了副本里那种刻意营造的、与周遭欢乐格格不入的阴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但他认得。

　　是阿瑟。或者说，是“引导者阿瑟”皮下真正的存在。

　　“万伊。”对方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却又像冰凌相互敲击，“编号7341。”是陈述句，带着洞悉一切的掌控感。

　　万伊没动，只是抬眸，面无表情地回视。内心OS：正主来了，看这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架势，估计是来算总账的。

　　“我是叶景和。”他微微偏头，动作优雅，带着一种长期处于上位的气场，“《追兔子的人》副本的主要设计师之一。当然，你也可以叫我‘阿瑟’——那个不幸被你用板砖精准命中的引导者NPC。”

　　设计师。高权限开发者。

　　万伊瞬间明了。怪不得惩罚如此“别致”，原来他不仅砸了个NPC，还直接砸到了个大佬？

　　叶景和向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随之扩散，连纯白空间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你那一板砖，很精彩。”他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直接导致《追兔子的人》副本核心逻辑链断裂，暂时关闭。间接引发了‘甜梦乡’NPC大规模数据紊乱和抗议行为。后续多个个关联的系列副本稳定性下降超过30%。”

　　他每说一句，万伊就感觉自己的“罪状”又加厚了一叠。

　　“根据《乱码时代开发者权益保障条例》及《玩家行为规范补充协议》，”叶景和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万伊，“作为直接责任人，你需要对此负责。”

　　来了。万伊静待下文。

　　叶景和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一丝不苟的袖口，然后抬起眼，锁定万伊，给出了两个选项：

　　“第一，”他伸出修长的食指，“签署临时雇员协议，成为我的专属‘BUG测试员’。没有积分奖励，没有常规任务权限。你的唯一工作，就是进入那些因你的鲁莽行为而产生异常波动的副本，利用你那……嗯，独特的直觉和行动力，去主动修复数据错误，直到我判定损失被完全弥补。”

　　万伊：“……”听起来就是个人形BUG吸引器，高危且无薪。

　　“第二，”叶景和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双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光，像是冰层下跃动的幽火，“陪我睡一觉。”

　　万伊：“？？？”

　　饶是万伊自认心理素质过硬，面部表情管理系统常年处于节能模式，此刻也差点没绷住。他甚至下意识地确认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还在某个恶搞副本里没出来。

　　睡一觉？跟这个看起来像是从财经杂志封面走下来、眼神能冻死北极熊的设计师？

　　叶景和似乎将他那一瞬间的瞳孔地震尽收眼底，语气依旧平淡无波，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我个人建议你选第二个。效率高，且……相对轻松。”

　　万伊沉默了。

　　他的目光在叶景和冷俊的脸上停留。选项一，给这明显记仇的设计师当牛做马，零收入高风险。选项二，出卖色相（？）节操，一次性解决。

　　三秒后，在叶景和似乎预料他会选一的注视下，万伊开口，声音平板却清晰：

　　“我选二。”

　　这次，轮到叶景和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他显然没料到万伊会这么……“识时务”？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甚至那抹极淡的笑意真实了几分，带着点玩味：“哦？确定？”

　　“确定。”万伊点头，表情依旧闷骚，看不出半点勉强，“省时省力。”

　　叶景和审视了他两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未果。他轻轻颔首：“很好。那么，现在……”

　　他话音未落，万伊却紧接着开口，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波澜的调子：“然后我选一。”

　　叶景和：“……？”

　　饶是叶景和见多识广，此刻也明显怔了一下。那双碧绿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未加掩饰的错愕。“你说什么？”

　　万伊一脸理所当然，逻辑清晰地解释：“你给了两个选项。我选了二。现在，我行使权利，在选项二的基础上，再选择选项一。先二后一。”

　　空气死寂。

　　叶景和盯着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以为这是点菜吗？还带追加的？”

　　万伊眨了下眼，表情无辜中带着点理直气壮的闷骚：“条款里没说不可以连续选择。你只说了‘两个选择’，没规定必须二选一且互斥。”

　　叶景和：“……”

　　他看着万伊那副“我很讲道理”的样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感觉自己作为设计师的权威和智商同时受到了侮辱和挑战。这玩家不仅暴力，还他妈的很会钻空子！

　　先答应睡一觉，把他架起来，然后立刻反手选择当测试员？这操作骚得他头皮发麻。

　　“你……”叶景和气极反笑，那笑容冰冷刺骨，“很好，万伊。你很有想法。”

　　他几乎能想象，如果刚才他真顺着“选项二”走下去，这家伙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来一句“好了，体验完毕，现在开始选项一的工作”？

　　万伊依旧稳如泰山，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逻辑跳跃。内心OS：反正横竖都要被折腾，先恶心你一下再说。而且，理论上这确实没违规。

　　叶景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这家伙直接格式化的冲动。他算是明白了，这玩家就是个滚刀肉，闷骚皮下是能把人气死的胆大包天。

　　“行。”他几乎是磨着后槽牙，抬手召出那份虚拟合同，上面的条款似乎比刚才更苛刻了几分，“签！测试员！现在！立刻！马上！”

　　万伊扫了一眼，爽快地签下编号。

　　光幕消散。

　　叶景和盯着他， “准备好吧，测试员万伊。”

　　他身影带着明显的怒气波动，瞬间消失。

　　个人空间恢复寂静。

　　万伊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睛。

　　虽然过程有点冒险，但结果没变。而且，看到叶景和那张冰块脸出现裂痕……感觉还不赖。

　　这“乱码时代”的游戏，看来不止副本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