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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三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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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遇,最近我的心理压力好大。”
“是这样的,我最近的压力也很大,所以,你希望我可以怎么样帮助你呢?”
……
在一家新开没多久的心理咨询机构的咨询室里,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有着深棕色长发和琥珀色桃花眼的高挑美女正坐在典型的咨询用的沙盘的其中一旁,目光平和地看了一眼在沙盘另一旁的少女一眼,然后又继续埋头关注起关于她手机里的内容来。
黑发少女有着一条一眼望去就知道是专属定制的帅气机械左臂义肢,一张充满了雀斑的娃娃脸上,翠绿色的双眸茫然无神,表情近乎是空白的。
这可不太好,秦遇这么想着。
她们刚才已经谈了近乎三分钟了,她的表情一刻也没有得到放松,这不是真实的她,秦遇一眼就知道现在的从客观意义角度上看过去的她的状态绝对是心理或者说是哲学层面上的她想通过这副身体呈现在她面前的样子。
“你为什么总是穿粉色呀。”正想着要不要催眠的秦遇听到这句话后,立刻来了精神:“粉色不好看吗?你觉得。”
“有点恶心,”少女嫌弃加厌恶地表示,“我喜欢你穿绿色。”
“不喜欢绿色。”秦遇没有什么波动,这种实诚的言语让最近听惯了虚情假意的言语的她甚至有点欣悦,“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实诚,尽管那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用。”
“我不在乎。”和前两次来咨询一样,秦遇可以几乎可以肯定,少女没有除了这以外的口头禅了。
“你觉得你在乎什么呢?”秦遇强压着不满,毫无情感地问道。她发誓,这是她这一次咨询最后一次主动开口问她了。
“丑人。”女孩原本就不精致不漂亮的脸在这句话出口后,显得更加地丑陋和恶心。
“这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秦遇冷冷地继续道:“或许更多的咨询次数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彼此的需求。”
“我们的时间到了。”秦遇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冲着那位此刻戾气冲天、满脸烦闷的女孩快速且冷静地说出了这句提示词。
“知道了。”女孩走了。
这是秦遇最讨厌的客户,也可以说是来访者。
……
此时的秦遇感受一点也不好。
她迫切地希望见到某个让她魂牵梦挂的人。
……
“有点饿。”秦遇冲身边正在陪她一起逛街的蓝烁微微出声道。
“是这样的,我们吃西餐吧。”上次见面还挺招人喜爱的蓝烁医生,此刻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不知为何却笼罩着一层阴影,眉头更是有一团化不开的阴云。
即使是这样,人家依旧还是陪自己出来了。所以就不要难为人家还给自己预约餐厅之类的了。这么想着,秦遇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变回了曾经的那个小女孩。
“西餐太贵了。”秦遇这么说道,她有点怀念曾经那个来自已经灭绝了的东方大国、只剩两口的酸辣粉了,“吃过酸辣粉吗?”
“没有。”医生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带你去吃,我知道哪里有。”秦遇拉起蓝烁冰凉的手。
太多新的案子要处理了,秦遇这么想着。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次了。
所以她这次一定要好好犒劳自己。
……
几分钟的时间,秦遇已经带着看起来很年轻的蓝医生进了一家明显被重修组装过许多遍的西餐厅里。
……
医生在乖乖吃那一份属于她的七分熟牛扒。
秦遇在吃着一份芝士拌牛肉面。
她们谁都没有出声。
……
“我去他丫的,”手机通话那头,“我跟你说,齐幽绝对是个丑八怪。齐氏集团没一个好的,全都是畜生。”
“欸欸欸,别这样。”秦遇无奈扶额,“你别一开麦就对着我一通输出啊。我都不了解你说的那个什么齐氏集团,还有齐幽。欸,不对。齐氏集团我知道一点点,就专门搞AI的那伙人,对吧?”
“这不是重点!你知道吧,我原本最讨厌联姻什么的了。但是,当我第三次跟那个齐氏的那个叫齐渊的家伙相处了之后,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喜欢她了。可是就在我们双方要达成协议联姻的时候,齐氏那边突然冒出个叫齐幽的家伙,别问我,我暂时也只知道他的名字,连男的还是女的都不知道。”
“然后都不等我了解清楚她,他们就达成了协议,替换掉原本的齐渊,让我和齐幽联姻!?说是为了什么大局着想!?我请问呢!?”通话那头的高分贝嗓音一直到现在就没有低下来过,而且还有着越来越高的趋势。
秦遇根本不敢出洗手间,不敢外放,不敢出声,不敢挂,更不敢再次拿近耳边,只能当一个合格的沉默者。
“齐幽这个畜生,他以为他是谁呀?谁要跟一个几乎不露面的阴湿鬼见面啊?还结婚?嘤嘤嘤,遇遇,你要为我做主啊,我已经损失了七个亿了!我就这么小一个集团,亏空了怎么办呐!”
“停停停停停。”这就不得不出声了,“你是过得太好了吧?张氏大小姐,张氏大千金。你堂堂一个千金,又不是大少爷,操什么心?大概率又不会是你继承遗产,你操心集团的事干什么?享受当下,懂吗?叫我来帮你,神经,我能帮你什么?嫁就嫁呗,谁怕谁?对吧?呵呵”
“秦遇,”张大小姐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了,“我要和你绝交。”
“可以的。”秦遇一秒都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
“不好意思。”秦遇一回到餐桌上就道了声歉。
“没事。”一向淡雅的蓝医生不出所料地这样回答道。
……
她总忍不住去琢磨那双眼睛。
……
像浸在夜海里的琉璃,深蓝底色里浮着细碎的光,像浪尖偶尔翻起的星子,明明灭灭的。你以为看清了那点亮,想伸手去接,指尖触到的却只是一片温凉的雾 —— 就像她偶尔抬眼时掠过的神色,刚要记清,就已隐回那片深水里。
……
“再见。”
“再会。”
秦遇有点失神地瞧着那人离去的背影。
方才并肩走时,衣料带过的风里,混着点说不清的气息,像远岛的植物晒过太阳,又沾了点海水的咸。不浓烈,却让人心里轻轻发颤,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呼吸,轻轻往下沉,落向海心那枚月亮似的。
……
潮水这会儿漫过脚背,凉丝丝的。她望着远处模糊的海岸线,忽然觉得那人就像这傍晚的海,一半浸在渐浓的暮色里,一半又被最后一点天光映着亮。
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想再站一会儿,哪怕只是看着那片起伏的浪,也舍不得挪开目光。周围的人声、风声、浪声都淡了,眼里心里,好像只剩那片忽明忽暗的蓝。
……
秦遇感觉自己在蓝烁面前好像变了个人。
在这个仅仅见过三次面的人面前。
“我最近真的有点不正常了,”秦遇在心里苦笑着,“也许我也该去看看心理咨询师了。”
……
咨询室里。
中年男人正在缓缓沏茶,脸上有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慈爱。
“终于知道来见见师兄了?”男人笑道。
“呃,”秦遇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我不是来找你叙旧的,师兄。”
“嗯……”师兄一如秦遇记忆中的那样,说话语气无比地轻柔,“我只是觉得,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啊。伟大的心理师秦遇。”
“是这样,我遇到了一个人。”秦遇没有理会他这个问题,“她人很好,我第一次就感觉出来了,然后,我们也经常见面……”
“你确定有经常见面吗?”师兄打断了她的自述。
“……有,梦里见过好几次,自从见了第二次之后。”秦遇无奈扶额,“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莫名其妙的,现在。”
“Ok,”师兄嘬起了茶,“正常人都知道,梦里的不算。”
“……那我们不谈她了,”秦遇暂时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爱上了一个不熟的人的事实,“我最近遇到了一个来访者,才见了三次,就感觉我没有办法搞定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你没有在说同一个人吧?”师兄狐疑的眼神让她莫名想躲。
“没有,”秦遇想象了一下蓝烁去看咨询师的场景,不由得笑出了声,“她这么性子冷淡的人,怎么会去看心理咨询师呢?我觉得不会。”
“有意思,”师兄没有理会她的走神,“男的女的?”
“女的,”秦遇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可是她的行为举止都像个男的。”
“残疾人还是健康人?”师兄沉吟道。
秦遇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复。
“你对残疾人的理解是什么?秦遇。”师兄把壶里的茶全喝完了,开始重新沏。
“身体残缺。”秦遇语气确定地回答。
“不是这样的,”师兄继续道,“有的人原本心的那个位置,是空的,那也是残疾人。”
“是的。”秦遇附和道:“我觉得她不算是空心人,只是压抑住了表现自己而已。”
师兄没有再说话了,他在细细地品味热茶的滋味。
秦遇莫名想哭,但她还是没有哭出来。
“你跟我说过,”师兄缓缓道:“你喜欢恋爱的滋味。可是为什么自从你弟弟……”
“别说了,”秦遇豆大的泪水滴落了下来,“最近我真的累了……”
“那就休息。”
“我困,但是我已经睡了很多觉了。”秦遇泪眼朦胧,“最近有好多患者,他们都生病了,我又要维护他们的尊严,又要……”
她已经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了。
她感觉师兄那原本就充满慈爱的眼神,此刻显得愈发地柔和。
……
秦遇醒了。
床头的台灯还亮着,暖光落在摊开的心理咨询笔记上,纸页上写着:[来访者:机械义肢,翠绿色眼眸,口头禅‘我不在乎’]。
她抬手抹了把脸,指腹沾着未干的湿意 —— 原来梦里和师兄对话时掉的眼泪,是真的流到了枕头上,连枕套都洇出了一小片浅痕。
“又做这种梦。” 秦遇撑着身子坐起来,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随手抓过手机按亮屏幕,凌晨三点半。
相册里自动弹出下午和蓝烁在海边的合照,是她趁对方看海时偷偷拍的,照片里蓝烁的侧脸浸在暮色里,那双像夜海琉璃的眼睛只露出一些,却还是看得秦遇心头软了软。
她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想发句 “睡了吗”,又觉得太晚,最后只点开聊天记录往上翻 —— 上次蓝烁说 “下次可以一起找酸辣粉” 的消息,还停留在对话框最下面。
秦遇扯了扯嘴角,把手机扔回枕头边,目光又落回笔记上那行 “心空也是残疾。”,师兄的话突然在脑子里响起来。
“心空……那蓝烁呢?” 秦遇这么想着,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
外面的路灯还亮着,树影在地上晃得像海浪。
她想起蓝烁吃饭时总是安安静静的,基本上都不主动说话,连笑都很少 —— 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人家是医生,说不定只是工作累了,哪里需要她一个心理师瞎琢磨。
桌角的来访者资料还没收拾,最上面那张是黑发少女的登记卡,照片里的女孩没什么表情,机械义肢的银蓝色纹路在镜头下很明显。秦遇拿起来翻了翻,看到 “紧急联系人” 那一栏是空的,心里又沉了沉 —— 这孩子每次来都一个人,走的时候戾气冲天,却从没人来接。
“到底在藏什么呢?” 秦遇对着资料叹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边,突然想起下午和蓝烁分开时,对方递来的那袋薄荷糖,说是 “提神用”,现在还放在外套口袋里。她起身拿过外套,掏出糖来,淡绿色的糖纸在暖光下晃了晃,莫名就和少女说的 “喜欢绿色” 连到了一起,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秦遇手一抖,糖差点掉在地上。以为是蓝烁发来的,慌忙拿起来看,结果是张大小姐的好友申请,备注写着 “别拒!我请你吃酸辣粉还不行吗?”。她盯着屏幕撅了撅嘴,手指还是不带一丝犹豫地点了拒绝选项。
上次挂电话时说要绝交,现在又拿酸辣粉当诱饵,这位大小姐的招数还是这么老套。
秦遇把手机扔回桌子上,刚想躺回去,目光却落在了书桌的不起眼的角落处——一条粉色的发绳上。
这是她之前在家族中最喜欢的少年给她编的,上面的向日葵挂饰早就丢了,只剩光秃秃的绳结。
她拉开抽屉把发绳拿出来,指尖绕着绳结转了两圈,喉咙又发紧了。即使是成年女性穿的那种粉色,她也早就穿腻了。
可是秦灿走后,衣柜里她买的其他衣服基本上就没有穿过。
“最近都没怎么想起你了,对不起呀。” 秦遇对着发绳小声嘀咕,把发绳塞回抽屉,转身躺回床上。黑暗里,她摸出那颗薄荷糖拆开放进嘴里,淡淡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秦遇闭上眼睛,心里头突然间有点发空 —— 明天要是能再次见到蓝烁就好了,哪怕只是坐在一起吃碗粉,也比总是在微信上聊天好
……
天快亮的时候,秦遇终于睡熟了。手机屏幕又亮了一次,是蓝烁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一句:“今天还要出来吗?我依旧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