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有双重人格》无庸鱼

1、第 1 章

　　“由榆城站开往闵湖站方向的3131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了。乘坐3131次列车的旅客，请您带好随身物品，到10号检票口检票。”

　　杭婧从洗手间出来，听见广播，横穿过坐满了人的候车厅，加入陆陆续续在10号检票口外排起长队的人群。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春运的人潮提着大包小包，占领了各大城市的火车站。检票的队伍行进缓慢，前面的人放在行李箱上的购物袋被里另一行队伍里旅客的双肩包蹭到，袋子里的榆城特产撒了一地，牵着孩子的女人轻呼一声，连忙蹲下收拾。

　　杭婧前行的脚步顿住，蹲下帮忙。女人手里动作不停，侧头瞥见她，感激地朝她笑笑：“谢谢。”

　　三四岁的小女孩儿戴着毛茸茸的白色帽子，像只小兔子，也有样学样蹲在妈妈身边捡东西，跟着甜甜说了声：“谢谢姐姐。”

　　杭婧回了一个笑，温和道：“没事。”

　　耽误这一会儿，通过检票闸机时，下方站台旁的列车已经缓缓停下。扶梯口堵满了人，杭婧感觉到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她没有行李，两手空空，也不去和别的乘客挤，径直走下步梯，找到车厢和位置坐下，这才掏出手机查看。

　　看见许昀的名字时，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

　　他问：快过年了，要回家吗？

　　杭婧点开对话框，没有犹豫地回复：不回。

　　也不管对方收没收到，杭婧收起手机，旁边两个空位的乘客也到了，小女孩看见她，惊喜道：“妈妈，是刚才的姐姐！”

　　女人将行李放到行李架上，闻言望过来，笑道：“还真是，刚才谢谢你。”

　　小女孩已经爬到杭婧旁边的位置坐下，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递到杭婧面前：“姐姐，给你糖。”

　　杭婧抬手摸摸她的毛绒帽子，“谢谢，不过姐姐不爱吃糖，你吃吧。”

　　“姐姐，你也是回家吗？你家也在闵湖吗？”

　　许昀的那条信息似乎又从眼前闪过，杭婧脸上的笑容不变，“是啊，姐姐也要去见妈妈。”

　　……

　　两个小时的高铁，杭婧到达闵湖时正是中午。

　　在车站附近找到家花店，杭婧挑了两束以白百合为主的花束，又买了一个小蛋糕，随后打车去了墓园。

　　闵湖的冬天总是阴沉沉的，今天却意外地出了太阳，阳光照到身上虽也没有温度，却平白让人感觉心情能好上几分。

　　杭婧将蛋糕和花放到紧挨着的两个墓碑前，抬手拂去二人照片和名字上的灰尘，“妈，许叔叔，好久不见。生日快乐，许叔叔今天陪你一起过生日了吗？”

　　“我在学校交了好多新朋友，室友也都很好相处。榆城那边特别热闹，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

　　“……大学和高中真的好不一样，就像高中班主任以前常常说的那样，到了大学，再也没有人会管你学不学习了。不过他们有些话也是骗人的，上了大学根本不会更轻松……”

　　杭婧坐在石阶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好似要将这半年来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全都分享给他们。

　　说得太多，最后只剩下空空荡荡的心和发干的喉咙，杭婧眼圈泛红，呼出口气，端起圆圆的小蛋糕，用叉子一口一口吃掉，勉强算作今日的午饭。

　　“奶油有点太甜了，不过水果还挺新鲜。对吧，妈？”

　　墓园的清洁工正在清扫，扫帚与地面相触，发出规律的“唰唰”声，从上至下，由远及近。

　　杭婧静静听着这声音，吃掉最后一口蛋糕时，清洁工也已经打扫到了她在的这一排。杭婧将有些滑落的花束重新摆正，然后起身和他们道别：“妈妈，许叔叔，我要回学校啦。夏天的时候再来看你们。”

　　沿着道路走出墓园，这里地方偏僻，似乎也不通公交车，杭婧等了一会儿也没瞧见一辆车的影子，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刚打开app，输入了目的地，忽地有陌生电话打进来。

　　是个闵湖本地的座机号码。

　　杭婧犹豫片刻，还是接通：“喂？”

　　“你好，这里是光明医院，请问是许昀的家属吗？”

　　医院？杭婧心里忽地一紧。

　　早些时候发的消息许昀没有回复，可他总不能因为她的一句不回家，就气得进医院了吧？
　　还是说……他在工作的时候受伤了？

　　杭婧没回答她的问题，问道：“他怎么了？”

　　“急性阑尾炎，正在做手术，情况还算稳定，您不用太担心。”

　　杭婧不觉松了口气，抿了抿唇，又问：“这个手术……做完需要住院吗？”

　　“一般是要住两三天的，不过也要看病人具体的恢复情况。”

　　“我知道了，谢谢。”

　　电话挂断，杭婧望着屏幕上的“闵湖站”三个字，默默删除，改成了“光明医院”。

　　她虽然不想回家，但不至于没良心到听见许昀躺在医院之后，还能心安理得自顾自地跑回学校。

　　屏幕上转着圈加载两秒，显示最近的车也有两三公里的距离，得等个几分钟，杭婧戴上外套的帽子，顶着寒风站在路边，望着对面茂密的树丛发呆。

　　医院是从哪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她和许昀又不是在一个户口本上的那种关系——而且这辈子大概也都不会有可能了。
　　她既不能帮他签字，也不能替他做出任何决定，其实……她去不去都是一样的吧。

　　理智这么告诉她，但心里总感觉悬着块石头，直到白色轿车缓缓滑至面前，轻按了声喇叭，杭婧才回过神来，开门上车。

　　这刚从墓地接了人，又要到医院去，司机脑子里不知道已经脑补出了一场什么大戏，频频从镜子里往后瞥。杭婧对上了他的目光，没太在意地收回，想起自己回榆城的车票还没退，拿出手机快速操作完成，幽幽叹了口气。

　　她原本就打算当天来回的，这才什么行李都没带。没想到还能被这事儿绊住脚。

　　光明医院在市区，郊区走高速到市里就得半个多小时，再加上路上还遇见个交通事故，又堵了一会儿，等杭婧到了医院，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去护士站问到了许昀的病房，杭婧转身要走，又被护士叫住，“正好，你帮他把住院手续办好吧，还有费用也需要交一下。”

　　“哦，好。”杭婧愣愣应了声，接过她递来的几张单子，又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刚查过房，体温还有点高，其他都正常。等他醒了，最好下床慢慢走一走。这两天的饮食需要注意一下，近期也要避免剧烈运动。观察两天，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好，谢谢。”

　　杭婧这才安下心来，按着护士的指引跑上跑下，最后揣着两张收据，终于到了病房外。

　　从前她来医院，这样的事总有人替她处理，没想到现在也有她帮别人处理的时候了。

　　轻手轻脚地拉开了病房门，三人间的病房，此刻另两张床都空着，唯有靠窗的那一张孤零零躺着个人，让这本不太大的病房都显得有几分空旷。

　　杭婧走上前，许昀紧闭着眼睛，尚在沉睡中，并不知晓她的到来。几个月不见，他似乎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此刻双颊与嘴唇都白得没有血色，打着点滴的一只手露在被子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此刻眉心仍微微皱起。

　　旁边挂着的大半瓶药水悄无声息地滴落又交融。

　　杭婧抽出被子一角，将他的手轻轻盖住，又搬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醒。

　　可她好像也有点怕他会毫无预兆地突然睁开眼。

　　见到他时她该说什么？
　　是装作早上那一问一答的消息从未存在过，然后毫无芥蒂地和他打招呼？还是要硬着心肠冷漠地告诉他，既然他没事了，那自己就先走了？

　　看起来只是个简单的二选一的题目，可杭婧真是觉得太难了，难到她花了五年的时间也没能选出个结果。好不容易借着上大学的理由远远躲开，打算再也不回来，最后还是阴差阳错地，被一通陌生电话又拽回了这样难以抉择的境地。

　　许昀为什么要生病呢？
　　没了她这个拖油瓶和负担，他不是更应该活得潇洒恣意，浑身轻松吗？

　　说不清究竟是心里不痛快，还是这凳子太冷太硬坐得不舒服，杭婧复又起身，余光瞥见床头柜子上的黑色外套，应该是许昀的。只是不知道这人被送到医院前怎么上的班，就像一头栽进了泥潭里似的，外套上全是泥点与污渍。

　　想来他这一身衣服都不会干净到哪去，杭婧想了想，调慢了点滴的速度，拿上他的外套离开，打算回家给他带身干净衣服来。

　　病房门合上的瞬间发出细微响声，床上的男人眼睫轻轻颤动。